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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流血了的僵尸姑娘 ...

  •   祭祀当天落了絮雪,整个北武皇宫银装素裹。

      我兴奋于可以在下雪天出去走走,又实在不想参加这些声势浩大又冗繁的典礼。我披了裘衣,抱了莫子备好的暖手炉准备出门,一抬轿子却摆在秀英殿的门口。为首的宫女有些年纪了,低眉顺眼福了个身:“奴婢等已在此恭候多时,请公主上轿。”

      明面儿上是说是皇上担心我冻着,特意命她们来回接送。只怕是萧绎担心我又出什么幺蛾子,莫子一个人镇不住场面,特意派过来监视我的还差不多。

      我乖乖从命地坐到里头,带着莫子从秀英殿一路去神坛。轿子晃晃悠悠地,沿着玄光小道再过了回廊沿着内墙抄近路。随行的人都不说话,一路沉寂,我把轿帘掀开一个角,趴在轿沿看着一路开得齐崭崭的梅花发呆。

      突然听到墙头另一面儿说话的声音。
      有个娇俏的女声,颇有些嚣张气焰,语气听着有几分耳熟:“呦,娘娘还乘了轿辇过来,不会是依仗着圣眷正浓,连太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了吧?”

      “暗香,不得放肆。”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声出言阻止,这声音却更加熟悉,此时更是放的轻轻柔柔的,“玉妃住处偏远些,自然才乘着轿辇过来。”

      说着那声音带了善意的笑,张弛有度颇有风范,像是对着另一个人说的,“本宫虽能够理解玉妃妹妹的难处,只是妹妹这样大张旗鼓地乘坐轿辇,不知情的旁人见了,未免会颇有微词。都道拜佛祈福,讲的是心诚。传到太后耳里,总归是不好的。”

      回话的声音是冷冷的,没什么起伏,应该是那玉拓:“皇后娘娘都说了这拜佛讲的是心诚,形式又有何重要?”

      轿子缓慢而行,已经走到墙分叉口那儿,我正聚神听那头的对话,这时没了墙的阻隔,便面对面同那玉拓将军打了个照面。她话是同苏曲漾说的,“坐轿子未必就无诚意,步行的也反而未必就心诚。”

      这话未免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我正见着苏曲漾脸色不甚好看,想着她向来也不是吃素的,也不知会如何回应这个话,那玉拓的目光却朝我投过来,“公主,您说在理吗?”

      我向来只有看戏的胆子,并不敢扯进这场漩涡里,只好干巴巴地笑了声:“义辞不过一个粗人,如何敢评判玉妃和皇后娘娘的话。乘轿子也不过是皇兄的圣意不敢不遵。”我摸了摸鼻子,示意轿子不要停,“时候不早了,恕义辞先走一步了。”

      好容易到了宝相庄严的祠陵,巍峨的殿堂前浩浩荡荡排了好长的队伍。

      先是太后致辞,再引荐佛僧推及佛家智慧,普渡众生。那主持须髯雪白,捻着一串檀木珠子,阔言大谈佛门之道,颇有要放话佛家通透世间万物的意思。

      我站在女眷堆里,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嘀咕叹气:“唉,佛这么无所不能,他能提出一个他自己都回答不了的佛谒么?能造出一块自己都举不起的石头么?能……”

