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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3章 班克西 ...

  •   “斗争中没有无辜之人,捡起你的剑,克雷斯登。”班克西在场地上踱步,他右手提着剑,低头俯视着跌倒在地克雷斯登,“抛开你的同情心,你的剑不能犹豫。”

      克雷斯登喘息了两下,他支撑起身体,伸手勾到一旁的长剑,再一次站起来。他还没有站稳,手指松松垮垮地抓在剑柄上,班克西突然就冲了上来。克雷斯登的手只来得及抬起一半,而班克西的剑已经停在了他的咽喉前。

      “你的敌人不会等你准备好,每一个握住了武器的人,都要有应得死亡的觉悟。随时随地准备好战斗。”班克西放下剑,退开几步,“再来。”

      克雷斯登的额头上滴下汗珠,他的眼神渐渐沉淀下来,脚掌微微旋转,抓紧了地面。

      班克西目露赞许。

      班克西是自那件事之后开始教导克雷斯登剑术的。事情发生在三天前的午后。

      康斯顿的回信终于到了。但他在信里说得很模糊,只说此事再不必担心,也再不会发生,但他要求几人暂时留在蓝河湾,不可回到暮谷城,除非收到他的消息。他显然已经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言辞间却绝不肯多说。他确信自己能够解决这个麻烦,于是叫当事人躲在他的身后。这简直叫班克西恼火。但班克西却不能说康斯顿的想法有什么错误,他们现在确实已经被排除在外,待在蓝河湾是最合适的。可这又怎么能叫班克西心安理得?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康斯顿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至少从康斯顿的隐瞒来看,这绝不会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心烦意乱的班克西在在王宫里随意地走着,在在芒德斯家的城堡里,四处都是阳光明媚的,这里似乎少有阴影。四周充满了温暖香甜的气息,那是成熟的谷物和果子的味道。这里又被称为丰饶城堡,很贴切,这里气候温暖,就算是在最冷的时候,土地里也在结出果实。

      这里能叫人忘却烦忧。

      但班克西并不喜欢这里。不,并非不喜欢,只是一种不习惯。这里太过舒适了,恐怕会使他的利剑朽钝。若非那一场追杀背后的阴影还压迫在班克西的心上,他恐怕自己现在已经松懈。班克西本应更习惯在未知的野地里探险,哪怕他来到城镇,往往也只是待在混乱嘈杂的小酒馆或者是旅店里。他本应更习惯在危险中流浪,少有安定。

      可为何又在暮谷城停留了那么久呢?是为了亚尔林的友谊?是出于对亚梭尔的关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是否早就有了停下来,歇一歇的想法?然后任由这想法腐蚀了他的内心,直到这里过度的温馨舒适终于触碰到了他的警戒线。他或许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探险家了。

      班克西叹了一口气,他的直觉依然敏锐,但他却已经不再确信自己是否还有能力从危险中逃脱。而且现在,他所面对的并非自己所熟知的那一种危险。他的思维还是清晰的,他的佩剑还是锋锐的,但他的心却开始老了,开始在这样舒适的环境里流连。

      可是不能够,班克西想,他对自己的人生早有规划,在他年轻的时候,在他第一次决定了出去冒险的时候,他就已经确定了放弃家庭的安逸生活,他确信刺激的冒险生活才是他生活的意义。也许有一天他会死在这样的冒险生涯中,也许有一天他会意识到自己已经年迈,于是终于打算休息下来,过上安定的生活,但不是今天。

      班克西把脚步转了一个方向,他准备去林地里训练一下。安逸使人消亡。

      只是刚刚转过一道角门,班克西就听到了不远处的喧嚷。

      发生了什么事?班克西犹豫了一下,他悄悄地靠了过去。

      丰饶城堡是一个轻松活泼的地方,除了一些需要安静的地方,这里常常能够听到侍女们的嬉笑,只要不耽误了手上的活计,就不会招来责骂。但是现在的喧闹声可不像是在游戏了,里面充斥着惊慌与恐惧。班克西感觉自己嗅到了死气,那是一种腥甜的味道,不同于鲜血和毒液的味道,这种气味,更为隐秘,而且让人毛骨悚然。他把脚步放得更轻缓了,在他穿过树丛的时候,他清晰地闻到了干涸的血液的味道,那是一种,已经过了很久的,血的味道。

