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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井中鬼(下) ...

  •   正当林淮扼腕叹息之际,幻境却起了变化。

      井底本是空茫如寂,只有几缕微末的淡光,现下却是弥漫起遮天浓雾,将周围的一切事物覆盖,阵阵劲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沉重的令人透不过气,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遏住了咽喉。

      林淮这具肉身,乃是粉碎了全身的经脉和骨骼,重铸所得,半分修为也没有,加之她醒来后只顾着尽快找到云我无心,更是滴米未进。一具尚未辟谷的身体,如何能抵挡这强大的压迫力,随即便跪坐于地。

      忽然,林淮眉心一凉,抬眼看去,少年俯下身来,将一只莹润白皙的手按在她的额间,顿觉压力小了许多,勉强能站稳,她亦不敢再动,生怕还有别的变数。

      随着时间的推移,浓雾渐渐散去,四周的景象也变了样。

      他们仍是在井底,眼前却悬挂起一轮血色明月。

      是的,林淮没有说错,不是头顶,而是眼前,那红月就出现在她面前,妖媚异常。

      倏地,一道道光束犹如栅栏一般,将红月重重环起,仔细看去,那光束分明就是一圈又一圈的金色铭文,和少年双臂上的铭文如出一辙。

      即便再蠢,也该懂了。眼前的哪是月亮啊,分明就是一个物化了的阵眼,而身旁的少年,就是结成此阵的凭依。

      用活人来作结阵的凭依,林淮还是头一次见到,而且还是一个施术者想要困住的人。

      少年似乎也没料到,雾散之后会出现这样的景象,眼中的讶异不比林淮少。若不是此时那少年的手还置于她额间,她肯定会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表示理解。

      毕竟,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猜不到会是这样。而少年也没有说谎,此阵的确不是他所布,只是依托于他来完成。也不知施术者到底是何居心,因为这法子不仅特别,更是暗含了点意思——将你困住的人,就是你自己。

      当真讽刺。

      看这少年的神情,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番景象,而这阵眼是如何出现的呢?是那具尸体,确切的说,不是尸体,而是幻象。

      “方才,你可曾看到过这里有什么东西吗?你看到的是什么呢?”林淮轻声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应道:“什么都没有,那是悬崖的边缘。”

      他们眼中所见的,果然不同。

      林淮看到了一具女尸,所以她不敢再靠近,少年看到了悬崖,也断不会走近。这幻象乃是人心中的恐惧所化,为的是阻止人靠近它。

      她虽不明白二人所见的幻象有何深意,但又觉得,这幻象不会是空穴来风,定有些什么寓意。

      思及至此,一些往事突然浮上心头,父亲抛下她和母亲时决绝的背影、母亲临终时不甘的神情、自己一路跋山涉水来到父亲的新宅邸,却被拒之门外。

      以及继母那只涂满了寇丹的手,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让她快滚。

      那一瞬间,她是有过想要将继母杀之后快的想法。

      幻境的作用就是迷惑人的心智,她看到这尸体,其实也挺合理的,只不过,方才被吓的不轻,没怎么去注意女尸究竟长什么样。

      “你似乎有些伤心。”少年冷不防地开口道。

      林淮被这声音给拉了回来,意识到自己似乎沉默的太久了,忙否认道:“没有,你看错了,我这是在想对策。”

      少年一脸不相信。

      林淮没再纠结幻象的事,而是将目光放到这法阵上来。

      她不由地暗忖道,“这法阵未免也太草率了,若是哪天少年心血来潮,索性就从他眼中的悬崖跳下去,那这阵眼仍旧会被找到。”

      不过,此时她倒是很感激这草率的法阵,要不然,还不知要在这里待上多久。

      出去的关键皆已找到,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破阵。

      破阵之法千千万万,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最简单的办法便是让结阵的凭依直接与阵眼接触。

      “你我虽相识不久,但都被困于此地,若是你想要出去的话,就照我说的去做。”

      少年收回按在她额间的手,说:“好。”

      “你过来,靠近那个东西,然后将手放上去,痛的话就退回来。”

      少年依她所言,缓缓靠近那轮红月,双掌覆了上去,身形微动,面上已是一副痛苦之色,见状,林淮不由地为他捏了一把汗,忍不住开口:“承受不住的话,就退回来,不用急于这一时。”

