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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 ...

  •   第九章

      自从在与锦绣坊签了契约之后,傅蕴就不再像先前那样过得精打细算了,她本就不是个勤俭持家过日子的人,先前不过是迫不得已,所以手头有了银钱之后她就一改往常的习惯。

      倒是阿铎时常看的提心吊胆,有时候傅蕴想要给他买些小玩意,他都会找借口给推掉。

      傅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绣出了一幅桃花图给红姑送了过去,这幅绣样用的是上好的素光锦,针线也是锦绣坊中最好的丝线。红姑拿到绣样之后就直接让人锁边做成了手帕,又熏了桃花醉的香料,放到了内宅去给那些富家小姐们挑选,第二日就直接被孙家小姐以十五两给买走了。

      单这一副绣图,傅蕴就得了四两银子,这抵得上先前傅家半年的花销了。

      傅蕴原本还琢磨着下一幅绣图绣什么好,结果红姑那边就又让人送了东西过来,指明了让她这次绣一幅石榴花。

      石榴向来有多子多孙的寓意,那些夫人们也喜欢石榴花样,锦绣坊这次接了赵家的针线活,其中有一项就是要一张顶好的石榴花手帕,甚至连帕子的布料都选定好了。这批东西是赵家要送人的贺礼,所以卯足了劲精益求精,红姑想来想去,索性将这个活计给了傅蕴。

      傅蕴对于这些事情本是无可无不可,不过是为了赚钱而已,既然红姑这么说了,她就依着做就是。

      绣石榴花最难的地方就在于它的配色,傅蕴将丝线尽数摊在石桌上比对着颜色,只是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她看了会儿只能作罢。

      往常这个时候,傅蕴已经能闻到家中的饭香了,可今日她却连阿铎的影子都没见着。

      在傅家住了一段时日之后,阿铎不似先前那般拘谨,偶尔也会离开家到别处去逛逛,傅蕴觉着阿铎这样的年纪孩子心性也是正常,故而从来没有约束过他。只是阿铎每日离家时间都不会太久,傍晚必定会按时回来煮饭,傅蕴将丝线都收了起来,想着阿铎或许是玩过了头所以忘了时辰,索性自己到厨房去准备煮饭。

      结果她还未进厨房,阿铎就回来了,看起来气喘吁吁的,应当是一路跑回来的。

      “怎么急成这模样,满头的汗。”傅蕴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去洗把脸吧,今儿晚饭我来煮,只是我手艺不大好你只能凑合着吃了。”

      阿铎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又用井水洗了脸,然后到厨房想要帮傅蕴料理晚饭。其实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知道傅蕴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晚归生气,他这么着急着赶回来,还是想要回家煮饭,免得傅蕴劳累。

      傅蕴站在门口看着他烧柴,笑着嘱咐道:“你是该多出去逛逛,总比整日闷在家中要来得好,只是别被带坏了做那些太顽皮的事情,赶明儿若是有人找上门来让我赔什么东西,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前几日她出门之时刚好见着隔壁柳三婶儿揪着几个孩子训,听着话音是那群熊孩子捅树上的鸟窝的时候惊到了三婶儿家养的鸡,结果鸡笼没关好,闹得家中一塌糊涂。傅蕴私心觉着阿铎并不是这样的人,但难保跟旁的孩子一处玩的时候会被拉着去做些什么,故而嘱咐了一句。

      阿铎被冤枉得很了,他虽然出去,可却从来不是跟那些顽皮的孩子们一处闹的,连忙比划着跟傅蕴解释。然而傅蕴只能理解他那些简单的手势,这缘由解释起来可就太过复杂了,他比划了半天傅蕴仍旧是一头雾水。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傅蕴见他急的汗都要又出来了,不由得笑了,“你不用急,我只是白嘱咐一句,并不是说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虽然傅蕴都这么说了,可阿铎仍旧有些不大高兴,他张了张嘴,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

      阿铎自京中到金陵,这一路来都没说过话,最初是不想暴露自己的缺陷,可到后来却是发现自己说不说话对旁人来说都没什么妨碍,反而还少了一些恶意的嘲笑,所以就直接将自己当了哑巴。可是现在在傅蕴面前,他发现单靠比划怎么都没法让傅蕴理解自己意思之后,他就有些想试着讲话了。
      可是到最后他却仍旧没说出口,虽然他知道傅蕴并不会嘲笑自己,可他自己却有些过不了这一关。

