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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三章合一 ...

  •   临近中午,席桓木急着赶回去,双脚用力,蹬得飞快。在路上骑行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热,等到了家门口一停下,顿时就跟进了蒸笼似的,全身热汗直冒。汗水瞬间渗出,湿透了身上的衬衣。

      刚进了院子,眼尖的夏俊小朋友第一时间从屋子里飞奔而出,迎了上来,“姑父,今天你不要喝酒,一会儿载我和玲玲转转好不好?”

      恩,是个好哥哥,还记得妹妹。

      席桓木停好车,抹了一把快要流到眼角的汗水,问道:“昨天你爸爸还车的时候没载你们吗?”

      夏俊不高兴地撅噘嘴,“我爸说这是大队的车,不是我们家自己的,不能用来载我玩。”

      夏建国也想满足自家儿子的要求,但这毕竟是公家的车。之前是刚买回来,新鲜,才载着队里的孩子们溜了一圈。现在除了为大队办事,谁都没有私自用过。

      要是自己家趁机载着孩子玩,让人看见了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闲话,很有可能还把席桓木给牵扯进来,被人说以公谋私什么的,所以夏建国狠心拒绝了儿子的要求。

      席桓木一听就知道夏建国是什么想法,不由失笑,某些方面来说,夏家人还真是......傻得可爱。

      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瓜,状似无奈摇摇头,“既然你爸爸这样说了,那我也没办法啊。”

      夏俊孩子聪明,但小心思也多,如果从小没有好好引导,以后为人处世容易耍小聪明。按照夏家人的想法和方式教育挺好,至少能“中和”一下,从小树立“原则”。

      夏俊的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还以为姑父能载自己玩一会儿呢。

      看着脸蛋皱成一团的小家伙,席桓木心里有些好笑,口中却哄道:“等再过一段时间家里就有自行车了,到时候天天载着你和玲玲溜圈都没问题。”

      夏俊表情瞬间变得惊喜,“真的?”

      席桓木含笑点头,弯下腰,压低声音叮嘱道:“这是我们的秘密,现在还不能说出来,不然就没有车子了,知道吗?”要是让老丈人丈母娘知道了,肯定会念叨。

      夏俊立即用两只小爪子捂住嘴巴,不住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说。双眼亮晶晶的,心里高兴极了。

      姑父真好!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夏棉端着木盆出来时,见一大一小碰着脑袋嘀嘀咕咕,就随口问道。

      夏俊很是紧张地大声叫道:“没说什么。”

      那神情,妥妥的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在夏棉也不在意,而是朝席桓木说道:“马上吃饭了,先将就着用温水擦一擦,等吃完饭再洗澡换衣服吧。”

      同住一个屋檐下好几年,夏棉知道席桓木喜欢身上清清爽爽的。每到夏季,一天能换两三套衣服。刚好夏季天热,衣服也薄,一会儿时间就干了,也不用担心不够穿。

      席桓木赶紧走过去接过盆子,笑道:“用凉水更舒服。”

      夏棉瞪了他一眼,直接拒绝,“不行!”要是中暑了怎么办?

      席桓木笑容更大了,他总觉得棉棉有些不一样了,但这样有活力的她,真是再好不过。

      这时夏俊突然“啊”了一声,朝席桓木高兴地说道:“姑父,今天吃蛇肉!”之前光想着自行车都忘记了,小姑姑说吃饭他才想起来。

      席桓木正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闻言眉峰微挑,有些惊讶地问道:“哪儿来的蛇?”

      “姑姑拿回来的。”夏俊赶紧回答,还不忘表达一下自己的崇拜,“姑姑好厉害,一点都不害怕。”又催促席桓木快点,然后就飞快跑进屋,他已经等不及了。

      席桓木手上的动作一顿,快步走到夏棉跟前,将她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没见到有受伤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气。

      夏棉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小声说道:“没有被咬。是我发现的,不过是其他人用锄头敲死的。”她本来想自己弄的,但当时只带了镰刀,还是有些害怕。

      席桓木脸一下就黑了,“听你的语气还挺遗憾的样子?”

