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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幕三 ...

  •   “原来是大公子,李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子海涵。”

      “将军多礼。”叶英不善打这官腔,更不曾与别人虚与委蛇,他向来直来直去,也不怕恼了别人的,“叶某路过此地,无意间听得杨教头与将军的谈话,也多有得罪。”

      李承恩闻言直道无碍。

      叶英见他倒也好说话,便道,“名剑赠英雄,我藏剑山庄自举办名剑大会以来就以比武的方式将宝剑给予各路豪杰。叶某不敢夸大,但凡我藏剑山庄出品,虽不是神品却也算的不可多得的东西。”

      “江湖人处心积虑夺剑帖,为的不过是我藏剑山庄十年铸的这一剑,怎的到了将军这儿反倒成了破铜烂铁顺水人情?”

      李承恩一时间哑口无言,心道这人看上去并不玲珑心思怎的说起话来却字字带刺?他暗叹一口气,知晓这叶英绝非池中之物,来者不善啊!

      “将军为何不语?”

      李承恩摇头,“李某又何曾不想要这名剑?”

      眼前白发之人眉头轻蹙,“那是为何。”他大有一定要将这原因挖出之势,只是李承恩却不能说,只闭口不言,不断的摇头。

      “将军可有什么难处?”

      “没有。”他苦笑一声,“叶大公子何苦如此咄咄逼人……”

      叶英闻言,眸色未动,却像是些微动了怒。“那叶某便不叨扰将军了。”他拂袖欲离去,只转身之时对李承恩说着,声音轻轻柔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色彩,“将军受了伤,还是好好歇着吧,可不要再乱跑了。”

      李承恩见他要走,知是自己惹恼了他,又听见他后面一句话,忽然就像被钉子给钉在了原地,话都说不出来,眼睛瞪得老大。那天晚上……他看见了!

      他无奈的看着叶英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又叹了口气。

      杨宁眼见着这两人一来一往的交锋,言谈之间对叶英没有先前那般厌恶了,只觉得此人乃真性情,洒脱又不失礼数,虽表面上看有些冷漠,却是谪仙的气息缥缈着,眼下听闻他与将军的谈话,也不像是个较劲子的人,反倒衬的他家将军不识好歹了。

      他拧着眉继续搀扶着李承恩在回廊上走着,待回了房服侍李承恩坐下便要为他调息,却被那人拦下,“无碍,一点内伤,我自己来便可。”

      李承恩这话说的很是坚定,饶是杨宁有些担心却也不好再坚持,“武镜那阴险狡诈的东西,竟然想趁着这机会除掉你!”

      “他有这个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天策神策注定水火不容。这次若不是我长了个心眼,铁定没命。”

      “将军知道他要杀你?”

      “他想杀的从来就只有我。”李承恩冷漠道,“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杀了我神策便能取代天策,大唐皇室便只有神策这一块坚硬的后盾,不仰仗他便再无人可用,再没有其他人能对他造成威胁。”

      “可在名剑大会上下手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借着名剑之名取我性命,既拿了神器,又可以将这归咎于我武艺不精,皇上便没有了怪罪之处。此处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杨宁看着李承恩将这其中利弊一点一滴分析与他看,越听到后头越是气愤,仰头一看李承恩置身事外的样子不由的有些毛骨悚然。“将军可是一早就猜到了?”

      “算是吧。”

      李承恩自幼凄苦,各行各业都干过,也略微知道一些。在这浑水中待的久了,虽不能说玲珑心思把人心看的有多透彻,多长一个心眼多防备一些的本事还是有的。

      “哎——那您打算输也是计划之中的了?”

      “先前不是与你说过,纵使武镜不出这手,我也是没有打算夺得名剑的。”天策府在江湖中的地位有些尴尬,说是官兵吧却又是独立于朝廷不同于御林军的,他们只听从皇帝差遣,大多数时候都与这江湖中人一般无二。可在江湖人眼中他们又是吃皇粮的,看上去倒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这名剑大会虽不分身份无论家室不管出身,只要入得了叶孟秋眼的便都会得一剑帖,而这剑帖一旦给了,如何处置也就不关他们的事了。江湖中为这藏剑山庄盖着红戳戳的品剑帖也没少惹出腥风血雨。而最终能得到这剑帖前来赴会的,可以说在当今武林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了。

      天策府本就进退两难,他不像神策军,也不同于江湖,得罪哪一边都会让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形势彻底崩塌,所以这比试,他不能赢。这剑,他不能要。

      还是不能明白他家将军的意图!杨宁懊恼的挠了挠头,这些人的确不怎么能得罪,但这……这可是藏剑山庄十年磨一剑才铸造的神品啊!有了这剑……谁还管什么武镜啊!他趴在桌上愤愤的,却也明白李承恩也有他的难处,况且事情已然发生,再怎么后悔也是不行的了,他叹了口气,撅着嘴小声说,“我突然有点赞同叶公子的观点了!”