      程娆挤在一旁,听到我说的话分明想笑,还勉力抿着嘴姿态端庄,手肘暗地使劲捅了我一下,叫我闭紧嘴。

      我们站在殿台下,足足一个等了时辰,却是放下话来,已备了汤水发放以用暖身,一盏茶后大典正式开始。

      天寒地冻的,开始我还觉得新奇,站久了牙齿都有点打颤。程娆早不知随着崔平骁到哪个角落里去了,莫子见我唇色发绀,有点担忧地问我是不是受不住,要不要回秀英殿。

      我摇摇头。萧绎一向不放我出门,此次却特意安排轿子载我过来,说明这大典相当重要。

      我只好使用安慰疗法,暗示自己这是一场梦境,现在的冷都是梦中心理作祟驱使的,并不是真正的冷。

      我这么一圈一圈念着,却真见得旁边的玉拓披着单薄的披风,垂眸静立,没有半点的表情变化,像是一点也不冷似的,令我有点混乱了,到底这冷是梦境里的还是不冷才是梦境。

      打破这幻觉的是苏曲漾,她是皇后,地位不一样自然待遇不一样,她从内堂出来,身后随着两个宫婢,手里端着案盘。

      她笑吟吟的,瞧着随和得很。“天儿寒冷,玉妃妹妹身子刚刚恢复,又在这外头站了半晌了,就着这汤驱驱寒意罢。”说着那端案盘的宫女缓步上前,玉拓身形未动,身旁的婢子却早接过了那汤。

      玉拓福了下身:“玉拓谢皇后娘娘的赏赐。”

      苏曲漾似乎很受用,虚扶了一把:“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见外话……”

      玉拓话意却转了一个度:“然公主向来娇弱,这汤当敬让给公主。”说着那婢子便把案盘齐眉拱手朝我递过来。

      苏曲漾的贴身宫婢出声道:“这里还有……”玉拓却截了她的话,仍旧是淡漠的颜色,“玉拓若是受不住了,再向皇后娘娘讨要便是。”

      苏曲漾讪讪笑了声:“自然。”莫子早接过了那汤蛊,包了块帕子递给我。

      这天儿着实是冻得人刺骨,我捧着热气腾腾的汤,实在有些熬不住。虽猜不透苏曲漾和玉拓之间的弯弯道道,但料想这众目睽睽之下,应该不至于在汤里投毒,就着碗咕咚咕咚撮了两口。瞬间只觉胃中一道暖意自上而下,漫透遍身,整个人都舒服了。

      不知过了多久,仪式终于正式开始,继皇室各宗亲后,我随着一众女子一同上前进香叩拜。

      双膝刚跪上蒲团垫子,下腹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我咬牙难耐,听得有人惊呼一声,“啊!公主流血了!”

      我心下正惊疑,便听到另一声诧异:“那儿!怎么会……”

      此言一出,插话的人便多了:

      “不会是葵水吧……”

      “是啊,怎么好端端的……”

      “怎么这时候……”

      殿堂中涌起一片啧啧议论,如同潮汐此起彼伏。也难怪,这宫中平日里忌讳多,此刻能得一时见缝插针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紧接着便听得一声威慑自成的呵斥,镇压全场:“成何体统!清净之地,岂容尔等在此多嘴饶舌!”说着那目光如刃,直奔我而来,“佛家圣地,这污秽身子也敢入来,安的是什么心?祈福大事,岂由你这般亵渎!”

      我只觉下腹一股股热流顺着腿边漫出,像所有的经络剧烈地扭转绞作一团。我痛得发不出声,只能咬着下唇缓解,幸好莫子在身旁,我抓着她的袖子,她跪在我身旁磕头,神色急迫:“太后娘娘,奴婢瞧着公主脸色不对,求求您,还是、还是先请个太医替她看看吧……”

      太后睥睨着殿堂之下,眉头深锁,并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太医很快来了,迅速的把脉又回禀,言语却有些吞吐:“回太后的话,公主她……”

      太后八风不动,威仪从容:“言。”
      太医跪在地上,说出下半句来:“乃是小产……”

      我心中一惊,紧接着便感觉到周遭的冷意袭来,不知还有谁的倒抽气声。

      莫子直起腰,探头望向院正,一脸难以置信:“胡太医,您诊错了罢?”

      “微臣不敢乱言,公主脉象确是喜脉……”

      莫子扶着我,有点异常的激动:“我家公主可是清白之身,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

      “闭嘴!胡太医是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太医,岂容你一个奴才质疑!”太后有些怒形于色,脸色乌黑,咬牙切齿道,“简直是辱没皇家的脸面,来人,给我拖下去罚一百刑杖,打入天牢!”

