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孤本》一絮

4、第四章 月光街的妖怪当铺

　　荀荧抱着猫回到小区，道上的坑依然没填，灯忽明忽暗，闪得人很不舒服。更糟糕的是，电梯门口挂上了“正在维修中”的牌子。
　　“这荀泽君，也不买个好点的房子。”荀荧嘟囔了一句，猫着腰环视四周，发现没人，赶忙划开空间结界，溜了进去，瞬间就到了家里。
　　还没适应眼前的变化，就看到荀泽君放大的老脸。
　　荀荧尴尬地笑了几声，推开那张冷冰冰的脸，侧着身子蹑手蹑脚地闪到一边，“你说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冷着脸也不好看，要多笑，才显得亲切、和蔼。”

　　荀泽君，男，四十三岁，宁市公安局局长，这是他在人类世界的身份，而在巫族，他是荀家长老，今年六百七十三岁，负责中国南方区域的人类治安。
　　论容貌外观，荀泽君自然是比荀荧年长，但论辈分，荀荧就比他高多了。

　　“祖姑婆，您还记不记得，刚来宁市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在人界除非收妖，否则绝对不能用巫术，即使收妖，也不能在人前，即使在人前，也不能被人类发觉……”荀泽君苦口婆心地规劝道，就像是老父亲在教育不听话的女儿。
　　“这里的路灯和电梯都老坏，我总不能走楼梯走到19楼吧？”荀荧嘟囔着在沙发上坐下，开始转移话题，“我说你就该买个好点的房子，这什么破小区，都快拆迁了吧。”
　　荀泽君绕到她面前，十分无奈地俯下身，“人界的钱难赚，房价又高，我哪里买得起？”
　　“你可是公安局的局长，人类哪有你这么穷的官？看看隔壁市的，一个大队长都比你住得好……”荀荧故意把话题越扯越远，还拿出长辈的架势，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总不能让我去贪污吧……”
　　“反正你又不是人，被抓了顶多不干了，回巫界去……”
　　“这怎么行呢？这得给人界造成多大伤害啊！我们是来保护人类的……”荀泽君一着急，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突然发现荀荧放在沙发上的加菲猫，“这猫……猫妖，是今天抓的？”
　　荀荧点点头，手搭在猫背上，顺势挠了挠它柔软的金色毛发。
　　“正好，我今天也抓了几只小妖，一起去趟八号当铺吧。”荀泽君说着，拎起旁边一个黑色的登山包，里面胀鼓鼓的，按照“禁妖球”体积来推算，里面起码有上百只妖。
　　荀荧立马站起来点点头。
　　只要自己成功转移了话题，不被诘问在人界使用巫术，那就可以了。

　　荀泽君背上背包，在眼前划开空间结界，正准备进去，手机响了，发现是警局的人，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只好先听。
　　荀荧看他接电话，又心疼起自己的手机，突然注意到他手中的那部手机，好像是上个月出的新款，配置都不错，玩游戏应该很合适吧……那么……
　　听他们的对话，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过了五分钟，听到荀泽君说“就这样吧，具体明天再谈”，手机刚离开耳朵，就被荀荧抢了过去。
　　荀荧把那部大屏手机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查看，两眼放光，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模样，“新款啊！没想到你个死脑筋也有跟上潮流的时候。”
　　“前几天手机坏了，商场的导购推荐的。”荀泽君很认真地答道。
　　“刚好我手机也坏了……”荀荧贼兮兮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把手机揣进背带裤的兜里，又从里边拿出自己被摔坏的手机，硬塞到荀泽君手机，“手机归我了！这个换给你。”
　　“怎么能这样呢……”荀泽君想抱怨，但看到荀荧歪着头瞪着他，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咽了回去，“人类的先辈有句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那是人家的先辈，你祖宗我又没说过。”荀荧故作叹气，“再说了，谁让你没给我找个薪水高的工作呢？想动手挣钱也挣不到……害我连房子都租不起，只能住你这破房子，现在连手机都买不起了……”
　　“我给您找过这么多，是您老被炒……”荀泽君小声嘟囔着，看到荀荧那势在必得的模样，只好住了嘴，反正说再多，最终还是这个结果，不如大方一点主动送她好了，“好吧，手机送您，把手机卡还我。”
　　荀荧见他服软，赶忙从兜里掏出手机，十分熟练地抽出里边的卡，塞到他手里，而后心情大好地往巫界走去。
　　“诶，祖姑婆，你的猫妖没带！”荀泽君指着仍然坐在沙发上舔舐毛发的猫。
　　那加菲猫明显听懂了他的话，抬头愣愣地看向他们，可怜巴巴地冲荀荧“喵”了一声。
　　“嗯？”荀荧回过头，“我又没说要当掉它。”
　　“你不是又要把妖当宠物养吧……”荀泽君震惊地指着猫，“一百多年前，你从八号当铺领回来的那只馒头……”
　　“它叫腓腓。”荀荧满不在意地纠正道。
　　“对，腓腓。至今还养在你家吧……”
　　荀泽君所说的“家”指的是荀荧在“月光街”的房子。
　　“是啊。”荀荧点点头，“腓腓不会变幻形态，那个外观可能会被科学家抓去研究的，不能带到人界来，所以把这只加菲猫留在这。”
　　虽然巫界都说妖怎么残暴，但荀荧并不觉得，起码她有记忆的这三千年，从没看过妖在害人，反而是巫族，每次都把他们当货品卖掉。

