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孤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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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新世界
01.
西尔维娅是被窗外的炮火声惊醒的，伴随着建筑物轰然倒塌的声音，她几乎可以想象墙体是如何一寸一寸碎裂，再撒向这块早已疮痍的土地。身旁的母亲睡眼朦胧地翻了个身，抱住了她小小的身体，咕哝道：“睡吧，孩子，没什么好听的。”
“我们会死吗？”
没有回答，母亲看上去已经进入了梦乡，除了那一句轻微的叹息。
这是经济危机的第五年，战火燎原。
02.
“要我说，我们就不该反抗。”破旧的小茶馆里，老板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大声嚷嚷，唾沫星子像极了炮弹飞过后的漫天粉尘，“我的上帝，那可是巫师啊！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
“就是啊——”
“要是巫师统治了我们，说不定我们都有机会学魔法呢——”
“哦，上帝，巫师啊——”
茶馆里的人们激动得手舞足蹈，面上都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狂热。西尔维娅在母亲怀里不安地缩了缩。
“啧啧，”有人摊开了报纸，不住地咋舌摇头，“物价又涨，油米断供，说好今天到的三百斤棉花他妈的又没到！”他猛地拍桌：“这狗娘养的政府！都危机了多少年啊，屁都不放一个！”
他一说，众人又七嘴八舌了起来。
“听说巫师一挥魔杖就能变出粮食，还有别的——”
“唉，这战为什么还不输呢——”
“如果是巫师政府，那可真是——”
“——美丽新世界啊。”
03.
“我长大以后要做一个巫师！”
汤姆攀住秋千的柱子，陪着西尔维娅荡啊荡，一张小脸上满是憧憬。
“巫师有什么好的呢？”西尔维娅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惑已久的问题，
“巫师有魔法，但我们也有大炮坦克，还有什么……嗯……刻弹[1]。”（[1]西尔维娅亚记错了核弹。）
“切，那算什么啊，巫师的本事大着呢！”汤姆轻蔑地摆了摆手，“你看看，我们打了多少年仗啊？听我爸爸说，现在各国都对这次危机没法子了，只有巫师才能帮到我们。他们现在来打我们，是为了拯救我们，反他屁的抗！”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和年龄不相符的狠厉，这一点西尔维娅常常在他爸爸的脸上看见。令人战栗的狠厉。汤姆忽然又笑了起来，说： “我爸爸偷偷弄了几本关于巫师的书，我可了解巫师了。你知道吗？他们只要轻轻挥一挥魔杖，麻瓜的那些武器啊，就全部失灵了！”
“麻瓜是什么？”
“就是像你——好吧，像我们这样不会魔法的人。”他怏怏地说，不过很快就打起了精神，“不过，我们肯定能学会的！我对巫师界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不信，我背斯莱特林守则给你听——”
“不用——”
但是汤姆已经停不下嘴了，他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 斯莱特林行为守则一，保持优雅。二，拒绝任何形式的侮辱。三——”当他背到第三十二的时候卡壳了，干脆假装得意地撇了西尔维娅一眼：“这么样？听了这些，你该知道巫师界有多好了吧？”
西尔维娅摇摇头。汤姆顿时火冒三丈：“难道你听不出来吗？巫师们多么高贵，多么优雅，他们从不用为俗事烦忧，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交给家养小精灵来做，而他们自己只需要像贵族一样每天喝喝下午茶，闲聊，舞会，他们从不生气，永远雍容华贵——”
“可是我姐姐说，贵族这种东西早在上上上个世纪就该被淘汰了——”
汤姆看上去仿佛受到了侮辱，他眼珠一转，说：“那我现在带你去看看真正的巫师，你看了就知道他们有多好了。”
04.