      班克西皱紧了眉,一个侍女倒在地上,看起来是从旁边的高塔上摔下来的,她的四肢已经扭曲了,眼睛睁得很大,里面还凝固着恐惧。暗红色的血液在她身下蔓延开,铺展成一朵可怖血花,花瓣一直延伸到一旁侍女的脚下。她们软倒在一旁,抽噎着尖叫。

      很快就赶来了一队侍卫,他们把瘫软的侍女带走询问,抬走了那具尸体。地上的血液很快就被清理干净,除了被铲去一大块的草坪,这里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班克西悄悄后退,他莫名地开始感觉到不安,于是他把之前的计划暂且搁下,将注意力放到这件事情上。

      芒德斯们将事情处理得很快,下午班克西就得到了消息。他假装好奇地向这里的侍卫长询问,也许是他客人身份的缘故,侍卫长轻易地就告诉了他。

      那个侍女是不慎从高塔上跌下的。丰饶城堡的四角各有一座高塔,那里是侍卫驻守的地方,侍女们很少会去那个地方。而死去的那个侍女有一个堂兄在那里轮值,因此她常常会去看望自己的堂兄。但是昨天晚上她停留得太晚了,或许是想吹吹夜风,又或许是想欣赏一下夜空,谁知道呢?反正结果是她爬到了顶层的平台上,那里没有别人,天色很暗,而平台的边缘又很低,一时的不慎,往往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侍卫长耸了耸肩,说道:“一个不谨慎的悲剧。那是个年轻女孩儿,她的堂兄一直在为此自责,可这又关他什么事呢?他还有自己的职责,总不能丢开一切一直跟着他的堂妹。”

      “那个年轻人现在怎么样了?”班克西显露出些许同情的神色。

      侍卫长道:“我给他放了假,叫他休息几天。他看起来实在不好受,如果您有空闲,请替我宽慰宽慰他吧。”

      “当然。”班克西应下了,这本来就是他的打算,“您是位仁慈的长官,我会去的。”

      那个可怜的年轻人真的是憔悴极了。他给班克西开门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都垮掉了似的。班克西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他送了那年轻人一壶蜜酒,陪着他从天空碧澈喝到了明月高悬。醉酒的年轻人开始痛哭,他没办法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人,他怎么说得出口?她还那么年轻,漂亮又聪明,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反复絮叨着那天晚上的情形,反复说自己应该在他的堂妹要离开时送送她的。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爬上顶层的天台,往常她看完他后会直接回去的,这个时节天台上的风很大,她为什么要爬上去呢?年轻人呜咽着。天台边缘还留着那个可怜姑娘指甲刮出来的痕迹,就在青苔上,深深的,明显的十道刻痕。她是那么的用力,如果不是青苔太滑了,也许她能够抓住的。

      班克西一直等着这个悲伤的年轻人睡着了才离开,他似乎很久都没睡了。悲伤懊恼再加上这一场痛哭终于耗尽了他的体力。班克西把他放到床上,替他盖好被,然后走出了房间。

      一切似乎就这么了结了,再没有什么不清楚的了,但是班克西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也不知道哪里有问题,但在班克西的心头,似乎有浓重的阴影像那个死去侍女身下的血液一样,缓缓蔓延。

      迪恩或许是位好国王,但他们对蓝河湾以及芒德斯们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丰饶城堡或许并非像它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安宁,毕竟这里可是王宫啊。班克西绷紧了嘴角,这一段日子里,他们过得太安逸了。

      班克西准备去找亚梭尔和克雷斯登谈一谈。

      “如果真的有什么阴谋,那也是芒德斯家内部的事情,应该牵扯不到我们身上吧。”亚梭尔犹疑道,“况且,我觉得迪恩陛下也不是个好欺瞒的人,他应该能处理好的。”

      “亚梭尔。”班克西皱着眉,“别的不说,你是不是对迪恩陛下信任得太轻易了?就算他是你的舅舅,可是你们在过去的十七年里从没有见过面。而且,他首先是一位国王。”

      亚梭尔怔愣了一下,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也许,我也许……”亚梭尔的面孔细微地变化着,那些被他隐藏起来的痛苦与悲伤终于渗透出一丝半缕。

      克雷斯登转开话题:“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别的地方也不会比这里更安全。而且,我们连可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

      “又或许,”克雷斯登迟疑道,“我们可以跟着塞西一起走?”

