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月书》疏影虞弦

4、第四章 血木

　　【第四章】血木

　　我俩都见过那墓里爬出的东西，如今仙君手里还有一只，那些荒坟绝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只能说，昨日我们挖出了一只，破坏了镇压的阵法，那些尸体都跑了出来，可光天化日，他们跑了竟没人遇见就有些奇怪了。

　　虽说没有出人命是好事，但……自古还从未有过这样低调的凶尸团。

　　有趣，实在有趣。

　　大抵出了这样的事，官府也不能没所防备，于是他们派人关了城门，禁了闲杂人等出城，城外之人若想进城要先检查搜身，是以城门处聚集了一票商贩，他们大多都要出城去别城贩货，此番被拦住，不禁怨气满天，堵在这里吵吵闹闹。

　　商人一向看重利益，不太相信鬼神之说，官兵守在城门拦着，态度极其恶劣，一时间，竟有些势成水火的意味。

　　我拖着一条残疾的腿，一瘸一拐走过去凑热闹，桃桃说，我这满身的伤就是他们打得，脑袋也是他们打坏的。

　　这几个小兵长得油头粉面，拿着兵器也软绵绵的样子，一看就是些欺软怕硬的主，我蹭过去往地上一躺，露出那半截腿，大叫：“诶呦喂。”

　　大家停下吵架，都齐刷刷看向我。

　　我躺在地上又叫了几声：“诶呦喂，诶呦喂！”

　　一个士兵走过来，用刀背戳了戳我的肚子：“起来起来！干嘛呢？”

　　我眼泪汪汪地道：“官爷行个方便，我这腿快要不行了，得出城看病，麻烦让我们出去吧。”

　　他不耐烦的催促我起开，这时候有个小兵道：“又是你！”我转眼一看，暗叫不好，有眼尖的认出了我，想必一会儿我的胳膊腿又得分家了，也不晓得当着这些人的面淡定地捡起自己的胳膊腿，会不会吓死他们。

　　我怕是要出名了。

　　正在思索，一道白影拦在我身前，挡住指向我的刀兵剑戟。面前的少年郎皱了皱眉，似是不解：“为何骂人？”

　　那些小兵大概都被这位仙君的气质所折服，愣了愣才吼道：“擅自出城者，就该挨打！这是规矩！你谁阿？”

　　耳畔窃窃私语声响起，大多都是“这人真好看”“哇，这是仙门子弟吗？”“这位公子好生俊俏。”

　　我不知为何轻轻弯了弯唇角。

　　他顿了顿道：“那……如何才能出城？”

　　仙家向来不能插手凡间之事，这也是为何他不能带我用术法穿过这道城门，城门有城中神兽守护，我乃异类，若要硬闯，也会出事。

　　他想必极少来人间，不懂人间的规矩，此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还在询问出城之法，那些小兵哪里听他的话，上来就要动手。

　　他不能还手，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我叹了口气，本想碰瓷，如今自家的白衣少年郎就要被碰瓷了。

　　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摸了一把他俊俏的小脸蛋，将他拽到一边，对那些小兵赔笑道：“兵爷行行好，我家兄长不懂事，兵爷别计较。”

　　他反手又握住我的手腕，眉头皱的更紧，“为何求人？我……如何不懂事？”

　　这个榆木脑袋呦，看他那委屈的小模样，我竟有点欢喜：“有银子么？”

　　他点了点头，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小袋子递给我。

　　垫了垫分量，还真是大方，我笑道，“算我借你的，日后偿还。”他冷下声音：“不必。”怎么又生气了，我瞧他一眼，摸了摸他的小脸蛋：“不气不气，不还就是了。”

　　将银子递给那些小兵，那些小兵果然态度好了些，可仍是不放我们出城门，我气急：“有你们这么当差的吗！”

　　那个小兵听了就要来打我，另有一个小兵将他挡回去，对我们解释道：“两位爷有所不知，昨日有个出城的小乞丐，有人看见他碰到那些脏东西，整个人都被咬的稀巴烂，我们不让你们出城，是为你们好。”

　　我反问：“什么人看到的？那小乞丐什么模样？”

