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策》曲风荷

91、狼烟起寇淮安挂帅

　　见江慎初微微皱眉，江家大郎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别想那么多，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还有祖父在呢。”

　　江慎初颔首，看向薛木青，薛木青对他笑了笑。

　　薛木青见过江家诸人，每人都送了她一份见面礼，幸好她和白先生也早有准备，一一回礼。

　　江慎初的母亲是个温婉美貌的妇人，她拉着薛木青的手，先是叹息一声，然后摇摇头：“江终这孩子，以后就请你多担待了。”

　　薛木青将手交叠覆在江慎初母亲的手上，柔声道：“您放心。”

　　江慎初看着薛木青，又看了看母亲，满足地长舒了一口气。

　　江家四郎江慎行掂了掂手上的礼盒，觉得有些意思，便背着众人，将礼盒偷偷拆开了个角，还未看清里面的东西，就闻得一股淡淡墨香。

　　江家四郎皱了皱鼻子，一时也顾不得合不合礼法，便转身偷偷把礼盒拆了：“天啊……这这这是……”

　　白先生看见江家四郎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接口道：“廷圭墨。”

　　众人察觉此处动静，齐齐看向江家四郎，江家四郎这时候才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我刚刚不小心把五弟妹的礼物摔到了地上，礼盒摔开了个角，实在是抱歉，我没想到里头装的竟是块廷圭墨，一时失态，你们继续，莫要管我，莫要管我。”

　　江家四郎爱墨成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见此情景，众人也不以为意，一笑而过。只是心里不禁感叹，薛木青这份礼物，也算挑得好极了。

　　江家四郎抱着廷圭墨不肯撒手，嘴上还小声地念叨道：“坚如玉，文如犀。丰肌腻理，光泽如漆。”他顿了顿，忽然高声问道：“五弟妹，你这是块古墨吧！”

　　他这声五弟妹倒喊得情真意切。

　　这块墨锭底下，还篆刻了“奚承宴”三个字。廷圭墨的创始人奚廷圭的侄子，也是墨官，名字就叫奚承宴。

　　薛木青笑了：“是，这是南唐时期流传下来的，四哥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江慎行忙不迭点头，“五弟，没想到你顺走我一块松烟墨，五弟妹还回来一块廷圭墨，千金易得，李墨难求，真是妙哉！”

　　看在江家四郎一口一个五弟妹的份上，江慎初决定原谅他那已经入了癫狂之境的四哥。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便被请去用了午饭。江家确实是厚道人家，一顿饭用下来，薛木青和白先生都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饭后，江一沉请薛木青和白先生去书房一叙。江慎初心下有几分惴惴，替他们将书房门给关好后，也不敢走远，就坐在江一沉的院子里，逗弄江一沉致仕后养的那只画眉鸟。

　　书房内，江一沉笑容温和慈祥，他看着薛木青，道：“薛菀呐，我和你的外祖父，当年是道义之交。这么多年来，时常也会有书信联系。你的事情，我都听他说过，江终能够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薛木青低头，轻轻一笑：“能遇到他，也是我的缘法。”

　　江一沉满意地笑了笑：“国家有兵戈，百姓人家还是要生活，穿衣吃饭、嫁娶丧葬，总是避免不了。你们想等到北境战乱平定后，再行嫁娶之礼，我没有意见。不过，有些事情，得从现在开始筹备起来。过两日，我还想请薛公进京来。”

　　听江一沉提到薛蕴，薛木青抬头，眼睛亮了几分：“多谢江公！”

　　江一沉起身，又给了薛木青一个方形长盒，薛木青刚刚已经收过江一沉给的见面礼，现在他又送了一份，薛木青有几分疑惑，也不知道该不该接。

　　江一沉叹了口气：“这是顾长怀临去庆州前，交给我的。他嘱咐我，待你成亲时再交给你，算是他给你的贺礼。他还说，若是你不想收，就让我把东西给江终。”

　　薛木青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白先生手快，从江一沉手中拿过盒子，放到了薛木青手上，然后撵她出去：“行了行了，你快出去，我还要和江公讨论一下你们的婚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可是一样都不能少。”

　　江一沉赞同地点头：“白先生说的是。”年轻人凭借着一时热血就轻易约定了一生一世，殊不知婚姻背后，要结的是两姓之好，到头来，操心这些事情的，还是他们这些老人。

　　薛木青感觉手中的盒子如有千金重，她依言向二位长辈道别，有些不知所措的向外面走去。

　　对于顾长怀，当他是顾相公的时候，薛木青对他是崇敬和欣赏。可当他是她的父亲的时候，薛木青却是打心底里排斥和不愿意接受。

　　江慎初虽然在逗弄画眉鸟，可一半心思都分给了书房，见着薛木青出来了，立刻就丢了手中给画眉鸟的干果，抬脚就要往薛木青跟前来，气得画眉鸟狠狠啄了一下江慎初的手指。

　　“嗳……你这翻脸不认人的臭鸟，刚刚那么多吃的都白喂了！”

　　画眉鸟啾啾地叫了两声，再不搭理江慎初。

　　江慎初捂着手叹了口气，走到薛木青身旁，见她心绪不宁，问道：“祖父说什么了？”

