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才妾》雪上一枝刀

1、楔子

　　第一章楔子

　　在诺大的相府里，青栀院是数得上的好住处。
　　不仅仅因为主屋厢房都阔大敞亮，更因为它算是自带了个小园子。这院子比那一般人家的园子还要好，各处景致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秀美，是相府花了大价钱请了名师专门设计的。
　　一走进院子，就是小桥流水，白石拱桥所用的石头专门从越州拉回来的，人工河流的是活水，里面养的锦鲤摇动着灵活的尾巴，过了桥，是一排排的绿树成荫，再往里走，一侧有凉亭，另一侧是玻璃花房，里面常年鲜花盛开，屋舍前面，则是一大丛翠绿的青竹，房子的窗纸俱用银红色的霞影纱，青竹随风低吟，却有墨香飘来，第一次进这院子，谁都要夸一个好字。
　　这院子的主人，是裴府嫡次子裴知言的妾室顾秋水。
　　正房厅内一溜水儿的花梨木家具，靠西墙放了两个高高的大书架，一个上面是累累的书，另一个则放满了画卷。
　　顾秋水穿了一件雪缎的短褙子，下面系了一条百褶白纱裙，有些呆呆的坐在硕大的画案上，那上面有一副未做完的画，一株红枫叶树被风一吹，叶子落在了旁边的湖里，湖水是碧蓝碧蓝的，上面却有个大大的污点，是顾秋水刚刚不小心撒上去的。
　　这一幅画算是报废了。
　　这本来是打算给府里老太太的寿礼，所以画的格外认真，看来又要重新作一幅了。
　　“春芳！把这幅画扔了吧。”
　　大丫环春芳垂着头进来，快速收拾了画，心想这画虽然坏了，却不能扔，外面顾姨娘的画这般贵，这个怎么也值点钱吧，嘴里却说着，“顾姨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做画，你还是想想今天的事怎么办吧，二爷不是明天就回来了？”
　　顾秋水睁大了雾气蒙蒙的眼睛，里面透出一丝哀伤，抬起手自己把头上的点翠簪子，手腕子上的玉镯子一一除掉，脸上也是半点脂粉也无，却还是美的出尘，美的耀目。
　　秋芳有些嫉妒的看着顾姨娘那白玉的皮肤，仿若花朵般的娇颜，这顾姨娘入府已经十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年轻漂亮，偏偏她的漂亮和别人不一样，那是不管谁站在旁边都被比下去的漂亮，就连府里的大小姐裴子画，外面人人都赞有倾国倾城之貌，但在府内，越不过顾姨娘。
　　且这顾姨娘的做派，也不大像是姨娘。
　　顾姨娘也就最近一两年失了宠，之前从进门总也有七八年吧，却是受二爷独宠的，因为这个，裴二奶奶嫁进来也十余年了，也没生下个一男半女来，不管裴二奶奶暗地里使什么绊子，这顾姨娘都不屑一顾，倒仿佛她是大度的正室，裴二奶奶是小家子气的妾，后来顾姨娘生的珉少爷没了，为了这事儿，二爷迁怒到裴二奶奶身上，再没在二房正院留宿。
　　所以即便像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姨娘与侄子有了首尾，还被人当场撞破了，换到别人家里顾姨娘早被乱棍打死了，但是她却毫发无伤的被老太太带回来了，只是叫人看住了这个院子，不得外出。
　　老太太素来偏心二爷，二爷的心爱之物自然也不能随意处置，估计二爷也快该回来了。
　　顾秋水一想到上午的事，就觉得很恶心，现在已经申时了，她除了早上吃了几个芙蓉虾饺并一碟子葡萄，什么也没用。
　　“没做亏心事，我问心无愧！”顾秋水冷冷说道。
　　这一年来，裴知言不怎么进她的院子了，虽然吃穿用度没有影响，但是风向已经变了，顾秋水再不问世事，也能察觉出以前特意来巴结的下人没有了，她这里冷清了很多，只是没想到，平日里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在那大明寺里，还没说清呢，竟然所有人都怀疑她和裴显有私情。
　　裴显的妻子岳氏也明显早有准备，那目光里的恨意，让她看了心惊，如果不是恰好裴府的老夫人到了，恐怕今天她走不出寺门。
　　春芳端来一杯茶，状似无意的说，“如果大奶奶那边一直闹，恐怕二爷也顶不住，再说，也有人证，按照裴府的规矩，顾姨娘你恐怕要被家法处置了！”
　　偷人的妾，是要被赐死的，顾秋水忽然想到裴二奶奶给她的一本书里是这样说的。
　　顾秋水猛的站起身。
　　这些人，这一次是要置她于死地。
　　三个月前，她无意撞破了裴显和赵姨娘的丑事。裴显说起来是她的晚辈，是裴知言庶兄的长子，今年也有二十岁了，是那堂堂的新科进士，没想到竟然是色中恶魔。