      傅蕴原以为自己大概不会知道阿铎那时究竟做什么去了,但却没想到第二日午后,她就弄清楚了此事。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傅蕴正在石桌旁描花样子,她得了钱之后就添了新的笔墨纸砚,绣花的间隙会描写新时兴花样子或者勾几幅图。

      阿铎没等傅蕴起身,就立即跑去开了门,见着来人之时脸上竟露出点笑意。

      “谁来了?”傅蕴把笔放在一旁,起身问了句,她还没见过阿铎对哪个人这么不设防备过。

      等她走了几步,才发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庄洲,他手中还拿着两册书。

      傅蕴露出个疑惑的神情。

      邻里之间往来虽是寻常事,而金陵民风开放,尤其民间并不大讲究什么避嫌不避嫌的,可庄洲或许是在京城呆久了的缘故,就算回了金陵也没有“入乡随俗”的准备,所以不管对谁都仍旧秉着诗书礼仪之道。当初向晚言辞轻佻被他恼了许久,傅蕴也是知道的,所以就算偶尔撞了面她也是从来不与庄洲问候,却没想到他今日竟然自己上门了。

      庄洲看出傅蕴的诧异,他想着解释一句,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傅蕴的姓氏,只听过旁人唤她“阿蕴”,知道个音罢了。

      “我姓傅。”傅蕴看出他的为难,有些好笑地说。

      傅、蕴?
      庄洲心中将这俩音拼到一处默念了遍,随即一惊,看向傅蕴的目光也复杂了起来。

      傅蕴不躲不避地看着他,她能猜出庄洲的惊讶源自何处,毕竟同名同姓之人的确并不多见。可她与先前的身份年岁相貌都截然不同,便是同名同姓,也没人能猜出什么来。

      庄洲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移开了目光,说道:“昨日我在书院外见着令弟,见他心向往之,就留他听了半日的功课。我答应了他改日将这两册书借给他抄录,今日恰巧休沐,就将书给他送来了。”

      傅蕴并没有纠正庄洲话中的错处,默认了阿铎是自己弟弟这一事,她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阿铎一眼,问他:“你想念书吗?”

      傅蕴觉着这算是自己的疏漏,她整日里都想着刺绣赚钱,对阿铎的态度一直是随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却也不会主动去替他打算将来。如果不是这次庄洲找上门来,她一时半会儿怕是还想不起来阿铎早就是该送去念书的年纪了。

      阿铎连忙摆了摆手,他并不想给傅蕴添麻烦,若是到书院去念书,怕是得花费不少银钱。他已经受了傅蕴许多恩惠,如今还没来得及回报一二,怎么能让她再为自己花钱。

      在旁人看来,傅蕴耗费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绣一幅风穿花能够卖四两银子,这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可是阿铎却是每日里看着傅蕴一点点绣图的,总觉着这些银子来之不易的很,能省则省。

      阿铎年龄不大,在傅蕴面前也没怎么撒过谎,故而傅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傅蕴叹了口气,上前从庄洲手中接过了这两册书,说道:“是我的疏忽,竟一直没留意到这点,多谢先生提醒。等过些时候我会送阿铎去书院念书开蒙,届时就烦请先生照顾一二了。”

      阿铎有些着急地扯了扯傅蕴的衣袖,冲她摇着头,傅蕴一巴掌把他的手给拍开了,斩钉截铁地说道:“就这么说定了,让你去念书你就好好念,不图你考功名,至少不要将来连个字都认不得就是了。”

      庄洲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送个书,就让傅蕴下了这么个决定,有些哭笑不得。其实民间不念书的比比皆是,不识字也是寻常之事,所以庄洲一开始压根没想过傅蕴会送阿铎到书院中去,如今见她如此利落地下了决定,倒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

      等庄洲离开之后,傅蕴直接掩上门仍旧回去描自己的花样子了。

      阿铎有些不死心地跟在她身旁,结果傅蕴压根连看都不看他,他又不好一直扯着傅蕴的衣袖,咬了咬牙之后结结巴巴地开口说:“我,我认得,字。”