      李承恩不知他为何突然想到叶英,只一怔。杨宁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伤痛不适,叮嘱了几句让他好好养伤便回自己屋了。

      晚上用过膳,杨宁就抱了本兵书跑李承恩此处来唠嗑,一坐下便给自己倒了杯茶。茶具皆是较为罕见的玉脂瓷杯,青而益茶,茶色绿。茶水还是温热的,想来是不久前才添过。

      杨宁猛啜一杯,茶香没唇齿过舌喉,直窜天灵盖,喝的直咋舌,“这藏剑山庄的茶都比我们的好喝!”

      李承恩气笑了,抬手给他一个暴栗,“怎么,待着不想走了?”

      “嗨,我不就说说么……”杨宁捂着脑袋不好意思,突又想起半个时辰前才吃的那几道美食,不由的惊叹,“你看这晚上,小米炖排骨,消灵炙,甘露羹……我的姥姥,这可是宫廷里都难得吃到的东西啊!”

      “你怎么不说咱们刚来时接风宴上的鹅鸭炙和骆驼羹?”

      “咦——”杨宁经他提醒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就是骆驼羹啊,听说只皇上与贵妃才吃过呐!”

      李承恩但笑不语。杨宁捧着脸,高兴的快要晕过去,“将军将军,若是以后您有何事需要来藏剑,劳烦您务必带上我好不好?”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

      被骂了也掩饰不住的兴奋。天策府中虽有朝廷撑腰,俸禄不少,但无奈军中人多,开销也大,更不可能做这些山珍海味许以将士,能吃的满饱已是很好的了。粗茶淡饭,时而猎了野兽开开荤,哪里想得到一道菜花上几个时辰去鼓捣的。

      杨宁也不恼,只瞪着闪亮亮的眼睛望着李承恩,见他无奈的点头答应以后若是来扬州必定带上他这才心满意足的又倒了杯茶滋滋嘬着,像只小老鼠似的舍不得吃掉那一点珍惜的粮食。李承恩又好气又好笑,天策府吃喝不讲究,却也从来没饿着他吧?怎的一到这藏剑山庄就被收买了是怎么回事?看来以后打仗之时这小家伙给点吃食就要叛变了的。

      “将军这茶真好喝!”

      李承恩无语,“你自个儿房间不待,跑我这儿来,光为了喝茶?”

      “也不全是。”杨宁摆了摆手,掏出兵书朝他抖了抖,“过来向您请教来着。”

      他接过兵书,是很普通一本,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兵书,依照杨宁的资质,这书应当是他刚入天策时就通读百遍了的,现在才过来问他?李承恩把兵书丢在他跟前,“这玩意儿你手底下带着的娃娃兵都会!”

      杨宁莫名的拉过书一看,心下直道糟糕,拿错书了!

      李承恩看他脸上青白交加,甚是惶恐的模样,笑的是春光灿烂,“还有什么借口?”

      杨宁低头,老实的道,“其实我就是来喝口茶。”

      “自己房里没有?”

      “太好喝了全喝完了!”

      “……”

      刚想说他,李承恩便听得门外一声接一声清脆的笑,像小浪花似的,轻轻柔柔。还未等屋里两个大老爷们询问,那女子便高声道,“李将军,打扰了!”

      是叶英身边的侍女长。

      李承恩今日见过她一面,他游历花丛多年,可以说对女人的长相和身材是过目不忘。想来是对她有些好感的,不然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杨宁去开了门,罗浮仙身着鹅黄色纱裙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瓷罐。

      “姑娘可有事情?”

      “替我家大公子给将军送些伤药来。”

      李承恩听是叶英让她来的,便不敢怠慢,亲自让人进了屋,“姑娘请先进来吧。”

      罗浮仙也不推辞,只扫了一眼梨花桌上那只喝了一半的茶水,想起先前杨宁说的话,又掩面笑了起来。

      杨宁知她在笑自己,眼下尴尬的不行,“姑娘可别再笑了,你再笑下去我便不敢再喝你们山庄的茶了。”

      罗浮仙这才收了笑,只是嘴角小小的梨涡煞是动人,“好好好,那我不笑了。杨教头多有得罪。”

      “哪里哪里……是杨宁没见过世面,这才……闹了笑话。”

      罗浮仙笑了笑,转过头将手中瓷罐交与李承恩,“这是大公子私藏的伤药,治疗内伤很是好用,还请将军收下。”

      李承恩接过,瓷罐上还留着温热,他客气道,“劳烦姑娘特意跑这一趟。也还请姑娘回去后替我谢谢叶公子。”

      “那是自然。”

      “还有……”

      “将军还有何事?”