　　说来那天也巧，她听大丫头秋明说赵姨娘病了，平日里和赵素梅的关系还不错，她就提了几样贵重的补药去探视，走到赵姨娘院子里发现静悄悄的没人，外面连个丫头也没有，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当时突然起了孩童的玩耍之心，猛的推开了赵姨娘的卧室门，预备吓她一跳的，却没想到，隔着粉色纱帐里，两个赤着身子的人缠在一起。
　　顾秋水唬了一大跳，转身就走，却没想到那帐子里面的人如此不要脸，挑开帐子一角说，“原来是顾姨娘来了！”那声音带着一丝捉弄，还有些熟悉，顾秋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就看到了裴显那色迷迷的脸。
　　自此后裴显看到她就语言作弄或者调戏，有次她去外书房找裴知言，在那里碰到了裴显，这个色胆包天的人看她没有丫头跟着，竟然敢趁机拉她的手，她当然甩开了，自此后就远远躲着，轻易不敢出门了。
　　却没想到赵素梅哄她说是为了给夭折的孩子祈福，邀她一起去大明寺里烧香。
　　顾秋水想起自己刚入府流掉的已经六个月成型的男婴，以及三岁时溺死在池塘里的珉儿，就心如刀割，这些事没有随着时间而去，反而是日子越久，越历历在目，珉儿的笑容，珉儿的声音仿佛还在眼前耳边，多少个失眠辗转反侧的夜里，她心心念念的都是珉儿。
　　她就应下了，没想到的是在那佛门净地，裴显竟敢对她用强，幸亏她这些年一直注意调养，早年又练了几年防身术，拼死挣扎才脱了身。
　　衣不遮体的逃出门，迎头就碰到了岳氏，岳氏带了一大帮丫鬟婆子，当二话不说就把她捆了，说她水性杨花勾引侄子，要回府乱棍打死，结果偏偏还没出寺门，裴夫人赶到，把岳氏给拦下了。
　　顾秋水使劲绞着手里的帕子，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
　　平日里她是不愿意细想府里的这些事儿的，不过如今她的处境实在有些不妙，她第一次认真梳理了一下思路，仔细琢磨了一番。
　　并没听说裴夫人今天要去大明寺上香啊，裴显的妻子岳氏和裴夫人来的这样巧，就像是，提前约好了一般。
　　顾秋水喝了一杯茶，在窗前枯坐了半日，一直到天黑了才半躺在黄花梨的贵妃榻上，闭着眼睛，把自己从十年前进府到现在的情景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自己蠢。
　　真是越活越活回去了，她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她进府之前是那云烟坊的头牌，而且是完璧之身，多少富贵公子一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本来有个盐商赵明启看上了她，赵明启年龄三十左右，人长的温润斯文，前头的妻子因病去世了，说是爱惜她的人才品格，打算买她回去再重新入了良籍，娶她做正头娘子的，可惜她那时候被捧坏了，觉得那盐商岁数有点大。再隔了一天，就偶遇了裴知言。
　　在她入府前，裴知言也为她改了良籍，她是以贵妾的身份进门的，一进门就受独宠，而且裴二奶奶还免了她的日常省礼，平日里她是不用去正院伺候的，裴知言当时已经是户部员外郎，平素有人求着办事，找二奶奶是没用的，但只要求了顾姨娘，一准儿是应的，久而久之，她的派场越来越大，甚至有那喜欢逢迎的下人喊她二奶奶。
　　年轻不经事，太不知收敛，就是第二年流掉了孩子也没让她警醒，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使出浑身的法子把裴知言留在自己院子里，其余妻妾如同常年守着活寡，当时犹不自知，现在却明白，估计那些人都恨死她了，动不了她，就动她身边的人，所以自己带进来的丫头春花，春叶都突然得了伤寒，然后病重被移到下人院子，没几天就去了。
　　还有珉儿，她的珉儿，怎么会突然跑到景园的池塘边上，她的珉儿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掉进去，而且恰巧身边没跟着任何丫鬟和婆子？
　　仿佛昨日种种重现，顾秋水禁不住滴下泪来，自从没有珉儿，她就好比失去了一魂一魄，裴知言让管家查了半年也没查出什么，她一气之下，把曾经照顾过珉儿的下人全部都让人打死了。
　　裴知言知道后大怒，二人第一次吵了起来。
　　渐渐裴知言就来的少了，来了也只是埋头看她的画作，或者让人收走她作的画，一言不合，顾秋水就要提到夭折的珉儿，然后借机大闹，裴知言见她这样，最初是又心疼又心烦，后来只剩下了心烦。
　　她失了宠，裴二奶奶又抬进来一房绝色的姨娘，裴知言更加少到她的院子了，虽然日子一下子冷清了，但每日看书做画，她并不觉得太难熬。