“我们到底要去哪？”西尔维娅担心地问，但汤姆只是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拍拍胸膛，信誓旦旦地说。
他们现在在昏暗的小巷里，发臭的积水让西尔维娅不禁皱起眉。一个穿着斗篷的高大身影急匆匆地走过。“借过。”他说。然后汤姆拉着她偷偷地跟了上去。
“为什么——”
“嘘——”汤姆低声说，“他是个巫师，只要我们跟着他，就能去巫师世界了。这是我爸爸告诉我的。”
那个人走得很快，汤姆也加快了脚步，西尔维娅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气喘吁吁地问：“你去过巫师世界吗？”
汤姆僵了一会儿，但很快地说：“当然去过，我现在只是带你去见见世面而已。”
他们来到了两间废弃的屋子面前。那个巫师不知道干了什么，朝两间屋子的缝隙走去就消失了。汤姆也拉着她往那里跑去，她害怕地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色都不一样了，他们现在置身于一间狭小的酒吧里，里面挤满了穿着斗篷的巫师们。酒吧里闹哄哄的，不时有人吆喝着喝酒。汤姆着迷地看着他们，而西尔维娅只觉得这些人和她今早见过的茶馆里的那群人——或者说，麻瓜——没什么区别。有一个人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她惊恐地发现这个人没有鼻子，腿一下子软了，差点瘫倒在地上。
“爸爸，爸爸，我也要这个——”没鼻子的男巫身旁的小女孩尖声嚷了起来。
“好的，希尔。”男巫挥了挥魔杖，一道光掠过，小女孩的鼻子也不见了。西尔维娅的胃一阵抽搐，她抓紧了汤姆的胳膊。
小女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兴奋地叫了起来：“哇，这样看上去真酷，就像黑魔王一样——”
“没什么好怕的，走吧。”汤姆对着西尔维娅摇摇头，拉着她坐在了两个成年男巫的对面，“拼个桌。”男巫不置可否，端起黄油啤酒喝了一口。另一个男巫正翻着一本书。
“《生而高贵》！”汤姆指着那本书叫了起来，欣喜若狂地看着男巫，“我很喜欢这本书，我看了好多遍！”
“很有眼光嘛，小子。”男巫笑了笑，合上了书，把封面展示给他们看，“这本书是黑魔王指定人人必读的——当然啦，这么好的书就算不强制要求我们也都会去看的——你们看，这上面还有黑魔王的亲笔签名呢，我废了好大的劲才搞到的。”他炫耀似的说。
“黑魔王推荐的书我都看了，还有《斯莱特林之水》、《铂金荣耀》——”汤姆激动地如数家珍，“黑魔王真是太伟大了，他会给我们带来一个更好的世界，一个——”
“——美丽新世界。刚上霍格沃茨吧，小子，哦不，斯莱特林。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垃圾学院了，不是吗？”他抢过同伴的黄油啤酒喝了一口，兴致勃勃地说，“你倒真是挺有觉悟的，说不定毕业后可以成为食死徒呢。”他给汤姆也倒了一杯酒，还想给西尔维娅也倒一杯，但是她怯怯地摇了摇头，于是他对着汤姆举起酒杯：“敬黑魔王与纯血主义。”
“敬黑魔王与纯血主义。”汤姆狂热地说，忽然猛地灌了一口酒，被呛得连连咳嗽，另一个男巫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纯血主义多棒，是不是？我想巫师就应该统治麻瓜，因为强者的统治能让弱者生活的更好，我爸爸常常这么说。”
“你爸爸是——”
汤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又把话题转向了纯血主义。两个男巫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继续和汤姆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不同于汤姆的狂热，西尔维娅内心越来越不安了，她环视着四周的巫师们，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右边邻桌的巫师们正在激励地讨论着什么，“战争”这个字眼飘进西尔维娅的耳朵里，她把身子往右挪了挪，假装盯着地上石砖缝里的泥土。
“——我说过很多次了，查尔斯，我们战争的最终目的是空间和资源，而不是什么愚蠢的纯血至上。”