      我强忍着痛爬起来,更剧烈的绞痛如波涛汹涌,我只得又佝下身子蜷缩作一团,费力地开腔,“太……”

      莫子抱着我,显得有些慌乱,平日里不常吭声的人这个时候拼命求饶:“太后娘娘,这样是否太过草率,我们家公主是清白的!奴婢可以作证!是有人陷害!望太后娘娘明察!求求您明察!我们公主身子弱,受不得刑杖啊!”

      太后闻言,反倒笑了,摄人的气魄让人不敢喘气。苏曲漾站在她身旁,这时轻声细语开口道:“太后娘娘,公主毕竟是皇家儿女,事关重大,臣妾觉得,还是仔细审查一番……”

      太后斟酌片刻,似是觉得她说得在理。
      瞥了一眼莫子,却传召了秀英殿的另一个宫女上前,“你随身侍候公主,应该最清楚。公主最近有没有什么异样之处,见过什么人?”

      那宫女是原先就在秀英殿当差的,照顾着我的宿食住行,她跪下就直摇头:“回太后的话,公主最近一直呆在秀英宫几乎不曾出过殿门……”这言辞过分恳切,实难逃嫌疑。

      太后神色如常,语气凛然间却一股子逼仄的气势:“哀家向来痛恨口出诳语之人。哀家再问你一次,你说的可是实话?”

      那宫女被吓得往地上一趴,一股脑儿像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倒出来:“公主平日确实不常出门,只是最近每逢掌灯时节常去百惠园同苏照公子见面。”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面上都起了明明灭灭的变化。苏照,西秦的质子,若是同他扯上联系,便不光是一个皇室脸面的问题了。

      莫子应该也是知道其间利害的,急道:“你胡说!我一向寸步不离地跟着公主,她根本都不认识什么苏公子!”

      “够了!”太后轻抚了下额心,似是气得不轻,“哀家看也不必再问下去了,只是徒增皇家的羞辱。哀家今日便要替皇帝清理下这北武的后宫!”

      我看到密匝匝的各色人等,围上来缚我的手脚。我忍着腹痛用尽力气力去挥,却有如刀俎下的鱼肉,努力想要反抗,却早因干涸而不能动弹分毫,三两下便被人摁住。我的脸贴在地上被人拖着走,有痕的青玉砖摩刮出一道血印子,我自觉左边的脸擦的生生的疼,两相转移下又觉得下腹的抽痛反而不那么剧烈了。

      莫子向来是武功高强的,只是都是些藏身的轻功,此时她跪爬在地上护住我不肯松手,那士卒使了蛮力把她手指掰出血来,滚烫的眼泪落在我脸上,“不要!不要!”

      低朗的清音在几尺开外响起,来的这样适时又这样晚:“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我刷地被人松开,整个身体掉在地上,有人很快言简意赅地描述了大致的事件经过,省去了中间的细枝末节,大概概括就是公主罔顾纲常,和西秦质子有了苟且,在佛殿圣地被抓现行。
      周遭很安静,伴着莫子的抽噎。我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有双绣线上等的黑色描金鞋子落入我的视线。没有意想中的拖拽,下一刻身体忽地脱离了地面,定神时面前是萧绎的脸。我想着他会不会有些怒其不争,他的声音却是一贯的沉静:“先替公主诊治,其他的日后再做定夺。”

      “皇儿,你这是做什么……”

      “皇上,此事牵扯到邻国质子,关系到朝政之事,实在不容……”

      萧绎眼尾淡淡一扫,殿内包括太后在内众人均噤了声。

      他抱着我朝殿门口走,我使出力去攥他的衣襟。他把头低了低,小心翼翼地附在我脸旁,轻声问我:“义辞,你要说什么?”

      我忍着剧痛,吃力地抬起头,哑着嗓子道:“皇上……义辞请求让其他太医复诊,自证清白。”

      萧绎神色如水,良久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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