　　他语塞，我冷笑一声：“编故事也要看看书。”他叹口气：“真没骗你，那小乞丐遮着脸，我们也不知道长什么样，昨日看见他的人现在还在官府里，人都吓疯了，所以我们才封了城门。”

　　我心里一咯噔。随后转头对仙君道：“我要出城，必须出去，有法子么？”

　　他略一垂目，单手挽过我的腰，一跃而起，徒留下方人群一片惊呼：“真是神仙啊！”

　　他竟是用了法术，我立即道：“喂，不用这样的诶。”话音刚落，我们就站在了城门外，我抚了抚额，真是个实诚的孩子：“你会被责罚吗？”

　　他浅笑道：“不必担心。”

　　看他发间云纹，想必品阶不低，他如此说，我也不知道如何再问，遂沉默下来。

　　他又提醒了一声：“快走吧。”我回过神，赶紧拉着他往荒坟那里跑，那小乞丐若没猜错，应该是挽桃。

　　一颗心突突狂跳，风拍在脸上，将额前碎发吹得满脸都是，我心急如焚，都怨我，昨儿怎么没去告诉他一声，他一定以为我死了。

　　来到荒坟前，我惊得嘴巴都有些合不拢。

　　每个坟头都被刨开了，坟头的墓碑四分八裂，草木也东倒西歪，到处都是狼藉一片，四周静悄悄的，连刮来的风都变得阴测测的。

　　我朝仙君的身后躲了躲，他探手到衣襟内，拿出一道符咒，手中起火将它燃尽，随后窜出一道光，似是在指引我们。

　　他握住我的手腕：“随我来。”我赶紧屁颠屁颠跟上他，我们去的地方，是城荒的小树林里，就是桃桃所说我抢胳膊腿的地方。

　　这里很干净，有被清扫的痕迹，我略一沉吟，如果被刻意清扫过，就证明这里曾发生过不可告人的事，有人想隐瞒此事。

　　是谁呢？我抬头望向仙君，发现他盯着一株半人高的小树看的出神，我也看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妥，正要张口，就见他走过去用手重重抚摸过树干，抬手时露出手指上的鲜血，我惊呼一声，方才没有发现，这树木皮发黑，颜色较之其他格外深重，原来是鲜血染尽，整个树木皆被浓黑的血包裹。

　　再定睛一看，不对，不是血包裹了它，是它在往外溢出血，血顺着树皮落下，再立即被树根吸收，如此循环，造成一种它静止的假象。

　　这里到处都是草木香气，将血腥味重重掩盖下，若不是凑过去，根本无法察觉。

　　妙，实在是妙。

　　想必那片荒坟里的尸体突然暴走，必然和这棵小树有联系。

　　仙君长剑出鞘，光华流转，说着就要砍下它，我赶紧拽住他的手臂：“别别别，仙君息怒息怒。”

　　剑锋偏转，剑气震荡过旁侧草木，生生劈开一条小路，高处树叶纷落，低处草叶翻飞，我艰难地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

　　他还兀自盯着这株小矮树，并不死心，我赶紧挡到小树前：“放过它，有什么冲我来。”

　　仙君：“……”

　　仙门子弟就这点不好，榆木思想，见着邪晦之物就要毁了，真是暴殄天物。我随即正色道：“寻根探源，这树没了，还怎么找幕后黑手？”他不语，我赶紧拉着他走上他方才劈开的小路：“来来来，走一走你修过的路。”

　　仙君：“……”

　　本来只是玩笑之言，没想到我们这一走，竟真的有所收获。仙君这一剑下去，虽只有三成功力，但也劈下去一道长长长长的路，这条长路本可以更长，但却一口井给截住了。

　　这磊井口的石头都已经生了青苔，受了一道剑气毫发无损，连青苔毛毛都没掉一根，委实奇怪。

　　我怕有诈，用衣袖掩住口鼻才过去，谁知道会不会从里面窜出什么东西，结果刚走过去，我就了然了，这哪里是什么井，这分明是个伏魔洞，洞里面镇压着一头凶兽，这凶兽怨气滔天，头刚探到洞口，就被震得往后退了几步。

　　我摸了摸石头上的青苔，待摸落了才看到上面贴着的各种符咒。

　　我与仙君对视一眼，而后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