　　薛木青抿了抿嘴：“没说什么，只是……”她给江慎初看了看手中的盒子，“这是顾公送的。”

　　江慎初一下就明白了薛木青心情不好的原因，他从薛木青手中接过盒子：“这样啊，没事，我们先找个地方把这个东西收着，什么时候你想看了，我们再拿出来。走，带你去看我住的院子，那里有许多新鲜玩意儿呢，以后都是你的。”

　　薛木青闻言，松了一口气，脸上又露出个笑，跟在江慎初身后，去了他住的院子。

　　就在薛木青离开江府的次日，辽军以朔州为据点，集结兵力，大举进攻雁门关。

　　寇淮安的父亲，寇老将军以身守关，战死在雁门关前。他身中数箭，力竭而死，死前犹呼：“身虽殒，亦不可使辽人过我雁门关一步！”

　　寇淮安年二十七，始挂帅印，率领激愤的寇家军，死守雁门关。

　　血积刀柄，滑不可握，寇家军无一人后退。

　　这一战整整打了三天，黄昏时，辽军终于退了兵。雁门关前，尸山血海，飘扬的黄沙粒里都裹着血腥味。君不见，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消息传入京中，政事堂的几位相公吓得齐齐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庆历帝听闻战事，拉着江慎初的衣袖擦了擦眼泪：“雁门关兵败，都是因为朕的五色神龟死了呀，江卿，你一定要替朕查出，究竟是谁害死了朕的神龟！”

　　江慎初看着庆历帝，眉头紧锁，他觉得，就算官家的那只五色神龟还活着，雁门关一战，结果也未必会好到哪里去。

　　辽军分明是早有准备，攻下朔州后，表面上看，迟迟没有动作，实则在暗中集结兵力，一来就是气势汹汹的十万大军，而驻扎在雁门关外的寇家军，不过三万人。

　　能守城三日，逼退辽军，已是不易。寇家军三万人，如今只剩下了两千人，还牺牲了一个三军主帅。这无数人命堆积起来的战果，和那只身上涂满了五种劣质颜色的乌龟，没有任何关系。

　　江慎初他是京兆尹，官家死了只乌龟也好，王八也罢，这种事情原本都轮不到他管。可是魏景韫和江自笃等重臣，收到了雁门关战报，谁还有心情哄胡闹的小皇帝。众人一合计，这件事情就丢到了江慎初身上。

　　反正论起胡闹来，谁也比不上当年的江终，他和庆历帝，也能算半个知己。

　　江慎初摇头，只能无奈地答应庆历帝：“官家放心，臣一定会查明真相。”

　　庆历帝拍了拍江慎初的肩膀：“朝中那么多大臣，朕能信任的也只有一个你了，江终，你要好好查这件案子啊，说不定这背后就是个谋逆大案！反贼企图毁我朝国运，便先害死了朕的五色神龟！”

　　官家您想的可真多。江慎初艰难地憋住笑，并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让神龟死得明白，这才得以从庆历帝手下逃脱。

　　江慎初就想不通了，先帝一生英明，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太子？害得他自己死后没个全尸也就罢了，还要祸害整个朝廷。

　　想不通归想不通，江慎初还是先去看了看那只死去的五色神龟。神坛附近已经被侍卫们把守起来了，殿前都指挥使沈无定沈大人也在，看来这只五色神龟，果然是官家的心头至宝。

　　江慎初朝沈无定执了个下官见上官礼：“沈大人。”

　　沈无定朝江慎初微微颔首，没有说话。江慎初看了看他，便也不再多言，抬脚进了内殿。

　　五色神龟已经被宫女用一块白布盖了起来，江慎初走过去，半蹲下身子，掀开白布，顿时闻到一股腐臭。

　　江慎初捏了捏鼻子，他想，原来神龟死了也会发臭，不晓得官家知不知道。

　　江慎初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这只大乌龟，他发现这只乌龟背部的颜色都变浅了，其中有一大块地方还掉色了。他就不明白，这么拙劣的一个把戏，要傻到多么鬼斧神工的地步，才会相信这是天降祥瑞。

　　他合上白布，站了起来，问照看这只乌龟的宫女：“在这只乌龟……不，是五色神龟死前，可有什么人接触过？或者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宫女已经被问过好几遍了，每次给出的答案都大同小异：“没有，都没有。五色神龟一直由我们在照顾，除了……除了那日有小黄门进言，说神龟属水，官家一直让神龟呆在祭台上，似乎不大好。官家便为神龟找来了一只青玉大盆，命我们每晚让神龟在盆里待上两个时辰。可前几位大人都检查过了，青玉大盆没有问题，神龟的饮食也没问题！”

　　宫女生怕自己被问责，忙不迭地解释。

　　江慎初闻言，眼皮跳了跳，他又掀开白布，看了一眼那只神龟，然后掏出块帕子，往神龟背部红色的颜料上揩了少许。

　　“我知道了，多谢。”说完，他快步走去太医院。

　　江慎初一听就明白了，这只假神龟背部涂的红色颜料里，怕是有丹砂。丹砂有剧毒，溶于水被假神龟食入腹中，可不得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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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王昌龄 《塞下曲》
“血积刀柄，滑不可握，犹大呼杀贼。”历史书上描写鸦片战争中清军与洋人战斗的句子QAQ，我想到就拿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