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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捉虫) ...

  •   转眼,贾母并迎春已至贾赦院门口,王夫人也带着贾珠、元春赶到。两拨人正要进门,小厮崇文带着王太医火急火燎冲来,贾母赶紧让王太医先行。

      一群人涌进正房,只见贾赦直挺挺跪在地上,床上贾代善双眼半睁不闭,气息奄奄。

      王太医一搭脉,脉滑而浮,再观贾代善面相,嘴歪眼斜,口角流涎。一问周身大都不能动弹,便知是中风,恐已回天乏术,满头冷汗滚滚而下。

      贾代善自知大限将至,不愿为难王太医,略抬抬手,示意贾母近前。贾母见状,情知不好,硬生生咬破舌尖,屏住一口气,艰难迈步走向贾代善。

      王太医赶忙退下,招手叫来医官,悄声道:“去请太医院所有不当值的太医来。另外速报圣上,荣国公怕是不行了!”医官领命而去。

      这边厢,贾代善轻轻搭着贾母的手,看着她强自支撑的模样,忍不住眼神暗了暗,艰难开口道:“我、我怕是不行了。”

      话刚出口,贾母便捂住他的嘴,含泪摇头道:“老爷不要胡说!老爷是长命百岁的命,怎会,怎会……”竟再说不去。

      此时,贾政恰好赶来,见状便要上前,被王夫人拦住。

      贾代善深知贾母心中难过,想抬手为她擦腮边的眼泪,哪知手却抬不起来。贾代善不敢让贾母发觉,急忙欲说话遮掩,哪知一急,嘴歪得越发严重,“呜呜啦啦”,半晌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如此,贾母哪能不知,忍不住扑到贾代善身上放声大哭。

      满屋子人都跟着抹泪。

      歇得半晌,贾代善勉强开口道:“老、老大袭爵,给政儿请、请封。”王夫人听得此语,登时觉得心口油煎一般的疼。贾母垂泪静听,不发一语。

      贾代善艰难转头,眼睛看向迎春,有气无力道:“让我见见,琏哥儿和迎丫头。”

      本一直垂首默立的王夫人忽然抬起头,直愣愣盯着贾代善。她的珠哥儿是长孙,元春更是在贾代善身边长大。她万没想到贾代善弥留之际,心心念念的竟是不孝大哥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庶女!

      贾琏本在外书房读书,听闻父亲气晕祖父,拔腿便往后院跑。等他到时,正赶上贾代善说要见他和迎春。贾琏默默看了一眼奶娘怀中“不知人事”的迎春,伸手接过迎春,抱到贾代善床边放好,恭谨跪下,聆听祖父教诲。

      贾代善目露赞许,欣慰道:“琏哥儿,好!长房、交、交你。”贾琏口中应诺,重重磕下头去。祖父这么说,便是原谅父亲,留大房一条生路,祖父大恩,贾琏如何不感动?再抬头,已是满脸泪痕。

      贾赦自知罪该万死,耳听老父遗言,整个人伏到地上,无声流泪。

      贾代善低头看见胸口被褥湿了一大片。
      迎春早已泪如泉涌。
      都是她太没用,祖父忌日她都记不清!若她能早日想通其中关键,是否就能阻止今日之事?迎春不得而知。
      但是她没有想通,她没有阻止,她没有尽力。
      终究有愧于心!

      贾代善静静看着迎春的眼睛,不知是否人之将死,气场不同,贾代善竟似能读懂迎春心中所想,缓缓开口道:“无愧,难!”

      此话一出,众人皆以为是说给贾赦听得,唯独迎春心中大震。
      重生一世,果然不易吗?

      之后,太医院群医会诊,均束手无策,贾代善勉强再嘱咐贾政两句便再不能言。
      将将亥时,贾代善便驾鹤西去。
      荣国府哭声震天。

      自古将军百战死。
      可怜贾代善多年沙场浴血,一身新伤旧患,边关风雪击不倒英豪。
      富贵乡,古稀年,不孝子,却逼死老父。
      当真无言。
      一时间,报丧人马齐出。
      宵禁落钥的街道上奔驰着白衣白马的报丧人,分外凄凉。

      吱呀——一声,镇国公牛府后院角门被从内打开,两个黑衣人趁着夜色掩出,倏忽儿不见。
      次日清晨,柳叶儿河上两具浮尸飘飘荡荡。京兆尹衙门来人匆匆一看,盖棺定论,醉酒路人失足落水,着家人速去衙门领尸安葬。
      浑然不顾尸体后脑裂开的口子和干瘪的肚腹。
      此乃一小插曲,不足道耳。