      “今日白天不小心冲撞了公子……也请公子不要放在心上,李某日后一定登门谢罪。”

      罗浮仙闻言微怔,她倒是想起来叶英确实为这事恼了一阵,不过自晌午午睡起来后便抛到脚底板去了,可苦了李承恩在这儿懊悔怎么惹怒了他。思及此,罗浮仙轻笑,“这件事情将军也别放在心上了,我家公子气不长的,怕是早就忘了。难得将军还惦记着此事,若是公子问起,定把将军的话转述与他。”

      “那便好,”本该松一口气的,李承恩闻言却略有不安,粗粝的大拇指扣住手中瓷罐的小盖,几次吐息之间将那口郁结埋在了心里,“有劳姑娘了。”

      罗浮仙微拂身,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李承恩却没有动,只盯着她离去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什么。杨宁见他痴愣在原地,看了看远处罗浮仙的背影,又看了看李承恩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划过一丝诧异感觉,莫不是将军喜欢上了罗姑娘?!但细细想来罗浮仙的确很符合李承恩的标准,年纪比他大,成熟与美貌并重,自持而又失风情。哎,只可惜遇到的是他家将军,这么个花丛老手风流倜傥衣冠禽兽。

      默默的嘬了最后一滴茶水,杨宁满足的擦了擦嘴。

      李承恩斜睨他一眼,“喝完了?”

      “啊?嗯!”

      “喝完了还不滚,还等着我给你将睡前故事吗?”

      杨宁悻悻的把带着小画的基础幼童版兵书揣兜里,可怜巴巴的走了。

      “今晚小心着点儿,水喝多了可别尿裤子。”

      啪——

      杨宁被门槛绊住摔了个眼冒金星。

      “咦,杨教头这脸怎么了?”

      杨宁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这……这是……昨天夜里起来找水喝,不小心磕桌子上了。”

      “哦……”叶孟秋摸了摸鼻尖,纵然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磕桌子上也决计不会磕出这么大一片——几乎占据了半张脸的青紫。但是杨宁显然是不乐意说的,窘迫至极,叶孟秋也不再多问。

      倒是叶英,目光从台上挪到杨宁脸上,又看了看李承恩,见他一脸坦然不由好奇的问,“杨教头这……不要紧吧?”

      “不碍事不碍事!”杨宁现下怕极了别人问他的脸,他虽然不怕破相但是摔了个大马趴说出去可不把别人笑死!他一说话就牵动了脸上的肌肉,疼的一抽,不过很好的掩饰了过去。却没能逃过叶英的眼睛。

      他转身吩咐罗浮仙,叫她带人去天泽楼处理一下杨宁脸上的伤,杨宁本不乐意去,眼神连连抛向李承恩求助,结果那人偏生的假装没看到定定的看着台上就是不鸟他,杨宁悲苦,只得跟着罗浮仙去了。

      杨宁一走,李承恩突觉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波涛汹涌起来,叶英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只淡淡的看着。手边摆着瓷杯,怀里抱着把剑,白发散落在肩头,深黑的眸子里流水潺潺好似空山灵溪,直往人心口里去。

      “将军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李承恩斟酌道,生怕再惹恼了叶英,“多亏了叶公子的药,只一晚过去便觉得胸中涩滞已除,畅快许多了。”

      叶英点点头,“将军大可不必如此。”

      李承恩茫然。

      “昨日之事叶某也有错,剑帖已出,之后的事情本就与我们无关,至于将军来或不来,想或不想,要或不要都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只希望将军不要怪罪叶某,无端多事了。”

      李承恩细细听着,虽然这人说的平淡,他却听出一丝赌气的意味在里面,好笑之余又觉得不是滋味,但也只能规规矩矩的回答,“本就是李某的错,与叶公子何干?只是糟蹋了藏剑山庄的一番好意,李某心中也是颇为过意不去的。”

      叶英见他客套,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他不是很喜欢与这种打着官腔的人说话,累。

      李承恩看他不语,不知怎的就想找些话题逗他开口,“对了,不知叶公子可知平日里房中沏的那茶是什么?李某自小在市井中长大,不曾喝过如此好喝的茶,叶公子见笑了。”

      白发的人偏过头来看他,忽然倾身过来。

      李承恩大惊失色,本可躲过去,却不曾想屁股牢牢粘在椅子上未动分毫。转瞬间叶英的清秀如同谪仙的俊颜便来到他眼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消失不见。

      他觉得一个软软尖尖的东西碰了碰他的嘴角,然后迅速离去。

      怔愣片刻之后看见叶英垂眸盯着桌上那杯茶,他道,“蒙顶石花。”

      李承恩僵硬着点头,似懂非懂,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叶英方才说了什么。叶英也不在意,继续去看台上的比试。

      却不曾想身边那年轻的将军,一张刀割样的英俊面庞之下,那双幽深的眸子里蕴藏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李承恩心跳的极快,这是他从未感觉到的……即使,即使是第一次与姑娘做那事他也不曾……怎么,怎么现在一个男人的鼻子碰了他的脸他都觉得这般心跳如雷,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怔怔的伸手按住唇角,过了片刻又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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