      傅蕴一僵,笔尖的墨滴在纸上,晕染开来,毁掉了她方才描的花样子。

      阿铎只当傅蕴是太过惊讶,毕竟自己先前在她面前从来没开过口,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个哑巴,这么一开口难免会吓到她。可是他委实有些忍不住了,他接受不了自己只能靠着比划让傅蕴艰难地辨别自己的意思,也忍受不了傅蕴对自己的刻意无视,所以就算被嘲笑,他也想要试一试。

      可傅蕴并不是为着这点惊讶。

      先前阿铎在地上写出“铎”这个字时,傅蕴心中已经隐隐认定他就是庆德太子口中的那个孩子,只是不愿意去深究而已,毕竟或许只是凑巧呢?可如今阿铎开口说话之后,口吃的毛病彻底否掉了那个凑巧的可能性。
      傅蕴想,原来他就是庆德太子养在别院中的那个孩子,世上竟真有这样凑巧的事情。

      阿铎磕磕绊绊地说:“我,不是想,骗你。”

      “我知道。”傅蕴将那张废了的纸放到一旁,缓缓说道,“你能开口讲话,我很开心,你先前会选择装哑想来也是有你自己的苦衷,我并不想去寻根究底问个明白。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

      傅蕴长出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笔开始勾画,语气也轻松了一些:“方才庄先生说你是我弟弟,我并没有否认,因为我心中也是将你当做弟弟一样来看待的。你既然‘心向往之’,那就去书院好好念书吧,等交了这幅绣图得的银钱给你交束脩还是绰绰有余的。”

      阿铎原本是想说自己认得字,并不需要到书院去念书,可却没想到傅蕴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却压根没有半点改变主意的意思,他攥紧了手,定定地看着傅蕴。

      “你如果真觉得着过意不去,就先记着,等你长大了些再好好回报我。”傅蕴头也不抬,直接在他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去煮饭吧,我饿了,粥里记着放些红枣。”

      听了她这句话,阿铎才总算肯挪动了脚步,去将那些晒干的红枣拿去清洗了。

      傅蕴默不作声地抬眼看着他的背影,在傅家这些日子,阿铎的个子长高了些,也不再像先前那样瘦的皮包骨头似的,与最初那个瘦弱狼狈的小叫花已经越来越不同了。她叹了口气,决定当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仍旧如先前一样好了。

      庄洲来过之后,傅蕴开始对阿铎的事情上了些心,将笔墨都给了他一份,让他到书院之前先练一练字。

      通常都是傅蕴坐在那里绣花,阿铎在对面练字,两人一言不发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偶尔傅蕴拿了笔勾画花样的时候,会指点一下阿铎的字。她父亲曾是当朝太傅,对自己唯一的女儿教养极为严格,傅蕴自小就开始念书练字,那一手字远胜大多数读书人,指点阿铎更是绰绰有余。

      只是傅蕴自己并不动手写字,最多不过教一下阿铎运笔以及起承转合,因为这身子的原主可并不认得什么字,她那手字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练出来的,若真被人发现了连解释都不知该从何解释。

      五月末,傅蕴绣完了那方石榴花的手帕,又特地跑了一趟锦绣坊交给了红姑。红姑对这方手帕很是满意,给了傅蕴五两银子,后来手帕送到赵家过目之后,赵夫人见了这极难得的风穿花手艺,又专程让人赏了傅蕴十两银子。

      傅蕴先前是想着与书院商议着,先交半年的束脩,这下子一年的束脩都解决了。

      或许是这手帕实在太合赵夫人的眼缘了,她随即就又托锦绣坊帮着绣一件衣裳,还指明了要先前绣石榴花手帕的那位绣娘来做,红姑没法,只能让人去请了傅蕴来。
      先前,傅蕴只是将刺绣当做闲暇之时的消遣,数月才绣一幅完整的绣图出来,如今这成了她赖以生存的东西,在赚到足够的银钱之前,就再没有能随意歇息的时候了。

      这次要绣的衣裳与先前绣手帕并不同,傅蕴家中并没有大型的绣架,而且这衣裳太过贵重,红姑也没办法允准她将衣裙带到自己家中去绣,她只能如寻常绣娘一样,每日到锦绣坊中来做工才行。

      恰好阿铎要到书院念书,傅蕴每日便同阿铎一起到东鼓楼大街,而后一人到书院中,一人到锦绣坊,傍晚之时再一同回家。

      入夏之后,秦淮河旁愈发热闹起来,而这种热闹在陛下南巡的消息传来之时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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