      言归正传。
      贾代善一代国公,暴毙而亡,丧事自然非隆重不可。贾母因贾代善临终遗命,到底让贾赦贾琏做了孝子贤孙。迎春却无此等待遇,被关在荣禧堂后院小房内,终日不得外出。

      荣国公戎马一生,如今老死家中,圣上甚为哀痛,亲命太子代天吊唁。贾代善的丧事惊动整个京城。水陆到场做满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吊唁当天四王八公并文武百官,没有不到场的。路祭彩棚直搭到城外铁槛寺家庙,盛况空前。

      其中,有一家彩棚华丽无比,阖府上下全体出动上祭、路奠,竟是镇国公牛府。牛老爷子在灵堂上失声痛哭,抚今追昔,哀痛之情溢于言表。贾母等人看不下去,亲来服侍牛老爷子至暖阁歇息。

      再说牛继宗,多少和贾赦有些龃龉,钱姨娘之事更是不清不楚。当然,荣国府对于贾代善的死因众口一词,突发疾病,暴病而亡。绝无一人敢提及贾赦、钱姨娘等人半句。按理说,镇国公府自然无从知晓。

      不成想,牛继宗在灵堂上见到长跪守灵的贾赦,跪地与之抱头痛哭,口口声声“哥哥节哀!”不仅前嫌尽释,痛心之状,更如丧考妣。贾赦心如死灰,浑不思量,只一味相对痛哭。到场之人纷纷赞叹镇国公府和贾府情谊深厚,镇国公有情有义,其孙更是不计前嫌、胸怀磊落。

      不到半年时间,连经两场丧事,一股不祥的气氛盘旋在荣国府上空,贾府上下人心惶惶。迎春被关在后院,整日听着梵唱佛经,耳朵都磨出了茧。

      迎春奶娘住儿他娘给赖嬷嬷塞了大把银钱才混到主子身边,做了奶妈子。却不想碰上迎春个灾星,好日子没过几天,便被打入冷宫,且出头无望,渐渐恨上迎春,整日拿迎春作耗。

      这日,正是出灵之期,阖府震动,各人忙的脚不沾地。住儿他娘有个姨表姐妹正好管着铜钱、纸扎的采买分派,这可是个大肥差。故而三更天里,住儿他娘便爬起来,做正经差事去了,扔迎春一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出灵的唱经声、唢呐声、嚎哭声,此起彼伏,迎春哪能睡着?再加上,奶娘只在前日黄昏喂过她一回,如今,迎春早已饥肠辘辘。

      “咚咚”两下轻微的敲门声传来。迎春撩开眼皮向门口望去,当下,谁会有空来这里?只见人影一晃,贾琏的贴身小厮观言闪进门来。

      观言几步走至迎春身边,小心翼翼托起她上半身,将奶袋口塞进迎春嘴里。一股羊奶的膻味袭来,迎春却顾不得这么多,双手攀住袋子口,咕嘟咕嘟牛饮起来。观言见迎春喝得这般急,不由红了眼,到底兄妹连心!

      原来这一两月,贾琏跟着贾赦操持贾代善的丧礼,早被被磋磨得不成人样,更别提抽空来看看迎春。今日正是出灵最忙乱的时节,贾琏却瞅见住儿他娘在前院没头苍蝇到处乱窜,便知不好,忙忙嘱咐观言去弄羊奶袋子到后院看望迎春。

      贾琏此举正解迎春燃眉之急。观言见迎春一气儿喝下小半袋羊奶,甚为心疼。见迎春小脑门上都是汗珠,观言赶忙抽出手帕来拭。迎春心下一片柔软,深知观言作为即是贾琏作为。

      观言不能久待,放下奶袋子在迎春嘴边,便匆匆离去。果然住儿他娘次日辰时方偷摸而回,若非那半袋羊奶,迎春好险饿背过气去。迎春暗下决心,待她能说话后,头一件便是逐了这无耻奶娘。

      饥饿光阴难挨,迎春好容易扛到贾代善的丧事尘埃落定。时已至八月,秋老虎正凶得紧。

      贾母在贾敏陪伴下,强撑过整场丧礼。王夫人顺利夺取掌家大权,却也脱下一层皮。丧礼过后,贾府主子们都大病一场。

      好不容易贾母缓过一口气,头件事便是急命贾政搬进荣禧堂,直接将贾赦驱逐到东院马棚旁,连带着贾琏、迎春也要一并打包送回。

      此时迎春已然八个月,若不是贾代善突然身亡,她早已开口说话。可如今,她开口说话与否,根本无人在乎。别说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就是住儿他娘,明里暗里克扣她的伙食、用度,把她屋里的物件都搬回自家不算。稍有不顺心,便对迎春又掐又拧,迎春身上衣裳遮住看不见的地方青紫斑痕触目惊心。