“你错了，埃里克。我想这一点黑魔王说得很清楚，我们必须清理劣等血统，才能真正使我们的血统纯净，这才是这场战争的目的。”
“战争都是需要借口的，况且巫师的数量比麻瓜少得多，全部杀掉太浪费精力和资源，麻瓜也是一种资源，就像妖精和家养小精灵一样。”
西尔维娅脊背发凉，她转过头，第三个男巫隐藏在阴影里，她只能看到他嘴角不屑的微笑：“人形牲口。”他直起身，一副很有权威的样子，一旁的查尔斯和埃里克都住了嘴，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说的没错，查尔斯，黑魔王曾经是像你这样想的，但现在他更倾向于埃里克的观点，毕竟，夺取政权和稳定政权两个时期的做法当然不同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黑魔王现在已经意识到，扫荡麻瓜世界毫无必要。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愚化他们，让他们崇拜我们，这样我们操纵他们易如反掌。”
“我不相信这是黑魔王的决定，伊格玛。”查尔斯的额头上沁出汗珠，“他曾经说过纯血主义——”
“你不信就算了，查尔斯，”伊格玛不耐烦地皱眉，“但我必须提醒你的是，黑魔王的这个决定和纯血主义并不冲突，消灭麻瓜不意味着杀死他们，我们只需要动摇他们，磨损他们，驱使他们，最终摧毁他们。”
“但——”
“——不然你认为《生而高贵》是怎么传到麻瓜那去的？”伊格玛咄咄逼人地问。查尔斯愣住了，一下子泄了气。西尔维娅急忙移开视线，内心翻江倒海。
她看向汤姆，此刻他又给自己灌了一杯火焰威士忌，正面色潮红地和酒吧里的每一个人碰杯。 “巫师必胜！黑魔王必胜！我们只需要拿起魔杖，咻——咻——咻——”他看上去完全发了疯。
“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汤姆，汤姆·特里斯！”他手舞足蹈地嚷嚷道，一副很快活的样子。
整个酒吧瞬时安静了，包括查尔斯、埃里克和伊格玛，所有人都抬起头瞪着他。西尔维娅惊恐地扫视四周。
“小子，你再说一遍？”没鼻子的男巫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把扯过汤姆，恶狠狠地说。
汤姆害怕起来，他通红的脸一下子变得灰白，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在颤抖。他结结巴巴地说：“我说、说、汤姆……”
“汤——你竟然敢！”
“什、什么？”
“你知道吗？这家酒吧以前的老板也叫——和你的名字一样，你知道他的下场是什么吗？”
男巫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汤姆吓瘫了，□□处湿了一大片：“为、为什么？”
“我们的黑魔王，你知道的，伟大，非常伟大，但是——咳咳，谁还没个过去呢——他以前的名字就叫这个，他很讨厌和人重名，我们也都认为给孩子起这个名字是对他的冒犯。”男巫深吸了口气，说，又轻蔑地瞥了汤姆一眼，忽然怒吼起来：“但是你！叫这个名字！就是对黑魔王的不敬！小子，你的父亲是谁？”
“我想起来了，詹森。约翰·特里斯，很熟悉的名字，是不是，各位？”另一个男巫凑上前来端详着汤姆，高声说，“这应该是他的小崽子，长得真有点像呢。”
“约翰·特里斯！这个奸商——卖给我的麻瓜饮料全是水货！”酒吧的现老板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朝汤姆挥舞着拳头。
“这么说，这是一个麻瓜——”詹森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汤姆，厌恶地把魔杖对准了他。
“这不可能！我、我爸爸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个——巫、巫师不是能自己变出麻瓜饮料来吗——”
“你太天真了，小子。”詹森的嘴角扬了起来，四周一片欢呼，“阿瓦达索命！”一道绿光，汤姆闭上了眼睛。
“还有他的麻瓜小女友——”
西尔维娅晕了过去。晕倒前，她想，或许汤姆对于巫师界了解到了他所能了解的极限，但他也选择性地忘记了一点——他自己就是个麻瓜。
05.