      “......没有。”夏棉直觉回答,心里却有些可惜蛇肉被分给了别人一大半。

      这蛇可补了,席大哥刚生了一场大病,正应该补补。

      席桓木不知道她的想法,心里又气又担心,想发火又舍不得,只好板着脸严肃说道:“不管你带了什么工具,以后见到了就给我躲远点,知道吗?”

      夏棉赶紧点点头,虽然被席大哥“教训”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心里都不难过,反而甜丝丝的。

      见他还沉着一张俊脸,有些讨好地朝他笑笑,“你别生气,是乌蛇,没毒的。”要是毒蛇,她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从小在农村长大,几乎每年夏天就要碰见几次蛇,常见的蛇夏棉都认识,也不怎么害怕。

      要是遇上毒蛇怎么办?

      险险脱口而出的话被席桓木生生咽了回去,想到自己早上才刚提醒夏棉注意蛇,就真遇上了。

      还真是乌鸦嘴!

      席桓木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再次严肃重申:“一定记住我的话,不管有毒没毒,以后见到了就躲远点。别打其他主意,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他都不知道这女人竟然还有这么胆大的一面!

      夏棉“哦”了声,低着头沉默了会儿,也小声提出自己的要求,“那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去抓蛇了。”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席桓木脸色瞬间一僵,正想说他没抓过蛇,就见眼前的小女人就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你别不承认,有一次邹医生来叫你去野猪岭抓蛇的时候我都听到了。”

      席桓木挣扎,“我们不一样,邹仁和带了蛇药和血清,我自己也懂些基本的急救。”

      “但是你们抓的都是毒蛇。”夏棉声音仍小小的,但十分坚持,“很危险,我不想你再去。”

      席桓木纠结了,要知道他能存下近三百块的钱多半都是靠抓蛇得来的,而且这仅仅是几次的成果,他心里还打算今年多抓一些赚钱呢。

      见他不说话,夏棉心里有有些失望,声音低落地说道:“明明是席大哥你让我有什么就说的,现在我不想席大哥那么危险,不能答应吗?”

      席桓木突然有种砸到脚的感觉,但心里又止不住冒出一丝惊喜。

      夏棉,正在在试探着照着他说的去做,就像一只小蜗牛正小心翼翼伸出触角开始探知这个世界。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给她信心,为她排除一切障碍,不让她失望和感到挫败。否则她会立即缩回壳里,再想让她出来就更不易了。

      伸手包裹住她的小手,用力握了握,语气郑重地说道:“我答应你,不再去抓蛇了。”

      夏棉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真的吗?”

      眼中那一瞬的光彩绚烂,漂亮的让席桓木差点忘记呼吸。

      席桓木忽然感觉全身发热,口有些干燥,“当然!只要是棉棉要求的,席大哥都会尽力去做到。”声音有些喑哑。

      “席大哥,你真好!”夏棉整个人都明亮起来,声音轻快又甜腻。

      席桓木稳住心神,强自镇定,“恩,我们快进去吃饭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夏棉点点头,眼睛弯成了小月牙,“恩,那我先进去了,席大哥你也快点。”

      等夏棉转身离开,席桓木将毛巾一把捂在脸上,感觉温度降了一些,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还有二十几天啊......

      真要命......

      ......

      下午席桓木到大队把上午去公社的情况给王明全说了。薛定被举报的事王明全没太放在心上。

      “估计是队里哪个知青干的吧,这种事情还见得少吗?”王明全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道。这些年相互举报的多了,父子亲人间都能翻脸,更不用说没什么关系的外人,为了回城,有些知青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倒是县里准备开会表扬梨树大队,还让代表发言的事让王全明十分意外和惊喜。

      席桓木笑道:“到时候就有劳大队长跑一趟县城了。”

      王全明推辞道:“这种事还是支书去比较好,我这个大老粗也不知道说些啥。”

      席桓木表情十分真诚地说道:“这些年您全心全意为全大队的社员打算,梨树大队能有今天离不开您的带领和支持,只有大队长您才有资格代表梨树大队。至于讲什么,大队长就把自己的心得体会讲出来就是,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先写一份,我帮您参谋参谋。”

      王明全满脸笑意,“过奖了过奖了,那就要麻烦小席你帮我看看了。”说到底,王明全也想趁这个机会在县上领导们面前露露脸的。

      “这有什么麻烦的,只是润个色而已,最关键的还是您自己。”

      而后席桓木把三张票拿出来,大概跟王明全说了下情况。

      这次没等席桓木开口,王全明就主动说道:“这明显是谢副书记给你结婚用的,就不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你拿去就是。”

      席桓木笑笑,“要不还是开个会给大家说一声?”

