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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前朝遗梦(10) ...


  •   渔歌一直憋着,直到见陆青山进了屋,四周没了人,这一口血才忍不住吐了出来。

      刚刚救人,耗费了她多年的修为。

      她擦净嘴角残留的血迹,又抹干了额间的汗水,像故作无事地回去告诉陆青川,嫂嫂的孩子生下来了,平安无事。

      可没走几步路,渔歌眼前便晕乎乎起来,她想走过去扶着墙,可刚一迈开步子,身子就撑不住倒了下去。

      身后有一双有力的双手扶住了她。

      “我背你回去。”

      渔歌不用回头,便知道身后的人是陆青川。

      她俯在陆青川的背上,宽实的后背很温暖,可头顶撒下的是冰冷的月光。

      这一路上,陆青川一句话未讲,渔歌有些忐忑,她不知他是何时回来的,她更不知他究竟有没有看到刚刚救人的一幕。

      回到屋子里,陆青川将渔歌轻轻放下,他深深地忘了她一眼,转身便要离开屋子。

      透过那一眼,渔歌知道,陆青川他所有的都看见了。

      走到门边,陆青川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声音如同月光般冰凉,“孟渔歌,你还想瞒我到何时,你,究竟是谁。”

      该来的总会来,渔歌知道总会有这一天,可她平日里不愿多想,总是盼着能过一天是一天,于是现在,该怎么答,自己也不知道了。

      “你从哪开始看到的?从陆青山跟我下跪,还是从我救孙蔷。”

      “有什么区别?”

      “我现在没什么力气,不愿解释太多的东西,你若是从陆青山跟我下跪时看起的,我便能少解释一些。”渔歌有气无力地答着,她撑着身子,一字一句都费尽了自己残存的力气。

      陆青川依旧站在门边,渔歌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是魔?”

      “是。”

      “你来这是要危害这人间?”

      “是。”

      “你嫁给我,是不是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过了片刻,靠在床上的那人才回答:

      “是。”

      这三个“是”,渔歌多么想否认,可这就是事实,不论怎么否认,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陆青川一句话未说,便离开了房间。

      这一夜,渔歌一夜未眠。

      后来的几日,陆府上下的人们都觉得这二公子和公主之间有些古怪。

      平日里如胶似漆的两人这几日都没了踪影。陆家新添了小孙女,这二人也不曾来探望过。公主整日把自己关在房内,不让人进屋,自己也不出来。这二公子更加古怪,整日不待在陆府里,直到三更半夜才回来,每次回来,身上都是一身酒气,醉醺醺的,下人们把他搀回房里,他还不愿,偏偏要往书房去睡。

      大伙儿都觉得,一定是二人吵架了,可久而久之,大伙儿又发现此事并不简单,平日里公主和二公子也吵过架,不过床头吵架床尾和,不出两日便又闹腾在一起。如今二人之间的形势,好像越来越严重了起来。

      这日,陆青川好不容易待在了府里,一直伺候渔歌的小丫鬟急忙赶来禀报,她称,公主已经好几日未进食了,就算吃也只是两口作罢,公主身子要紧,还望公子能去劝劝公主。

      陆青川正翻阅着书,听到这话,他瞥了一眼那丫鬟手中端着的托盘,托盘上整整齐齐地放着米饭和几例小白,看样子未曾有人动过。

      他毫不在意地说道:“随她去,她不吃便不吃,饿不死的。”

      小丫鬟听到公子这绝情的回答,不禁一愣,她不解,这公子平日里是最疼公主的,别说吃饭了,就连公主少喝了一口水他都着急得要死,怎么才几日,公子似乎像变了一个人。

      “可是她让你来的?”陆青川忍不住问道。

      小丫鬟难过道:“公主她整日不吃不喝的,连话都不说了,公子您去看看吧,再这样下去,公主的身子怕是撑不住了。”

      陆青川继续翻阅着书,简单说了一句:“你回去吧。”