西尔维娅是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惊醒的，她的意识刚刚复苏，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接着是近乎麻木的疼痛。她使劲摇了摇头，才算清醒了一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被人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切，又一个小泥巴种。”
“别这么说嘛，汉尼，泥巴种们虽然臭烘烘，但可是最……”
他嬉笑着说了一个形容词，西尔维娅没有听懂，也不想懂。她现在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可以感受到这里的阴暗潮湿，水滴滴答滴答地敲着石砖，青苔爬满了每个角落。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勉强爬了起来，环视着四周。这儿看上去像是牢房，只有高处的小窗才能透进一片清凉的月光。
她就这样被无情地抛向冰冷的现实，头破血流，却也无法躲进母亲的怀抱里。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不知道妈妈是不是在找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出去。她想到了汤姆，汤姆是最有办法的，然后她意识到汤姆已经死了。
巨大的黑暗像蛰伏的野兽朝她逼近，把她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她缩成一团，流不出眼泪，也无力去害怕。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只愿意就这样活在凝固的时间里。
窸窸窣窣。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西尔维娅死死地闭上眼，忍住了喉咙里那一声尖叫。
06.
“也就是说，你从麻瓜世界来之前不知道自己会魔法？”
西尔维娅怯怯地点头，看着面前的女人。在魔杖顶端荧光的照射下，她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露出来的皮肤也没有一块是完好的，棕色的乱发间夹了无数灰尘碎屑，只有眼里始终不屈的光芒才能看出她昔日的风采。她说她叫赫敏·格兰杰。
“这里是阿兹卡班，是关押罪犯巫师的地方，但自从伏地魔占领巫师界后，这里就用来关押麻瓜出身的巫师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巫师？”西尔维娅瞪大眼睛。
“是的，不过在他们看来不是，”赫敏轻蔑地说，“他们认为麻种巫师是他们血统被玷污的象征，是不配学习魔法的。”她顿了顿，仿佛陷入了回忆：“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和朋友们一起反抗过他们，但是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活着了。”她沉重地叹了口气。
“在我们——我是说，麻瓜——那里，已经没有人愿意反抗了，他们都觉得如果被巫师统治，他们会生活得更好——一个美丽新世界。”
“那么你呢？你是这样想的吗？”
“我不知道，”西尔维娅迷茫地摇摇头，“他们都这么认为，所以从前我以为错的是我。”
“是啊，那确实是个美丽新世界，”赫敏的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来是不是嘲讽，“被巫师统治后，他们就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跟着领头羊，假装自己在往前走，但实际上只是绕着花盆转了一个又一个圈。”西尔维娅似懂非懂地看着赫敏。
“想象一下吧，麻瓜虽然没有家养小精灵好用，但好歹数量多，他们被装在集装箱里，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为巫师们的美丽新世界开拓农田，这样又有什么坏处呢？聪明的主人从不会虐待牲口，因为他们知道如何利用它们。至于自由……梅林，牲口不需要自由。”
西尔维娅回想起了在酒吧里听到的话，不由得脱口而出：“麻瓜也是一种资源。”
“就是这个道理。”赫敏点点头，站起来仰望着小窗外的明月，“但是，不愿意被当做牲口的人们也从来不会停止反抗。”她扬了扬手里的魔杖，露出一抹坏笑：“我们现在已经搞到了一根魔杖，还给一个守卫施了夺魂咒。等我们给每个人都搞到了魔杖，那就是时候了。”
赫敏重新坐了下来。她给西尔维娅讲了很多，比如他们曾经奋战的岁月，比如她和某个因背叛纯血统而被杀掉的大笨蛋之间的感情，比如她还会继续走下去的决心。
“任何新世界，不管是否美丽，都需要自己去争取，而不是指望别人给自己带来。”
旭日东升，将温暖的光辉洒向每一个角落，也映在了西尔维娅的眼里。
——她看见了美丽新世界。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孤矢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