      王明全说道:“放心,我就能做这个主。这次能得要公社和县里的表扬,说到底还是你的功劳,不然说不定我们反倒会挨一顿批评。”昨天的情形摆明着,他们大队当时如果是去要钱的,一顿臭骂肯定少不了,“所以给你也是应当的,相信其他人也不会反对。”

      明着不会反对,但暗地里的抱怨肯定不会少。

      席桓木心里明白这一点,于是笑道:“要不这样吧,这缝纫机票和女式手表票估计大队暂时也没人需要,我就厚着脸皮直接拿了。这东西有时间限制,过期作废就可惜了,以后队里要是谁需要就说一声,我尽量想办法帮忙弄。”

      一台缝纫机少说也要一百二三十元,大队还真没人愿意出这个钱买。手表的话,要是男式的说不定还有人要,但女式的,除了家底丰厚娶媳妇儿的,谁愿意花一百多块给女人买一块?

      而且在周围这么多大队,极少有娶媳嫁女置办缝纫机和手表的。包括大队长自己的女儿王春娟,亲家还是县城职工家庭呢,聘礼也只有一辆女式自行车,就这还是因为王春娟在公社当老师,为了来往县城方便,婆家才给置办的。票还是王春娟自己托尽关系弄来的,但这已经是十里八乡头一份了。

      席桓木把自行车票单独拿出来,说道:“自行车票我却不能要了,这东西难得,需要的人也多。这票您拿着,给队里用还是奖励给个人都由您安排。”

      王明全心里满意,自行车票可不像其它两张票,抢手着呢。席桓木能主动放弃,让王明全觉得这小伙子真心不错,毕竟说白了这些都是谢延升专门为席桓木弄来的。

      不过嘴上还是说道:“你马上要结婚了,也很需要,还是你先拿去用吧。”

      席桓木却坚持道:“拿了两张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这张说什么我都不会要的。至于自行车的事,我再想想办法,要是运气好能弄到自然好,要是运气不好以后再补上就是。”说着不由分说将票塞进王明全手里。

      两人又相互推辞了会儿,王明全也就顺势收下票,然后笑道:“要我说,能有缝纫机和手表已经是头一份了,夏老大哥也不会不满的。”这是王明全的真心话,夏棉那丫头真是个有福气的。

      以前王明全也想过让席桓木给自己当女婿,不过王春娟自己处上了一个县城的对象,男方家庭条件又不错,王明全自然不反对,才歇了心思。

      席桓木对王明全的话不置可否,夏家自然不像有的人家把女儿当做敛财的工具。上一世因为时间匆忙什么也没准备,席桓木要给钱,夏家也只收了200元,还全部用来给夏棉置办了嫁妆和办了酒席。

      现在他准备这些,也不是夏家人要求的,只因他不想委屈夏棉,想要给她而已。

      席桓木又跟王明全商量了一些大队的事才离开,而直到席桓木离开,王明全也没提生产专业组的事,这也在席桓木意料之中。

      穷才思变,在王明全的想法里,现在梨树大队已经找到了一条安逸稳妥的路,照着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好,何必去改变,平添不确定因素。

      席桓木理解这种想法,因为前世的他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不过现在的席桓木却明白,这条路并不是一劳永逸的通天大道。

      如今物质贫乏,梨树大队的梨子确实销路很好,供不应求。也因此去年大队又开辟了不少山坡荒地用来种梨树,再过两年梨子产量会更多,大队收入也更上一层。

      短期内梨树大队确实会像王明全设想的一样,但是十年、二十年以后呢?

      等国家开放,变成市场经济,物质日益丰富甚至很多商品滞销的时候,梨树大队这些口感虽好但也不是独一无二的梨子还会有竞争力吗?