      少年不置可否,双掌仍是覆于那红月之上。

      霎时间,那铭文被火焰所包围,渐渐变的黯淡无光,四周的黑暗宛如被晕开的墨滴,自上而下一点一点的变淡,由黑转灰,直至褪去最后一分颜色。

      红月消失,天光乍现,这无尽的黑暗终是结束了。

      光线刺的人睁不开眼,林淮心中也尚有许多疑惑未解,但至少是离开了幻境,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

      “可算是出来了……那地方真够难熬的。”林淮轻声呢喃,语气中是止不住的喜悦。

      幻境消失后,两人所在的地方正是林淮方才掉下去的那眼枯井旁。只是林淮掉进去的时候还是深夜,现在天已破晓,不知是过了多久,也不知外面那群人走了没有。若是走了,那她便能仔细看看这座宅院,云我无心说不定会给她留下些什么。

      正当此时,忽闻一阵清脆的银铃声,林淮猛的睁开眼,那群人,还在。

      “哟,藏的真够紧呢,可教人一番好找。”一道人声伴随着银铃声而至,随后,便见一名女子立于三尺之外,身后站着数人,具是玄衣乌发,腰佩银铃,正是夜里所见的鬼修。

      那名女子身姿轻盈,双目含情,转瞬间便行至眼前,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而她的目标,正是林淮身旁的那名少年。

      二人虽是萍水相逢,少年亦是少言寡语,但这鬼修分明就是来意不善,林淮断不可能置之不理,刚想张口提醒少年小心,只见,一位白衣道者突降,挡住了玄衣女子。而这白衣道者,正是林淮先前见过的,只是当时,这位道者并未注意过她。

      女子见状,暗聚灵力,便是一掌直击:“钟毓,此乃我门中之事,与你有何干系?”

      白衣道者侧身避开:“真是笑话,这少年双目清朗,身无半分浊气,与你们这群鬼修有何干系?况且,本尊的名讳岂是你能喊的。”

      玄衣女子不怒反笑:“安陵本就是鬼修管辖之地,这少年既然出现在此,当然与我鬼修有关系了。仙门不是向来不屑与鬼修来往么,你钟毓身为钟氏家主,是要破这个先例了?还不快滚回你的南华山。”

      闻言,钟毓眉峰一挑,一脸不屑:“强者惜字如金,弱者废话连篇。”

      女子还想多言,钟毓却是转守为攻,指尖凝聚灵力,当空袭来,不留给她半分喘息的机会。

      二人在一旁缠斗的难分难舍,林淮心中陡然一惊,钟氏家主,钟毓。她记得,那些玄门基础知识手册里是这么说的:“海外有仙山,其名曰南华,有两大世家居于此,乃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大家族,裴氏和钟氏。”

      南华与中原相距千里,裴、钟两家更是轻易不与外界相通,更遑论这神秘的家主了,而那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钟氏家主,当世大能,钟毓,他现在就站在这里。不过,这位家主,似乎和传闻中的有些出入……

      因为,手册里还有一句:“钟氏家主钟毓,面善性温,为人谦恭有礼,不骄不躁;裴氏家主裴秀,胸怀如朗月,为人亦是淡泊出尘。”

      总之,通篇皆为溢美之词,末了还不忘感叹一下,南华山不愧为海外仙山,玄门宝地,当真是人杰地灵,钟灵毓秀。
      事实证明,传闻和现实始终是……有些不同。

      身为一家之主,钟毓的实力自是不用多说,不过几招的功夫,那玄衣女子便落了下乘。玄衣女子见势不妙,不再强攻,而是转身便朝林淮而来。

      虽说玄衣女子对付钟毓很吃力,但并不代表她就是平庸之辈。是以,玄衣女子便如拎小鸡一样,揪住林淮的后领,把她拎了起来。而林淮则是感到脖子一紧,不禁挣扎了起来,更像是一只在扑棱翅膀的小鸡了。

      不仅如此,还像是在炫耀战利品一样,晃了一晃,说道:“喏,这还有一个。”

      半悬在空中的林淮很崩溃,心道:方才这般无视自己,怎么现在就想起来,还有,这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钟毓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对方的举动。