      这会儿子,住儿他娘得知要跟着迎春搬到马棚边去住,恨不过,下死力掐了迎春的小屁股一把,扭哒哒出门窜闲话去也。迎春有苦无处诉,又热又饿又痛,想放声大哭,却怕徒费嗓子,到时又无水喝,小脸憋得通红。

      迎春正凄徨时,门“吱呀——”一声被从外打开。贾琏一身齐衰,掩进门来。迎春抬头看见贾琏,噙在眼里的泪珠如开闸的洪水,再也阻拦不住。贾琏见了,扑过去抱起迎春便哄。

      哪知,贾琏数月茹素,更兼丧事磋磨,整个人已瘦脱了相,面黄肌瘦,尖嘴嘬腮,双目无神,脚步虚浮,早不复风流倜傥模样,更是差点没抱动迎春。多亏迎春这几月亦是百般煎熬,不复当初团子模样,不然贾琏肯定抱不起她。

      迎春、贾琏兄妹二人,互相看着对方蜡黄的面色,心疼不已。如今,贾母恨屋及乌,迁怒大房一脉,贾琏身为嫡子,处境危如累卵,已是自身难保,哪来余力护得迎春周全。迎春更是年幼,再多雄心壮志也要先长大才行。思及此处,迎春并贾琏都流下泪来。

      兄妹二人相对无言,好半晌,贾琏才抬手擦干迎春脸上的泪珠,挥手让观言等人进来给迎春搬家。

      你说,贾母并不糊涂,为何迁怒至斯?

      殊不知,贾代善去世当夜,贾母便命人将钱姨娘姐弟拖到院中,要亲眼看着杖毙他二人。无奈,贾赦却如中了邪般拼死阻拦!不仅救钱姨娘,连她那不男不女的下贱兄弟也视若珍宝,半步不让。

      贾母气煞,好险没后脚跟了贾代善过去!一怒开口,“好好好,你真是我生养的好儿子!这二人的狗命和你一生的荣华富贵,你选哪个?”

      贾赦跪在地上,梗着脖子道:“不孝子愿自脱族谱——”贾赦话未说完,贾琏扑过去抱住他,放声大哭,总算压过贾赦的声音。

      贾敏见闹得实在不像话,王夫人一味观望,贾政只看着大哥频频摇头,忍不住上前劝慰道:“母亲息怒!身体要紧!”

      顿了顿,贾敏接道:“按理说,女儿是出嫁女,不该多言。只是如今父亲突然亡故,外面已不知有多少风言风语。倘若现在当真和大哥闹僵,到时流言四起,人言可畏,荣国府的脸面放到何处?父亲常说时下风雨飘摇,朝局不稳,朝不保夕,显赫似我等,更应谨言慎行、谨小慎微。母亲当真要出这种风头吗?再说,母亲,依女儿之见,直接杖毙这两个贱人便是便宜了他们!不若毁了他们的脸,再将他二人逐出府去,叫他们生不如死。”

      贾母也是一时气急,听贾敏所言在理,实在心力交瘁,便摆摆手,示意一切按贾敏说得办。

      贾敏命人破了钱姨娘姐弟的相,扔到后巷。贾赦偷偷命金哥雇马车把二人送医并留下银钱,自以为救下他二人性命。孰不知,当晚钱姨娘弟弟便被人用被子闷死。钱姨娘因为被大夫特别照顾在别室休息逃过一劫却吓破了胆,天一亮便逃走,反被诬杀人后畏罪潜逃,从此亡命天涯。

      贾赦懵懂无知一时心软,却更中恶人下怀,不仅百口莫辩,更彻彻底底伤了贾母的心。从此母子似路人,连累得贾琏和迎春也沦为草芥,任人践踏。

      最惨的是迎春,幼女好欺,忠仆被逐。口不能言的婴孩竟被贾府下人们暗地里冠上天煞孤星的名头,说她克父克母克当家!

  • 作者有话要说:  额,芳年在这章给自己埋了个雷。
    回头修改也不知道怎么办。
    笔力不够,自己剧透吧!
    贾赦的乱搞行为也不全是他的错,
    他只是太没用,又幼稚,承受能力差,
    中了圈套浑然未觉。
    哎!芳年刻苦磨练笔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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