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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巷子口的街灯踽踽独立,铺满一地青白色的光线。

      一个尚是学生模样的小混混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抽着烟,吊儿郎当地走着。吞吐的乳白色烟雾在灯光里冉冉腾起,仿佛一段若有似无的喘息。

      一道影子自他身后慢慢伏上来,在灯光中形成狭长而凛冽的阴影区。

      烟蒂燃尽,小混混大拇指捻灭了烟头,指尖残留上一点猩红。

      阒然,他脖子被一只单薄却狠戾的手臂缠绕,在他猝不及防的一刻,食指被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刀子一起一落,指头就没了。

      小混混痛得嗷嗷叫,像只被斩了一条腿的狼崽,那黑影却仿佛乘了风,顷刻消失在街头,再也看不见了。

      西野到家,摘下手套和黑色鸭舌帽,换下一身黑衣黑裤。

      开了灯,一室灯光擦亮,他把那一截包在塑料袋里的殷红的指头喂给了他养在箱子里的眼镜蛇。把手套扔进洗衣机,然后将他的那把锃亮的小刀用水冲洗了三分钟,一直到刀面上能清晰地倒映出他漂亮而冷冽的脸蛋。

      处理好一切,他从冰箱里取出半条已经清理好、用料酒酱包腌制好的水蛇肉,放进电饭煲里蒸了起来。

      等饭时间,他有些无聊,打开,开始回放他在男厕所里放的微型摄像头的录像。

      李碧华说,“真实的东西总是不好看的。”西野盯着屏幕上褪去遮蔽、千篇一律的大大小小秤砣般的物件,深以为然。

      看着看着,他的思绪像往常一样,飘飘荡荡的,仿佛冯虚御风。

      一时想起五岁时,母亲揪着他的头发,脱光他的衣服,用她教管学生的教鞭抽打他,骂他爸爸是变态,骂他是小变态。他赤果着身体,在天寒地冻的除夕夜掉眼泪,母亲掐着他的脸颊像是威胁有血海深仇的人一样恶狠狠地对他说:“再哭,再哭,再哭你信不信我砍死你!”

      一时思绪又跳跃到十一二岁,父亲趁着母亲出去教研活动,把他的男同|性恋人带回家,在房里做着那种羞耻之事。可泼辣而强壮的母亲却刚好提前赶回,把来不及穿好衣服的两个男人赶出家门,然后拎着他跪在地上。

      他永远记得母亲阴沉的脸庞,还有阴森的声音,“把衣服脱了!”

      十一二岁的年纪,是已经能分得清男女有别的。他不肯,母亲像发了疯一样拽拉撕扯他的衣服,扒得什么都不剩。扒得没有了任何尊严可言。母亲用滚烫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像是一发接着一发的子弹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母亲一边用尽各种难听的辱骂之词侮辱他,一边拿教鞭抽打他的臀|部,抽打他那小秤砣般的物件。他不敢哭,也不会哭,身上都是皮滚着血,像斜切好的蛇肉在油锅里炸成一朵朵□□的小花儿,辣疼辣疼的。

      时间呼啦啦地,像是书本迎着风自由翻页。时间空间再一切换,他就来到十四岁的夜里,窗户之外是温柔而明媚的春山和星光,窗户之内是像烈酒一样馨香而旖旎的梦,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然而第二夜,窗户之外晾晒着泛黄的白色床单,窗户之内是母亲强大而可怖的身影仿佛夜幕降临时匍匐弥漫的黑暗,慢慢盖住他的房间,他的床畔,他唯一可以喘息的梦……

      电饭煲已经显示烧好了。一股香味在室内窜上窜下。西野关掉了视频,走去厨房,吹了两下,就将滚烫的蛇羹吃下了肚。他眯了眯眼,感觉这次的蛇羹煮的不错,清淡阴冷的眉眼微微荡出点满意的笑。

      只是西野就像悬崖上一块瘦骨嶙峋的石头。他的脸颊是硬的,他的胸膛是硬的,他矮小的骨骼更是硬的。甚至连这个满意的笑都是硬邦邦的。

      西野还有作业要写。

      他把作业拿出来,唰唰写的飞快。写完,他就眯着半近视的眼睛,先在他搜集过的几个网络平台上学习最前沿的技术,然后就登入他建立的一个网络平台,完成今日的工作。

      他是专门帮人处理人死后的所有网络数据遗产的,按照死者的遗嘱或删除生前所有信息,或保留,或发送给某个特定的人。他的生意并不是很多,毕竟资金有限,宣传不广,因为精力有限,目前他只在这一带附近区域,针对部分看起来有需要的人投放小纸条广告——这是他自己找到的商机,因为母亲和父亲离婚那天,她断断续续打了自己一晚上,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死了,那他在手机上存留的惊世骇俗的信息要怎么办?