      小丫鬟失落地端着这份没人吃的饭菜回去了。

      被怎么一搅,陆青川的书怎么也看不进去,这一页迟迟有一炷香的时间都翻不过去,他心里烦躁得很,把书往地上一甩,走出了书房。

      小丫鬟换下了桌上早已冷了的饭菜,又端上了一份热腾腾的新饭菜,见公主还是一副闷闷不乐不想理人的样子,她轻叹了一声,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屋里门又被推开,听着厚重熟悉的脚步声,渔歌抬起眼眸,她知道,那是陆青川。

      陆青川看着这一桌饭菜,压着心中的怒意,低沉道:“你这幅样子,做给谁看?”

      渔歌轻声说道:“我何时是个矫揉造作之人,你知道我又饿不死,更何况,我是真的吃不下。”

      陆青川端起一碗汤,走向床畔。

      渔歌微微抬头,望向那个几日未见的面容,那个眼神里满是怒意和不耐烦。

      渔歌也把头瞥过一边,说道:“我说了,我是真的没胃……”

      话音未落,陆青川便掐着她的下巴,硬生生地将一碗汤灌入渔歌的嘴里。

      喝得太急,渔歌被汤呛了几口,咳嗽了几声,她又反胃起来,把刚刚灌入喉咙的汤水吐了出来。

      陆青川皱着眉头,心里不是个滋味。

      渔歌吐完缓了一缓,喘了几口气,她瞪着陆青川,语气又虚弱了几分质问道:“这样折磨我你满意了?你心里舒服了?”

      “你罪孽深重,这是你活该,我心里不舒服,也是我活该。”

      听到这话,渔歌想笑笑不出,想哭也哭不来。

      “这些饭菜至少得吃一半,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没胃口,你若不吃,我便日日来灌你。”

      陆青川撂下句话,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渔歌无奈地笑了笑,自己贵为公主,贵为魔姬,怎么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若不想吃,有谁能逼她?她若想隐藏身份,随意施个法便能消除人们的记忆,又有谁能碍着她?

      有啊,当然有这个人,自己动了心的人,哪怕他逼着自己,也不愿用他最憎恨的魔力反抗,哪怕可以消除他的记忆,自己也不愿带着他继续装傻下去。

      后来,尽管胃里还是难受得很,渔歌每天尽力去咽下所有的食物,陆青川也再没来过渔歌的房间。

      几日以后,皇上下了旨意,让陆青山率兵前往东朝国土的边界——秦门,镇压蠢蠢欲动的魔族妖力。

      人与魔对抗,不用想便知道,这一去,是有去无回的。

      孙蔷着急了起来,自己的女儿刚出世,怎么就能让陆青山去战场,更何况,这一战,根本没有赢的把握。

      皇上已经下了旨,又怎么可能更改,虽然陆青山表面上领旨谢恩,但谁都知道,他心里有多么舍不得这个还未满月的小女儿。

      于是,在孙蓁来陆府探望孙蔷的时候,孙蔷还坐着月子便跪在她面前,望这个聪明的姐姐给她出条主意。

      孙蓁体谅妹妹的不舍,心生一计,让陆青川代替他哥哥,出征沙场。

      后来,孙蓁进了趟宫,找了宫中的沉璧公主。

      坊间人人传言,这个公主一直待在宫里,无论皇上给她选了多少个优秀的驸马,她都不愿嫁,拖着拖着便快成了个老姑娘。又有传闻说,这个公主中意的是陆将军的长子陆青山,奈何陆家已经娶了一位公主,而且陆青山也已有妻室,所以这个沉璧公主一直对陆青山念念不忘,才熬成了老姑娘。