　　没想到会有裴显这回事。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在这裴府，不，在这世上，她真正的依靠从来只有裴知言，从她进府那一天，她的欢喜，悲哀，富贵，甚至生死，都系在他身上。
　　只是裴知言还会相信她是清白的吗？
　　带着这种疑问，顾秋水一直到深夜才睡着。
　　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她茫然的看着霞影纱窗上的阳光斑驳的影子，耳边似乎有孩童的稚音，娘，娘，珉儿饿了！
　　顾秋水眼前朦胧起来，浑然不知身何处。
　　“顾姨娘，怎么还不起来，快些起来吧，二少爷马上到家了？”大丫环春芳急急的推门进来，伺候顾秋水洗漱穿戴好。
　　顾秋水今天穿了一件天水碧的长褙子，底下系了一条雪缎百褶裙，半点首饰脂粉也无。
　　春芳在旁边看了又看，笑着说道，“顾姨娘也太素净了，我看戴个金簪子比较精神。”
　　顾秋水摇摇头，却换下了身上的褙子，重新穿了一件雪缎的短褙子。
　　春芳在旁边看的眼睛都直了，这顾姨娘穿了白色，才知道白色原来是这么好看的。
　　她不发一言，想起二奶奶的嘱托，就忍下心里的醋意，赞道，“哎呦，姨娘你穿了白，越发清丽，这把别人都比了下去，可不敢随便穿白的了！”
　　顾秋水微微一笑，她和裴知言第一次见面，也是穿了一袭白衣。
　　秋芳看她笑，心里暗讽，都要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真是可笑！就说道，“顾姨娘，我倒有个法子让那一家子不再闹！”
　　岳氏昨日在裴夫人，裴二奶奶面前一通哭诉，闹的人人尽知，说必须要对顾秋水家法处置，或者最起码也要裴府休了她。
　　“什么法子？”
　　春芳附耳低语几句。
　　顾秋水想了想，虽然她在相府虽然失了宠，但被休弃出府的日子她却不敢想，在府里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优越日子，她也没什么过日子的算计，向来大手大脚惯了的，出去了肯定不会好过。
　　这还是往好处想，假如裴知言不力保她，家法处置就是赐死！
　　顾秋水就点了点头，问，“真的没什么危险，不会真的断气了吧！”
　　春芳忙说道，“顾姨娘，不会的，您在深宅大院里住着，自然不知道小门小户的日子，有一句话怎么说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说的就是市井妇人撒泼胡闹，也没听谁家的妇人真吊死了，那都是吓唬人的，假的！”
　　顾秋水放了心，点点头。
　　她以死明志，不信裴知言不会心痛。
　　春芳按捺住心里的欢喜，拿出来早准备好的一丈白绫，踩上桌子搭到了梁上。
　　顾秋水还是不放心，把另一个大丫头春明也叫到了屋里说道，“等外面说二少爷到了，我就吊上去，只是底下这凳子不要动，等二少爷进了屋子再踢开！”
　　春明看到梁上的白绫，原本还以为顾姨娘真要去寻死，吓得脸色都白了，如此一听知道不过是装装样子，才放下心来，赶紧点点头。
　　没一会儿，外面的小丫头来报二少爷怒气冲冲的来了，说是进门就往青栀院赶，连衣服都没来及换。
　　顾秋水想起了她和裴知言唯一一次的大吵，那次也是裴知言从外面回来，也是未洗漱就直奔她的院子。
　　她心里一凛，他们不是想要家法处置她吗，不就是让她死吗？她先下手为强，就假死好了。

　　当顾秋水把白绫套到脖子里的时候，那原本站在底下的春芳拔下头上的金簪子，猛的向春明脸上戳去。
　　春明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伴随着疼痛，一只眼睛看不到了，然后很快就晕倒在地。。
　　顾秋水在上面看的一清二楚，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这不是假死，这是要她真死，待要下来，谁知那春芳一下子踢翻了底下的凳子，然后使劲拽了拽她的双腿。
　　脖颈里的白绫越勒越紧，顾秋水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火爆日更中，《外科女医生》。
披着医学题材的甜文：
文案1： 急诊外科主治医生周冰二十八岁还是孑然一身，她平时沉浸在学习和工作中，并没觉得寂寞，直到遇上了他，她很确定，他就是她一直在等的人。

文案2:“□□是每个人的神殿，不管里面供奉的是什么，都应该好好保护它的强韧，美丽和清洁。”----村上春树
文案3:当生命中有了他，她看到自己最美好的样子。
欢迎小天使们收藏哦！多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