      就席桓木所知,前世在他死的前两年,梨树大队的梨子虽然仍能卖出去,但价格已经大不如前了。

      当然,那时候土地也早已改革,甚至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因为大多情况下,打工就比死守着几亩地要挣得多。

      但有些时候,是不需要背井离乡就能挣钱的,比如——特色产业。

      梨树大队得天独厚,不但有着味道极好的梨子,还能种植延城十分有名和有特色的小米。

      席桓木的目的,是想让梨树大队短时间内积累更多的资金,开办自己的水果罐头加工厂和小米加工厂,抢占先机,创建品牌,在全省甚至全国内打响知名度。

      这不但是梨树大队自己的长久之道,更能带动周边地区。

      现在王明全默不作声,席桓木也不急,反正不过是留下来的一个借口和顺手而为的打算。说句冷漠的话,只要夏棉和夏家人好好的,其他的跟他并没多大关系。

      暂时没有别的事,席桓木就准备去打泥砖的小池塘看看。

      其实打泥砖一般都选在冬季。一方面雨水少,容易晾干;另一方面,冬季农闲,不但人比较空闲,田也空了出来,正适合打泥砖。

      但现在急着用,也只能开工。

      正好梨树大队有个小池塘,不但浅蓄水也少,到了夏季只要暴晒几天就基本没什么水了,正好用来做打泥砖的场地。

      老远席桓木就望见被清理出来的平地上,密密麻麻全是做好的砖块,还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泥土味儿。

      席桓木有些惊讶,对着众人吆喝了句,“大家效率挺高啊,照这速度,要不了三天第一批就能赶出来。”

      第一批自然是需要重建和修补的人家,其他没受损但打算把土房换砖房的自然排在后面。

      有人就说道:“没房子不踏实,当然急着把新房子盖起来。”他家里的房子在地震的时候塌了,原本一家子还愁眉苦脸呢,没想大队就给补贴盖房子,自己添点钱就能住上砖房,简直就是坏事变好事,现在家里人不知道多高兴。

      其他人补充道:“虽然这几天不像有雨的样子,也要搞快点,不然一场雨下来,说不定就白干了。”

      席桓木看了看,踩泥、挑泥、浇砖、放砖......大家分工合作,几十个人井然有序,一点不见混乱,也没人偷懒。

      作为支书,而且也是要用砖的人,席桓木不好干看着,脱下鞋,挽起裤腿,下了小池塘开始踩泥巴,也就是“炼泥”。

      踩泥巴不但是个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稀了,做砖的时候容易变形;干了,做砖的时候又不好压平,容易缺角。所以,泥巴必须踩得不稀不稠,又滑又匀。

      席桓木将脚一下一下地从带着粘性的泥巴里拔/出来,倒不怎么吃力,但不知是不是灵魂养尊处优几十年的缘故,刚开始竟然感觉有点不习惯。不过还好,踩了几下之后就熟练了。

      “夏天打泥砖有个好处,至少踩泥的时候脚不冻。”薛定慢慢挪到席桓木身旁说道。

      席桓木这才看见他,挑眉,“你也在?”惊讶的表情仿佛一点不作假。

      薛定郁闷了,当即反驳道:“我当然在了,就算没有挑泥的力气,也没打转的技术,这一百多斤的身体,还是能踩踩泥的。”

      席桓木嗤笑,“我怕你把自己陷在泥里拔不出来。”还一百多斤呢,充其量也就刚好一百。

      薛定长得秀气,人又瘦,身高也只有174,力气自然不大,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北方大老爷们当中,就成了经常被取笑的对象,当然大家也没什么恶意。

      男人嘛,总喜欢在身高、体型以及某种能力上面比较。

      薛定哼笑,“让你失望了,我都干了大半天了也还好好的,这不光靠蛮力,也是有技巧的。”

      席桓木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虽然因为重逢夏棉让他卸下了多年的枷锁,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但心境上跟真正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总是不一样的,比如现在,他便没了继续调侃下去的兴趣。

      “对了,名额的事多谢了。”薛定神色认真了很多。

      席桓木随意道:“不用谢,是你自身优秀。”

