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长安》娃鲸

2、第二章 卧龙山

　　第二章
　　外面打得火热，进到山里的子煜却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转醒，只见四下一片漆黑。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地动山摇之际，他依稀记得自己将匕首插进了暗槽，紧接着一股热气袭来，也不知道如何他就倒在了这山门之中。
　　此时也不是细究的时候，毕竟他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尚未达成。子煜勉力爬起身来，在身上摸索一番，找到之前就备好的火折子吹亮。只见他身处一座暗室，四周皆为打磨平整的墙壁，仅面前有一段修缮完好的石阶，悠悠通向远方。
　　似乎知道路将通往何处，子煜并未犹豫，一脚深一脚浅地就顺着石阶走了下去。只走了十余步，石阶便逐渐增高，路也开始难走了起来。不知是刚才一战太过疲惫，还是有些紧张，子煜突然脚下一滑，一个踉跄摔在了石阶上。
　　这一摔倒是不打紧，只是火光也随之灭了。这里漆黑一片，丢了火折子可确实难办。子煜忙三两下爬起身，蹲在地上摸索起来。忽然，他在某一石阶旁触到一个细细高高之物，仔细摸摸，还有几个爪子，好似什么动物的腿脚。子煜一惊之下，连忙收手，但转念一想，这卧龙山里，哪里会有什么动物？且刚才那物触手冰凉，想来是个什么摆设？他又用双手围住方才之物，想再仔细研究，谁料，无巧不成书，那火折子就落在这物之旁。子煜大喜，赶忙捡起来再次吹亮。
　　有了光亮，再观方才之物，原来是个仙鹤状的青铜烛台摆件。只见那仙鹤两个爪子立起有半人之高，精巧的鹤顶稳稳地放着一根蜡烛，身上羽毛亦雕刻地栩栩如生，做工甚是精细。
　　鹤，乃仙人坐骑。因胤朝历来崇尚黄老之术，仙鹤也被推崇至很高的地位，历来只有皇亲贵族才可以以此为形铸做器物，子煜见到此物心知是找对地方了。
　　他忙用火折子点燃蜡烛，通道瞬间明亮起来。仔细观之，子煜不禁暗暗好笑自己太呆，原来这石阶周围每隔一段就有一个仙鹤烛台，自己之前只顾看着脚下，竟没发现，白白浪费了这大好资源。蜡烛点燃后，子煜行进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他顺着台阶继续前行，约莫走了不到百步，便发现台阶趋缓，似是来到了一片平台。他小心翼翼地点亮最后一个烛台，火光隐隐绰绰间，他似乎瞧见平台远处似有一物，黑黑乎乎的。子煜顿觉惊奇，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火折子欲细细观详。
　　谁知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只见一吊睛大虎正张着血盆大口面对着自己！子煜骇得忙连连退了数步。此时他心中一阵骇然，方才进山之时，自己的护体匕首不翼而飞，此时他并无利器傍身，遇此猛兽，岂不只能闭目等死？忽而，他想到方才的鹤顶烛台，那货好歹也算个硬物，情急之下许能抵挡一二。子煜连忙退到烛台边，吹灭蜡烛，紧紧握住灯身，严阵以待。
　　等了约摸半刻，周边一片寂静，哪有什么猛虎？莫不是自己看错了？想到手中的仙鹤烛台，子煜心念一转，有了计较。他蹲下身去，在地上摸了块石子，向猛虎的方向扔去，黑暗中，只听“叮”的一声，只有那石子撞击到石壁的声音。而那猛虎依旧稳若泰山，动也不动。
　　子煜再次吹亮火折子，上前查看。果不奇然，此猛虎也亦非活物，乃是后侧玉门之上的浮雕。想到自己一日之内竟被此类之物吓到两次，子煜不禁有些暗暗好笑。再看那猛虎浮雕，通体雪白、毛色华美。趁着火光望去，宛若精绸良缎一般、其光也灼灼、色也灿灿，其须挺直利索，其唇色泽润洁，张着血盆大口，仿佛即刻就要扑上来吃人一般。最有神的当属它那双吊睛大眼，虽是威严虎目，却也不乏光华神韵，折着光望去，只觉着两颗璀璨明珠耀人双眼，当真是虎目含威，确是逼真的有些摄人心魄。
　　但近处观此虎面门，便可发现其与一般走兽又有不同。此虎双目之间，不似寻常猛虎有着“王”字形斑迹，而是刻着个圆圈，四周重叠的线条在圆圈外侧组成一圈光辉，形状似是一轮明日。
　　这倒有些稀奇，子煜心下思忖，自上古旧神开天辟地，至我大胤，历朝历代从未听说虎中含日的图腾。尤其是本朝，开朝皇帝胤高祖乃一代霸主，但传说独独惧怕老虎，也不喜日光，故而如今皇室仍有喜阴不喜阳之遗风。胤朝宫中根本见不到老虎或是太阳图案的标记，更何况将二者合之为一。
　　也不知想了多久，子煜突听脚边噼啪一声，原来是不知何处落下了几颗石子，这才惊觉这图腾之事一时半刻也是捉摸不透的，切莫因此误了大事，便用手推了推石门。谁知这石门看似沉重，推开却轻而易举，但见门后一道刺眼的光芒射出，直晃得子煜一阵眼花。真是好一片灯火通明！
　　子煜迈步进入，只见这石门后是一间空间很大的石室，长宽皆有十余丈。但这石室内四处皆是长明灯，火光亮的如同白昼一般，子煜刚才就是在黑暗中被这光亮刺花了双眼。他忙上前仔细端详，才惊觉里面的灯芯全是由鲛油所制，难怪不灭不休。据传此物取自南海鲛人身上，因鲛人凶恶狡猾，极难捕捉，故而非常稀罕。就连皇陵一般也只点三盏，谁能想到此处如此不起眼的一个石室之中竟燃有九盏长明灯，怎能令人不叹为观止！