　　“这……这不大合适吧……”荀泽君满脸无奈。
　　“没什么不合适的，快走吧。”荀荧说着就走进了空间结界。
　　荀泽君看了沙发上的猫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披上灰色的袍子，跟了进去。

　　穿过空间结界，走在满月长廊上，两边是巫界特有的“灯树”，树上都是银色的叶子，会发出白炽灯一般的光芒。
　　巫界是没有太阳的，即使是白天，天上挂的也是月亮，但由于到处都生长着“灯树”，所以不会像人界夜晚那般黑暗，日常视物均无碍。
　　穿过满月长廊，就到了月光街。
　　实际上，月光街并不是一条街，而是巫界月神殿之下的巫族集居地。月神殿是巫帝和十大巫祖的住处，据说圣尊幽荧的元神也在那休憩，是身份的象征，而月光街则是其他巫族的居所。

　　荀泽君跟在荀荧后面，走在月光街的一条道上，两边是古今中外的各种建筑，有中国古代的飞檐，也有古欧洲特色的城堡，还有古埃及的尖顶神殿等，就像是个万国建筑博览园，因为巫族不属于人类世界的任何一个民族或者国度，所以建筑也没有统一的风格。
　　上古时期，巫族祖先分散到世界各地，带领人类步入文明，创造了各种奇迹，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四大文明古国，但最终不管取得多大的成就，他们都会回到月光街安度晚年，也带回了当地的生活习惯和建筑特色。

　　街道两边聚集的基本都是白袍，见到身披灰袍的荀泽君，都纷纷鞠躬以示敬意，而看到身上没穿袍子的荀荧，则是眼中充满怪异。
　　他们走到一处苏州园林特色的宅子前，发现有很多白色身影蹲在墙角边。
　　荀荧悄悄地走过去，凑到他们头顶上方，发现每人手中都端着一部手机，正玩得不亦乐乎。
　　“在玩什么呢？”荀荧轻声问道。
　　“仙侠手游。”对方随意答道。
　　“好玩吗？”
　　“可好玩了。”
　　“为什么都蹲在这玩呢？”
　　“整个巫界只有这里有wifi。”
　　“哦，网速还行不？”
　　“去去去，问题怎么这么多，别烦我。”对方很不耐烦。
　　荀荧正想打他脑袋，却被一声尖锐的女声打断。
　　“就是她抢了我的妖！”
　　众人目光同时转向声源，发现是江笑笑。
　　“荀区长，就是她，把我的猫妖抢走了！”江笑笑忿忿地指向荀荧。
　　荀泽君愕然地看向荀荧，“那只猫是她的？”
　　荀荧毫不掩饰地点点头，“她在追，跑我怀里了，还撞掉了我的手机，所以是我的了。”
　　“你看，她都承认了。”对于她这么容易承认这一点，江笑笑倒是真没想到，“您让她把猫妖还给我，并且给我赔礼道歉！”
　　“这……”荀泽君很是为难，看了眼荀荧，又看向江笑笑，“不如，我赔一只给你吧，我今天也抓了些，你随便挑一只……”
　　“不要，我就要那只猫妖！”江笑笑不依不饶。