      时间很快就到凌晨两点。

      他一点儿也不困。但他必须要睡了。他从抽屉里取出一粒安眠药,没有就水,干咽下去,留了盏灯,就卧进棉被里,入睡了。

      翌日。

      西野把语数英物化生的主课听完,在最后一节班会课上趴下呼呼大睡。

      班主任迟了几分钟才到教室,背后跟了个男生。班主任简单说明了一下,这位同学是新进来的转校生,要大家和他好好相处,接着就让那男生自我介绍——

      西野睡意昏沉,但他是从来睡不踏实的,他隐约听那人说“我叫陆尽……”。余下的没听清,他蹙了蹙眉,脑海中仿佛装了雷达,嗡嗡嗡地响起来,他只觉这声音仿佛哪里见过一般的熟悉,于是缓缓地,缓缓地,昂起头。

      陆尽就这么堂皇皇地映入了他的眼睛。他戴着一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穿着一身制服,神情严肃,薄唇像是缝起来了,抿成一条看不见的线。

      西野习惯第一眼就把人从里到外定义一遍。他的目光像是蛇吐着舌信子一样猩红而凌厉,自上而下扫荡陆尽。

      陆尽长得很干净。穿得干净,脸庞干净,让人联想到他的袜子永远没有脚臭味的干净。让人忍不住想拿一桶颜料泼到一张白纸上的干净。陆尽似乎很正直,看上去有一双很正直的眼睛,有一身很正直的灵魂——仿佛按照一系列品德标准规范定制的正直。

      他干净,他正直,同时他肯定是个冷漠的人。不是那种地铁上众目睽睽之下遇到老人小孩不会让座的冷漠,而是那种四下无人有弱者求助却会置之不理的无情。

      西野这样武断而自我地定义了陆尽。

      而事实上,陆尽毫无意外就是这样一个人。

      班主任安置了陆尽的位置,接着就严肃地宣布了一件事情:“我们班的同学黄伟新于昨天晚上,去小卖部买完东西,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还在住院。这次恶□□件,警察一定会追究到底。”

      底下三三两两的议论声如星星火苗,很快燎了整个班级。

      班主任拍了拍桌子,“安静安静!我要在这里强调,首先这件事情部分同学早就知道了,但我还是要请同学们保持缄默,不要持续讨论猜测引起班级不必要的恐慌,我相信我们班里的同学肯定都是清白的;第二,我要再强调一下,这些天晚上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们已经是高三了,在高考之前千万不能出任何事故,否则多大的后果都是你自己要承担的!”

      “好了,我就说这些,大家保持安静,继续自习吧。”

      班主任一走,底下的同学就轻轻细细又小范围讨论起来。

      西野的同桌想找个人聊一聊,只不过他高中两年下来能和这个向来年级第一,从不关心八卦的西野说上的话只有寥寥几句。于是拍了怕前桌徐盛,“喂,你知不知道黄伟新受的什么伤啊?”

      “听说是手指被刀斩断了一根,痛得哭天抢地的。而且那条路上连个监控都没有,犯人穿得一身黑,根本看不到是谁干的。”

      “啧啧,黄伟新在我们班作威作福那么久,社会上也有不少看不爽他的人,早该遭报应了。”徐盛话锋一转,看向西野,有些讨好意味,“野哥,前天黄伟新还在班级里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遭报应了。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你啊。”

      同桌附和道:“是啊是啊——”

      西野难得地理会了他们,只不过是拿笔敲了敲窗槛:“老师来了。”

      这话不假,年级主任在他们班巡逻了一圈,走到新来的陆尽边上,说了句下周期中考好好准备,正准备出去了,但忽地想起什么,转回来特意走到西野边上,脸上堆满了笑容,“西野最近学习怎么样?”

      西野余光看了眼打量过来的徐盛,面无表情,“嗯。一切都好。谢谢老师。”

      西野是跟着陆尽一起回家的。

      准确来讲,陆尽是自家司机接走的。而西野,西野在陆尽上车时,假意路过他家的车,把位置追踪器迅速贴在了车牌后面。

      西野是骑着单车随着位置追踪器跟到陆尽家的别墅的。

      太阳西沉,挂在别墅的顶端。金黄色的光线一寸寸地在退却,温暖地照耀着这栋小小城邦,耐心地迎接着今夜的星空。

      仿佛张扬跋扈地向西野昭示着,总有人一出生,就拥有辽阔的城邦,与明媚的星空。

      西野没有靠的太近,这附近都是监控区,死角很少。他在一个尽量隐蔽的区域里,盯着那栋别墅,脸上僵硬瘦削的皮肉组合成了一个笑。

      远远的看,他像一个图谋不轨的坏人;走近点看,才确定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他是个用坏来华丽包装自己的小漂亮,甚至连那样丑的笑堆在他脸上,都漂亮极了。

      他仿佛是心脏上长着一柄剑的英雄。他的心脏腐朽而蓬勃,燃烧着比铁水更滚烫的罪恶,一路迎着烈日而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剑拔出胸膛,刺入太阳的正中央。

      就此夷平城邦,拥抱永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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