　　环顾四周，石壁之上布满朱红色的图案，皆是些晦涩难懂的符号，好像是上古的文字，旁边间或配有些许图画，似乎是描绘先人祭祀的场景。子煜看了半天，始终不明就里，便放弃了。
　　再说这石室中间有一高台，其四下都有台阶，四角各立一个虎首人身的玉雕侍卫，虎首的图案跟刚才玉门之上的虎雕一模一样，双目镶日，栩栩如生。
　　但子煜此时的目光却未曾在此处停留，高台上还有一物，紧紧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那一看就是一套华贵无比的服饰，通体黑色，外镶银边，正反两面各有一条金线织绣的游龙似要飞将而出。在这恍如白昼的灯光衬托下，愈发熠熠发光。不知为何，子煜看着这身衣服，突然热泪盈眶，扑通一声就跪倒下去。
　　只见他颤抖着双手，似乎想触碰一下那身华服，但终究仍是垂下手来。他擦干眼泪，神情肃穆，眼中充满了崇敬与坚定，阖手跪拜，对着那华服行了三个天地大礼，每一拜都足有三刻，一拜之下都要磕七个响头，每磕一次都引得洞中回声咚咚作响，饶是头上磕的鲜血直流也不自知。
　　待这二十一个响头磕完，子煜也顾不得头上之痛，立马起身开始在高台上翻找起什么东西来。只是这台子本也不大，所有东西都是一目了然。只见他来回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却似乎仍是一无所获。子煜一脸颓然地坐在刚刚磕头之处，怔怔地望着那衣裳，竟又是垂下泪来，看那神情已是伤心至极。许是这一晚折腾下来，实在太过劳累，子煜看着那衣裳竟沉沉睡去了。
　　大约睡姿不适，片刻之后子煜便悠悠转醒，心神稍定，挣身而起，却因方才血流不畅，一下便又坐在地上。这一低头，便看到方才自己磕头之处，密密麻麻显出了一排排小字。
　　原来刚才自己磕头时，血流之处已染了地板，此时已经凝固，竟然将地上的字迹映了出来。细细观之，发现正对高台的这块地上，原是一块石碑，碑上刻有很小的字迹。若不是方才白衣男子磕头用心，血溅在地上，让这些字字显现了出来，怕是至死也不会发觉。
　　子煜当下欣喜若狂，忙趴在地上查看起来，嘴里不禁低声呼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只见石碑上的刻字笔法娟秀，但许是埋在土中太久了，字迹有些模糊不清，他忙用袖子反复擦拭，字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子煜赶紧趴地近了，轻声念道：“灵音营幻境，梵乐宁人心；承湮落项颈，恩仇莫寻欢；盈草复回尽，余晖趋谷阴；午阳倾池野，布袋满夕颜；启明安千载，济世存万年”。
　　看到此处，子煜满头雾水，全然不知这几句貌似口诀的话语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他再向下看去，却又发现了虎头镶日的标记。自己以往从未见过的这个标记，反复出现在此处，莫非和上面这几句话有什么联系？
　　子煜再低头细看，此块石碑上的虎头标记纹路极深，比今日其他各处的标记似乎都要大些。忽然，他看见虎头内侧，象征太阳的符号里似乎也有一排小字。他栖身细看，只见上书，“吾知天下大乱，唯承天佑之火者，上下呼之，则天下可安，民心可抚，宗室可正。上有天之御令，吾之子孙需谨记。“子煜心下一喜，估计这便是解释上面几句口诀之意。
　　谁知他正欲仔细看来，却感觉背后传来一阵剧痛，天地恍惚一片，便瘫倒在地上，浑身酸麻不止，竟是动也不能动。子煜心下大呼不好，自己应是遭人暗算了。
　　果不其然，一个黑影走上身前，此人浑身漆黑，仅留着一对招子在外，根本看不出身形样貌，唯一确定的是，此人绝计不是女子。
　　他缓步上前，跪在方才石碑之处，也对着祭台行了三个大礼。
　　自己一直小心，也未能察觉此人，想到自己之前被朱雀逼得从马上跌落，却竟毫发未伤，进山时护身匕首不翼而飞，顾铭、朱雀等人却没能跟着进来。原是一路都有蹊跷，自己先前并未多想，果然还是大意了。
　　此人多次出手相救，他在暗，自己在明，应是没有加害之意。子煜便朗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拿了在下匕首，关了山门，跟我来到此处？
　　此人身形微动，却并不回话，男子见状，继续问道：“方才我落马之时，可是你救得我？你一路跟我来此，究竟居心何在？”
　　那人仍是浑然不理，见他神色虔诚，也是恭恭敬敬磕完二十一个响头之后，才对着地上石碑之处，拿出一张羊皮拓片。
　　原来此人早就知道地上有此石碑，连拓碑的用具都准备好了。自己此时动弹不得，也无力上前阻止。眼睁睁看他待他拓下碑上之文，又跪在旁处，对着碑文磕了三个头。
　　礼毕，那人便掏出方才子煜丢失的匕首，左手托着匕首，右手运气，一同在碑上由上到下游走了一遍，碑上的图形、文字竟然好像凭空消失了。
　　子煜这才惊觉，原来此人竟是要将碑上文字尽数毁去。此时，自己眼睁睁看到整个碑文都被那人磨平，心痛不已，想到自己方才只是看了一遍碑上内容，能记住的内容少之又少，加上最重要的一部分还没看到，只觉急火攻心，自己眼上一黑，就此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