      孙蓁此次进宫,便是想让沉璧公主帮个小忙,让自己的计划圆满一些。

      孙蓁知道,哪怕陆青山负了她,哪怕陆青山与别人结婚生了孩子,这个沉璧公主始终对陆青山深情一片。

      果不其然,沉璧立马就答应了她的计划。

      后来的事,如言语之前已经知晓的那样,临走之际,陆青山上山祈福,山上滚落下石块,砸伤了他。

      当陆青山昏睡时,渔歌去看过他一次,她也很明白,床上这人,是醒不过来,还是不愿醒来。

      她没有说破这些,不过若是她说破了,又有谁会相信这一番荒谬之词。

      皇上得知此事后,焦急万分,朝中只有陆家够资历征战,可陆老将军年岁大了,陆青山又遭遇此难,朝中再也没有能派上场的干将。

      焦急之时,沉璧公主向皇上提议,既然陆老将军英勇善战,那他的儿子们一定也是如此,虽然二儿子陆青川没有上过战场,不过毕竟生在武将之家,骨子里也会有陆老将军的机智与气概。

      皇上听这提议甚好,于是下旨,派陆家二公子陆青川代兄出征。

      那天夜里,陆青川又来了渔歌的房里,那是阔别多日的第一面,也是生死相隔的最后一面。

      他只是进来收拾些东西,她也只是在一旁看着,想说些话,也不知如何开口。

      总得有人先让步。

      渔歌过去拉住了陆青川的衣袖,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我想同你一起去。”

      陆青川抬起手,继续收拾着衣物,像是没听到刚刚的话一样。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战,或许就回不来了。”

      正在收拾的陆青川停下了,冷冷道:“带你去?让你泄露机密给你的魔族大军?孟渔歌,你真是可笑。”

      渔歌红了眼眶,“陆青川,我求求你,你别这样,我不要了,什么魔族的我都不要了,你带我去,我只求你能平安。”

      陆青川冷眼望向眼前这个卑微的渔歌,嘲讽道:“求我平安?你是想危难之际出手救我?然后让我的大军们好好看看,我陆青川娶的,才是妖魔鬼怪。”

      渔歌不甘心,她拿起剪刀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然后把这缕头发塞入一个荷包里,递给了陆青川。

      “你能不能带着它,我可以不去,我乖乖地在这里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可以把汤喝的一滴不剩,把饭得一粒不剩,我也会憋着不让它吐出来,我会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作为交换,你能不能把它带着,然后平平安安地回来?”

      渔歌怕妖魔会伤了他的性命,这缕头发存着自己的气息,妖魔一靠近,便会避开。

      陆青川心里掀起了股波澜,渔歌哽咽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在刺着他的心。

      他一狠心,接过荷包就朝门外扔了出去。

      渔歌流着热泪,可冷了心,撇过头去,冷冷道:“你走吧。”

      陆青川带上收拾好的行李,离开了房间。

      过了两个时辰,已经是深夜,院子里除了风呼呼吹过的声音,剩下的便是一片宁静。

      言语和顾珩看到,陆青川又回来了,他在院子的草丛中摸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渔歌的荷包,然后把它紧紧攥在手心里。

      他望着屋内微弱的烛光,忍不住轻轻推开了门,他知道,渔歌最近很嗜睡,睡得很沉,很难醒来。

      他坐在床边,趁着微弱的烛光,他看到渔歌的脸上有些亮亮的印子,那是眼泪干了的痕迹。

      他轻轻擦拭去那些泪痕,她没有醒,他一声叹息,她继续睡得深沉。

      言语看到,此时的陆青川看渔歌的眼神,温柔如水,仿佛这些日子里的戾气从未存在过的样子。

      他就这样看着熟睡的渔歌,看了很久,很久,他想把这张面容深深印在脑子里,只要自己想起了,闭上眼睛便可以看到。

      远方的微光升起,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陆青川依旧紧紧抓着那荷包,小声地对着熟睡的渔歌说:“荷包我拿了,你可得守约,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等我回来……”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最后,他吻了吻渔歌的额头,便转身离开了,他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再多看一眼,自己便会舍不得离开了。

      太阳升起,陆青川领着军队,赶往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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