      薛定说道:“机会却是你让出来的,这个人情我会记住的。”他有自知之明,和席桓木比起来,他差得太多,不是席桓木主动放弃,根本轮不到他。

      席桓木没再反驳,未来运输大王的承诺还是很有分量的。即使可能会因为自己让出名额提前去上大学而发生变化,但以薛定在商业上的天赋,也绝不会是平庸之辈。

      只提醒道:“大队长那你也应该去感谢一下。”要不是王明全的全力支持,事情也没这么容易。

      “我都明白。”薛定心里一清二楚,说白了,他薛定再符合条件,那也只是一个外人。比起他,选一个梨树大队的人去上大学才更符合利益。

      王明全自己一共三个孩子。大女儿已经成了正式教师,还订了亲,今年年底就结婚,没必要再去上大学。两个儿子年龄还小,一个正在上初中,一个还在上小学,不符合条件。

      虽然王明全自己的孩子不符合,但并不代表整个梨树大队找不出一个符合条件的人,能不排外支持薛定,已经算是处事公正了。

      不过薛定更明白一点,推荐名额的最终决定权实际是掌握在支书手中的。

      定身份、审资格,写材料等等都是支书的权利,所以即使席桓木不征求其他人同意直接把薛定报上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姿态有些不好看罢了。想来王明全和其他人也是明白这点,才会在知道席桓推荐薛定之后没怎么反对。

      因此在薛定心里,无论从哪个角度将,最该感谢的人都是席桓木。

      虽然高兴自己能去上大学,但薛定很好奇席桓木放弃的原因,“说说,你到底为什么放弃的?说实话,他们传出来的两个理由我觉得都不像。”

      闻言席桓木勾了勾嘴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真正二十来岁的他确实不可能因为儿女情长和梨树大队留下来。毕竟那时他想念亲人,渴望上大学。跟绝大数知青一样,迫切地想要回去,在乡下多呆一秒仿佛都是煎熬。

      当然,现在的他更不可能因为什么梨树大队的未来而留下。

      “就是为了夏棉啊,我觉得家里应该不会接受夏棉,所以现在还不能回京。”

      一切只因夏棉,只为他们的未来。

      薛定皱眉,“竟然真的是这个原因?”

      而后不赞同地说道:“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家里人不会接受?我跟吕笑的事我爸妈知道后,虽然最开始有些不同意,但现在也认同了,还打算把我们都安排回城呢。”

      席桓木声音有些冷,“是不是让你先回去,然后再安排吕笑?”

      薛定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他前两天才收到信,除了吕笑还没跟其他人说过。

      席桓木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薛定,作为朋友我送给你一句话。别盲目相信任何人,特别是那些‘为你好’的亲人。有时候,他们所谓的爱,会成为最可怕也伤你最深的武器。”

      这是他的切肤之痛,也是薛定的切身痛苦。

      “什么意思?”薛定眉头已经深深皱起,他觉得席桓木话里有话,是指他父母并不是真的接受吕笑?

      席桓木反问道:“如果你父母真心接受吕笑了,为什么不同意你们结婚,然后一起返城?”

      薛定楞了一下,说道:“那是因为我爸妈想让我们回去了再办婚礼,亲戚朋友一起热闹。”

      席桓木冷笑,“真的是因为这个吗?你心里就真的从没想过,这不过是安抚你的缓兵之计?”

      薛定脸色有些难看,看着他的眼神也带着不快,席桓木就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

      不过从薛定有些惊疑不定的神色来看,想来也对薛父薛母突然改变态度的行为有过怀疑的。之所以抛开这个想法,不过是不相信疼爱自己的父母会对自己耍手段。也不愿相信自己尊重敬爱的人会如此世俗可笑。

      听信流言蜚语,持有门户之见。

      但年轻的他们都忘了,父母也是人,生活在世俗之中,必然受世俗观念的影响。父母所谓为他们好的想法和行为,是真心想要让自己儿女更好,只是他们不够了解自己的孩子,不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结果往往适得其反。

      席桓木因为住在夏家的缘故,跟其他知青关系虽不错,但也并没有太深的交情,更像君子之交,不交恶,也不过分亲近。

      所以之前赵大光所认为的席桓木维护薛定,是不准确的。

      席桓木并不是维护薛定,只是天之骄子或者久居高位的人对自己决策的坚持,抑或不容侵犯。

      他既然推荐了薛定,大队也认同薛定,那么就不允许有人通过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来破坏。