      这倒是个主意,可惜行不通。先不说塞西离开的时候并不能确定,与蓝河湾联合对抗异鬼的具体情况还没能敲定,塞西是不会离开的。另一边康斯顿还不知道在忙着什么。如果他们跟塞西离开了,就再难得到康斯顿的消息了,这又怎么能叫他们放心?

      “这行不通。”亚梭尔摇头道,“塞西离开的时间还不确定,更何况暮谷城那边的情况还不清楚。”

      班克西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知道亚梭尔其实很想和塞西一起去的,毕竟这可能是他唯一能为他父亲报仇所做出的一点事情了。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为危险的到来做好准备。”班克西又看了看亚梭尔,“无论我们想要做什么,有些准备都是必要的。”

      “你的意思是?”克雷斯登询问。

      “不管怎么样,有一个好身手都不会是坏事。克雷斯登,你的剑术太差了。”班克西道。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就由班克西教导克雷斯登的剑术。这对双方都不是愉快的过程。克雷斯登天生就不是练武的料子,他面对进攻总是下意识地躲避,就算已经用武器架住了对方的攻击,还是下意识地做出不必要的躲闪动作。而且,他的剑在击向敌人要害的时候,总是迟疑的,他不愿意去伤害别人。

      而班克西在剑术教导这方面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冷酷的。他的剑脊毫不留情地抽到克雷斯登身上,一次又一次地挑飞他的佩剑,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击倒在地。

      克雷斯登坐在地上颤抖,他的体力几乎要耗尽,汗珠大颗大颗地砸下。

      “来喝点水吧。”亚梭尔在克雷斯登旁边蹲下,将加了枫糖的水壶递到他嘴边,“休息一下吧。”

      克雷斯登大口的灌着,来不及吞咽的水液顺着他的嘴角滑下,没进衣服里,但根本看不出什么水痕,他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了。

      亚梭尔看向班克西:“他需要休息,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班克西漠然地看着大口喘息的克雷斯登,对亚梭尔说道:“你曾经坚持过,他也能。”

      “可是……”亚梭尔还想说什么,但班克西打断了他。

      “我可以,你可以,那么他也可以。”

      亚梭尔不再说话,他接过被喝空了的水壶,默默地退到一旁。

      “你的体力不应该消耗得这么快。”班克西道,在之前的两天里,他已经大概摸清了克雷斯登的情况,“为什么今天这么疲倦?”

      “他已经高强度的训练了两天,现在还没能恢复过来。”亚梭尔道,“没有人一晚上就能完全复原的。”

      “不,是因为恐惧。”班克西走到克雷斯登面前,他蹲下身,让克雷斯登能够看见他的眼睛,“你在恐惧,你肌肉紧绷,动作僵硬,过度用力,一面想要逃跑,另一面又要举剑上冲。所以你的体力消耗得太快。”

      班克西今天的状态完全不是正常的教导,他拿出了在野外与猛兽搏斗的姿态,整个人都透露出刺人的危险感。这本不应该是克雷斯登在现在的训练中就面对的,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早了,但班克西感觉到阴影越逼越近,他们来不及循序渐进了。

      这感觉就像是沼泽里悄无声息接近的毒蛇,那一次班克西感觉到了叫他毛骨悚然的阴影,他险之又险的在毒蛇的致命一击下逃脱了。而这次的感觉,尤为严重,它更晦涩,更庞大,也更阴冷。班克西曾经也有过很多次像这样不明所以的直觉,他从不去追寻原因,总是直接避开。探险不是寻死。

      但这次他们必须要直接面对。

      亚梭尔的身手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但克雷斯登不同,他自小就厌恶比斗,他不愿意伤害别人,他手中的武器总是下意识的避开要害。这些都让他还算可以的剑术在实战应用中变得糟糕透顶。武力不能代表一切,但关键时候它确实能够救人一命。

      克雷斯登喝过水后已经好了很多,他抬头看向班克西,在面对浑身散发着危险意味的班克西时,他甚至忘了怎么去战斗。

      班克西的声音沉缓而有力:“你以为你做不到吗?不,你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在那一晚,你面对的是真实的想要杀了你的人,可是你做到了。你现在做不到,只是因为你知道我不会真的杀了你。但如果你学不会去面对危险和恐惧,学不会放下你的天真想法,有一天,你真的会死在你的敌人手上。”

      班克西站起身:“斗争中没有无辜之人,捡起你的剑,克雷斯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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