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山河》云兔喵

46、Chapter.46

　　一名侍卫捧着托盘，走出了送亲的队伍。

　　托盘不算小，是平常的双倍大，也更厚实，上头还有一块朱红色的软布盖着，也不知道什么东西，竟然差不多有小半米高了。侍卫捧着托盘，在众人不解的眼光中，将其恭敬地呈到了明月面前。

　　“长公主。”

　　软布被掀开，露出一副寒光闪闪的盔甲。

　　从盔甲的款式与密密麻麻的修补痕迹中，可以想象，盔甲的主人大概经历过一段艰难的岁月。这样的一副盔甲，通常还会带着斑斑锈迹与污痕，但此刻粗略打量一番，却不见什么明显痕迹，像是经历过一番仔细的擦洗，才有了如今稍显破旧、又洁净无比的模样。

　　人群中有人发生一声惊呼：“这盔甲我见过！数年前顾杉和凯旋而归，穿着这副盔甲在街道上打马而过……”声音渐渐地低下去了，说到一半，又后知后觉地止住了话头。

　　并未受到身旁人群的干扰，明月冷静地接过托盘，稳稳当当地继续往前走。

　　托着此生的回忆与盼望，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明月缓缓跪倒在蒲团之上，凤冠的垂珠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交击之声，向着皇宫的方向，深深一拜。

　　第一拜，拜大雍的君王。

　　谢主隆恩，多谢兄长这些年来的爱护。

　　全场寂静，落针可闻。

　　承着盔甲的托盘分量不轻，明月握住了托盘的两边，从下拜到起身，都牢牢地托着托盘，上头的盔甲不曾有半分移位。

　　第二拜，朝着皇陵的方向，拜逝去的先皇与先皇后。

　　垂珠再次敲响地面，明月额头点地，久久不愿起来。父皇、母后，你们看到了吗？月儿今日出嫁了。

　　谢生养之恩。

　　见明月再度站起，微微点头示意，不远处的傧相会意，立刻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垂珠三次碰上坚硬的地砖，明月虔诚地闭上眼睛。叩拜天地，祈求苍天垂怜，挥军塞外，重遇故人，人月两圆，从此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阿杉，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妻了。

　　“二拜高堂。”

　　双方高堂早逝，坐在主位上的，只有顾家的老太君，望着面前盈盈拜下的纤细身影，老泪纵横：“孩子、好孩子啊……”

　　场上只得新嫁娘与一幅旧盔甲，夫妻交拜，显然是不成的。吞了吞口水，傧相迟疑了一会儿，见明月已经起身看着自己了，才急忙开口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好、好！”不管心中怀着什么想法，在婚宴现场，总是要鼓着掌叫两声好。场上掌声如雷，在场宾客脸上无不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一片欢声笑语，即便新人已经送入洞房，仍然久久未有平息。

　　跟着侍女步入后宅中布置好的新房，耳边喧嚣渐去，明月在床上坐定，头一件事便是掀掉了头上的喜帕，又卸掉了戴着的凤冠，只剩了支不起眼的珍珠发簪。

　　“这、这……”

　　见喜娘又想说什么于礼不合，明月挥挥手，旁边就有宫人将喜娘带出去了：“今日辛苦你了。”

　　新房中前前后后起码有十来个人在里头待着，却安静得只有窗外细小的风声。饶是如此，明月还是叫宫人退下了，连小满都没让留下：“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

　　“是。”

　　新房内冷冷清清，只有烛光与明月相伴。

　　因着许多的顾忌，下人没敢在床上撒什么红枣桂圆之类的物事，床前不远处的那桌酒菜，也是挑着些合长公主口味的菜色，没敢放什么半生饺子之类的玩意儿。唯有那壶酒，可是实打实的佳酿，明月起来斟了一杯，往托盘上的盔甲浇了点，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合卺酒，原来是这么一种滋味。”

　　丢下酒杯，明月嘲讽一笑，然后朝不远处半开的菱窗叫道：“酒都喝过了，还要等到几时？”

　　一道身影从窗外一跃而入，落地站定了，拱手一礼。

　　“温公子是来闹洞房的？”似是早就预料到对方会出现，明月头也不抬，专心地研究着桌上的菜肴：“只你一人，有些单薄啊。”

　　经过上次的夜访，刺探到对方不为人知的一面后，两人之间竟多了一份莫名的熟悉与默契。

　　今夜是明月的大婚之夜，温泽听她语气欠佳，便知她心中郁结，也不计较，在明月对面落了座：“恭喜长公主。”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只巴掌大小，推到了明月面前。

　　明月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吃菜。

　　“贺礼。”见明月不置可否，温泽再度将锦盒推前，问道：“长公主不打开看看？”

　　巴掌大的锦盒，看着也不像能放什么东西的样子，明月漫不经心地在上头点了点，指尖滑到缝隙处，轻轻一挑，顶盖被一下挑开，露出了里头放着的物事。

　　令符。

　　瞳孔一缩，明月紧紧地望着对面的温泽。

　　“正之手下有一队枭卫，从大雍立国之前便跟着正之出生入死，个个身经百战，且保证忠诚。”起身关了半开的菱窗，温泽缓缓地交代着：“他们平时散落隐藏在军中各部，可能是步兵，也可能是骑兵，甚至是个伙头兵……”

　　“但只要有人发出信号，他们就会从暗处走出，集合成一支坚不可摧的枭卫。”

　　明月伸手抚上了那枚青铜色的令符。

　　“枭卫只认顾正之一人，若长公主想驱使枭卫，便得有这枚令符。”

　　若不是事出突然、中了暗算，即便事态有多么艰难，在最差的情况下，顾杉和也可以靠着枭卫全身而退。只是，没有人想到姜罗人会牺牲下游数以万计的百姓，在呼然河中下毒，顾杉和根本来不及反应。

　　“正之托我保管令符，如今物归原主。”

　　“拿着这枚令符，枭卫可保长公主在边境安全无虞、事事顺利。”拿起酒壶，替自己和明月斟了一杯酒，温泽举杯说道：“望长公主此行顺遂，早日回转，在下先饮为敬。”

　　见对面的温泽一饮而尽，明月也喝了半杯：“今日得温公子相助，铭记于心，他日定必报答。”

　　送过令符后，温泽便先行告辞了，只剩明月一人。明日出征，明月不敢贪杯，草草用过晚膳，便熄灯歇息。

　　躺在宽阔的喜床上，明月望着漆黑的房间，心中万千思绪，久久未能入睡。新婚之夜，独守空房，睁着眼睛至天明。

　　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