      而这次之所以对薛定说这些,一方面是对吕笑的补偿,当初席桓木被黄土大队嫌弃,换走的女知青正是吕笑。

      虽然这并不是他的错,但吕笑这些年在黄土大队过得艰苦又担惊受怕,也算是因他而起,席桓木心里还是感到歉疚的。

      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同病相怜的提醒。

      薛定的父母都是工人,但并不是普通的工人,而是江南地区最大造船厂的工程师。

      而吕笑,一个不但家庭成分有问题,自身也被视为不详的女人,是不可能得到薛定父母认同的。

      作为父母,为了儿子“好”,决不会允许儿子娶一个不详的女人。

      所以前世薛定返城之后,就立刻被父母安排了跟船出海的工作,美其名曰让他独立,能挣钱养家。暗地里却把薛定和吕笑寄给对方的信全部拦了下来,让吕笑在最艰难的时候以为被爱人抛弃,轻生自杀。

      虽然最后被人救了,但也因为种种原因嫁给了那人。

      直到席桓木重生,作为全国最有名的运输大王,薛定还是单身,在一旁小心翼翼守护者吕笑和......情敌。

      席桓木清楚记得,有次两人在京城见面,一起喝酒时,喝醉的薛定痛哭流涕,“席桓木,你说我们年轻的时候多可笑啊,去相信狗屁亲情,最后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席桓木回想,那时的他其实已经呈一种病态,竟然对薛定也嫉妒到发狂。

      只因吕笑还活着,还为薛定生了一个女儿。

      而他,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不过现在一切重来,他必会守护好自己的爱情和爱人。再见年轻时候的薛定,自然也希望他跟吕笑有个好的结局。

      如果真让薛定回去,不明真相的薛定势必跟前世一样被送去跟船出海,故事很大可能还是按照前世的剧情发展。是这也是他为什么在明知明年大学恢复招生的情况下还推荐优秀的薛定去工农兵大学的原因。

      但愿薛定能将他说的话听进去,要是没听进去......

      恩,看在那顿酒的份上,就再多提醒几次吧。

      果然,只要棉棉在,他席桓木就是一个热心善良的好青年。

      说出那番话后,席桓木心情倒没受什么影响,没事人一样跟跟着其他人聊着天。

      薛定的心却如在油锅中煎熬,寝食难安。

      劳累了一天,晚饭竟然吃不下。晚上躺在床上,身体虽然疲惫,精神却紧绷,脑子里也乱哄哄的,没有半分睡意。

      薛定试图用父母寄给他信中的那些为他和吕笑的打算和安排安慰自己,但席桓木的话却不停地在耳边回响,让他心神不宁。整个人就像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

      父母在信中说得情真意切,不像骗他的样子。但席桓木说得那样斩钉截铁,也十分笃定的模样。

      席桓木没必要挑拨离间,而且席桓木自己甚至因为怕家里人不同意,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

      但父母......

      薛定想到自己当初回家探亲,开心地告诉父母有了心仪的对象。父母也很高兴,还关心地询问吕笑的情况。可等自己说完,他们却苦口婆心地劝他放弃。

      而原因,不过是那可笑的“不祥之人”的说法。

      薛定完全没想到,在他眼中吕笑那些本应是让人同情和怜爱的地方,却成了父母强烈反对的理由。

      最后当然是不欢而散,他提前返回梨树大队,后来几年再也没有回去过。

      近来父母的口气似乎有所松动,薛定以为他们终于妥协了,心中十分欢喜,每封回信都把吕笑的优点细细罗列。直到最近两封信,父母终于同意,还主动安排他和吕笑回城。

      如果深究,确实有很多可疑之处。

      如同席桓木所说,既然同意他跟吕笑在一起,为什么不同意他们现在就结婚扯证?真的只是为了宴请宾客?

      既然要安排他们回城,为什么非得分开办理?以他爸妈的能力和关系,同时安排两个人进厂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难道真如席桓木所说是缓兵之计,目的只是先哄他回去?