      玄衣女子见状,继续挑衅道:“既然钟大家主不要,这人我可就带走了,咱们……”

      话还没说完,女子侧目便见一柄剑横在眼前,再近一寸,就能割到自己喉咙,而身后的一众鬼修却没有动静。

      “飞鸿姑娘,老夫若是你,现下就把这女娃给放了。”耳边冷不防地响起一位老者的声音,想必是这柄剑的主人。

      方才还飞扬跋扈的女子,气焰一下子就下去了。

      飞鸿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恨声道:“怪不得,钟毓不为所动,原来另有谋算。我竟是不知,沈先生也会干起这背后偷袭的龌龊之事。”

      沈先生听了也不气恼,反是哈哈一笑:“飞鸿姑娘可真是冤枉老夫了,老夫进来之时你与钟家主正打的难舍难分,那有功夫注意我。你那些手下气势汹汹地想要拦下我,老夫迫不得已只能将他们给捆了。”

      这番话说的极为诚恳,语气又十分和蔼,教人听不出半点不妥。只是这意思……明摆着就是在说飞鸿太过掉以轻心了。

      飞鸿吃了瘪,自然是非常不爽,可她心里明白,沈先生的修为在她之上,若是要硬抢,根本没一点好处,再不甘心,也只能认了。

      毕竟,光是一个钟毓就已经够难缠的了,再加上后面这位,结果已经显而易见,旋即便把手中拎着的小鸡给放了。

      沈先生见状,笑的更是开怀:“不错不错,能屈能伸又识大体,老夫在此谢过了。”

      别看沈先生一脸笑嘻嘻的,可这张嘴却是半点不饶人,将飞鸿气得不轻。

      看了一眼身后,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将被缚咒捆住的手下一一解咒,捏了个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钟毓朝那沈老先生微微颔首:“此行还得多谢沈先生相助。”

      沈先生摆了摆手:“老夫不过是尽了分内之事,钟家主客气了。若不是钟家主牵制住飞鸿,我也寻不到这机会。”

      语罢,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少年,又看了看林淮:“这就是那人口中的灵宝?为何会有两个,还化作了人形。”

      这话,林淮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有些不安。

      因自己乃是逆了天道的重生之人,生怕这沈先生和钟毓看出个什么端倪,将自己当作妖物给收了。又想起,连那少年都能识破自己的身份,这二人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顿时便怕了,不敢开口,更不敢有所动作。

      一旁的钟毓,却是听出了这沈先生的弦外之音,他也想来分一杯羮。心下虽了然,表面却是不动声色,避重就轻道:“或许是一分为二了?”

      沈先生想了想,表示赞同:“虽说难以置信,但如今也只有这个可能了。现下,倒是有些难办了,不知钟家主有何打算。”

      钟毓听了,不由地在心里冷笑,这位沈先生果真不是省油的灯,直接将问题抛给了自己。他认真思索了一番,瞥了那少年一眼,又看了林淮一眼,道:“不如,沈先生与在下各带走一人。”

      这个提议让沈先生十分满意,他也不再假意推辞,直接便同意了:“既然钟家主愿意让出一人,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钟毓面无波澜,心里却是不甘,本以为收到消息的只有他一人,岂料半路杀出个沈傅。近来裴家与沈家交往密切,若是这两家结盟,那么钟家难免会落入孤立无援的局面。所以,只能舍去眼前这一点小利,拉近与沈家的关系。

      然而,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索性加了个条件,道:“此物既已化形,便是不能再炼化了。”指了指林淮,“此人既归沈家,便与南华无半分干系,还请沈先生好生照料她。最好,不要让她出现在南华,若被有心人得知了二人的秘密,恐怕......”

      话虽没说完,林淮却是听懂了,哪里会有什么有心人,钟毓的意思不就是,她既归属沈家,就别再出现在南华膈应他,若是被撞见了,休怪他心狠手辣。

      沈先生自然是知道钟毓心有不甘,但他肯让,已经令他很满意了,便同意了这个要求。

      他蹲了身,拍了拍林淮的肩,和蔼的看着她:“小姑娘,可愿跟老夫回扶风?”

      林淮一听扶风二字,再想到,面前这位老先生,姓沈。一颗悬着的心,悬的更高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把一些事情交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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