　　“这么热闹，在说什么呢？”
　　众人抬头一看，发现是江家族长江穆卿，赶忙行礼，即使有人不认识，看到比自己高的绿袍也会跟着行礼。
　　“笑笑今天抓了几只啊？”江穆卿一笑，额头的皱纹乍现。
　　“族长，我抓的猫妖被这个人抢了！”江笑笑见族长发问，赶忙上前告状。
　　江穆卿这才注意到这个没穿巫袍的人，刚才好像也没给他行礼，盯着她看了一阵，突然惊愕地瞪大眼睛，慌乱地跪在地上，朝荀荧磕了个响头，“小辈无知，请祖姑婆见谅。”
　　“祖姑婆？”众人异口同声。
　　“你一把老骨头，长得跟我祖宗似的，还跪什么。” 荀荧拎着江穆卿的领子将他拉起来，随后转向那一堆蹭wifi的白袍，“怎么样，我家的wifi网速还可以吗？”
　　白袍们都低下头不敢说话。
　　荀荧穿过人群，兀自打开门往屋里走去，“腓腓，我回来了！快出来接驾！”
　　在门口的人面面相觑，尤其是江笑笑，半天没缓过神来。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宅女”，竟然是十大巫祖之一，从来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只知道她辈分很高，除了巫帝，巫族都尊称她为“祖姑婆”或者“老祖宗”。虽然姓荀，但实际上跟荀家好像没什么血缘关系，因为族谱里面根本没有她，就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般。

　　荀荧穿过苏式回廊，走到正厅，朝墙上地上挥了挥手，打开了灯和空调，地上的自动吸尘器开始四处转悠。
　　“还是巫界方便啊！”
　　按照她的辈分，理应住在月神殿，但她觉得那里边住的都是些老古董，不仅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挺烦，还拒绝一切现代化的东西。所以干脆在月光街盖了个房子，搬过来了。
　　刚在沙发上躺下，一个“白馒头”就跳了过来，趴在她的腰上蹭了蹭。
　　“腓腓！”荀荧坐起身，揉着它的肚子。
　　腓腓是全身雪白的妖兽，没有被毛，眼睛眯成一条缝，身体圆滚滚的，就像一个面团，两个长长的耳朵耷拉到小短腿上，还有个像棉花团一样的小尾巴。

　　《山海经》中的腓腓是一只上古神兽，但实际上它只是一只贪恋人界美食的妖族，它喜欢被人类豢养，不喜欢修炼，按理说它的寿命早该结束，却不知为何存活至今。
　　说起他们的缘分，始于一百多年前……
　　那时候，荀荧在八号当铺见到刚被典当的腓腓，刚失去前主人的白团子，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据说是被巫卫在坟地到的，直接拎起来装进了禁妖球，没有丝毫反抗，被称为史上最容易捉的妖，当然也没当到什么好价钱。
　　荀荧从当铺周老板的手中把它赎了出来，只花了她一年的寿命。

　　“走，去当铺看看有什么稀奇货色。”荀荧把腓腓放在肩膀上，正准备走，看到落地镜中自己的倒影，“这个形象，好像不大适合在月光街晃悠。”
　　想到这，她打了个响指，身边瞬间被星光围绕，不到两秒时间就换了个形象。
　　肆无忌惮地使用巫术的感觉真好！
　　再次面对落地镜时，与之前判若两人——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没了黑框眼镜的阻挡，与纤长的睫毛交相辉映，柔顺的黑色长发一半被银簪子盘起，另一半垂至腰间，宽大的裙摆如瀑布般从蓝色锦袍下倾泻而出。
　　腓腓笑嘻嘻地跳到她头上，竖起自己宽大的白耳朵给她当头饰，仿佛一个可爱的兔女郎。
　　荀荧出了门，见众人仍然站在那，没理他们，径自往当铺走去。
　　江笑笑见她果真是蓝袍巫祖，赶忙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那我也先走了。”荀泽君掂了掂背包，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