      从前几年的僵持来看,他父母确实有这个动机......

      一想到这个可能,薛定既心慌又烦躁。脑子里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相信父母,一个说父母就是骗他的。

      直到凌晨5点天微亮时,薛定终于作出了一个决定。

      与其自己胡乱猜测,还不如回家一趟,亲自证实。

      原本他是打算等收到通知书,办好所有手续再回去的,现在他一刻也不想等了。

      如果父母是真心接受吕笑,那他就请求他们尽快将吕笑安排回城。他上大学走后,只留吕笑一个人在黄土大队,他不放心,也不舍得。

      但如果父母只是骗他,那......

      薛定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克制住因想到这个可能而升起的愤怒。希望一切只是席桓木和自己小人之心,不然他这辈子都可能对父母只能尽赡养之责,而难有濡慕之情了。

      胡乱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些,薛定就跑到了夏家,让席桓木帮忙开回家的介绍信。然后又匆匆去了黄土大队,告诉吕笑他要立即回去一趟。

      当吕笑有些担忧地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时,薛定神色无比自然地回答只是因为幸运地被推荐去上大学,想亲口告诉父母,也看看父母,毕竟他已经四、五年没回去了。半点没提到席桓木的提醒和他自己心中的矛盾、猜疑。

      吕笑因为背负“不详”,可以说已经是惊弓之鸟。再猛然让她知道他父母的同意不过是一场骗局,她会承受不住的。

      薛定表现太正常,吕笑便没有怀疑,还嘱咐薛定帮她问好。

      薛定看着吕笑有些欢喜和害羞的表情,面上笑着答应,心中却十分沉重。

      ......

      席桓木对薛定开介绍信回去的目的能猜到几分,但心里还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仅仅一个晚上,薛定就能想通并迅速做出决定,对这人倒是更为刮目相看了。

      想当初,他照样有谢延升的提醒,但却并没有重视。

      当然,他跟薛定的情况不太一样。

      除了谢延升的提醒很委婉,并不像他今天那样直接和疾言厉色。最重要的是,席家之前遭难,没人能顾得上他是否有心仪对象,而他也不是一个喜欢将自己的心意随便说出口的人。

      席桓木从小学习君子之道,心中虽然对夏棉爱极,但却一直很克制。也为了夏棉的名声着想,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行为,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种种原因之下,除了他跟夏棉两个当事人,大概也只有谢延升看出了些端倪,其他人都把他对夏棉的照顾当做哥哥对妹妹的正常表现。席家人更是无从得知,自然没人提出反对。

      席桓木原本打算夏棉到了成婚年龄,家里也顺利度过难关,就请家里人直接提亲。结果没想到家里的事情还没完全理顺,他却得了上大学的名额。

      不久就要离开,席桓木这才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尽管应该等到回去向家里人说明之后再提亲,但中间总会耽搁时间,他不想跟夏棉分开太久。

      而且万一中间出了岔子呢?

      比如夏棉另外订了亲,比如他突然冒出个什么未婚妻......

      想到这些,席桓木再也抑制不知内心的感情,这才十分大胆地先斩后奏,做出未经家里人同意就求娶夏棉的事情。

      而那时,他并不知道家里一些人对门第的看重和对农村人的偏见,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前世,席桓木也常常在想,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着急,能先探清楚家里人的态度,再做出相应的应对,他跟夏棉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所以重来一次,他才决定放慢脚步。

      等拦路的障碍都一一清除,夏棉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之后,再带着夏棉返城,携手经营他们的幸福。

  •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给大家鞠个躬,能看到这章的小仙女们都是支持正版的美少女(*^▽^*)
    感谢大家订阅,谢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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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羞愧o(╥﹏╥)o,把一个给另一个文丢手榴弹的小仙女当成这个文了o(╥﹏╥)o,我就说怎么找都找不到,都快贴寻人启事了......磕头谢罪(T_T)默默地去给小仙女补一个大大的红包。)
    啊啊啊,要疯啦~~
    找完了都没看见啊,小仙女难打是隐身的吗?
    有没有看这篇文?
    “AAABB”小仙女?(还是不要点名了,感觉这样比较好......)
    有的话按个爪出现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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