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木眇眇

8、玉缘

　　白天玉石市场相对晚上，要清净许多。
　　郁瑾紧跟傅琢身后，不知道他想搞什么飞机。捡回面子，说得容易，问题是怎么捡啊？

　　玉器店开门都迟，早上十点才陆续开门。傅琢和郁瑾穿过这条小街，直达赌石市场。

　　大概心理原因作祟，郁瑾一踏入这里，就觉得四周的人目光全在她身上。
　　她甚至听见人说：“这不是昨天那个蠢货女吗？”
　　“还真是。”
　　“昨天刚输一百万，今天又来？”
　　“人家钱多，乐意，管你屁事。”

　　蠢货女？
　　郁瑾默：确定是说我？

　　傅琢明显也听到这谈论。他勾勾嘴角，回头喊郁瑾：“快跟上来。”
　　郁瑾收起小表情，“哦”了一声，埋头跟上去。

　　有一中年人看到远远走来的傅琢，便上去打招呼：“傅老板好久没过来了，最近在忙什么大事呀？”
　　傅琢说：“前几天去帕敢看了看原石料子，昨儿才回来，今天顺道过来看看。”

　　缅甸所有的翡翠矿藏，基本都分布在帕敢一带。帕敢位于缅甸特区克钦，与果敢一样，拥有高度自治权。
　　矿区的发掘权，政府往往交给中国的珠宝大公司。与之相对应，中国公司要支付大笔采矿金。
　　只要有关系，一般的玉石商人都会提前去那的仓库看料，符合赌石要求的，性质优秀的先花钱买走，得到原石的商人会根据经验判断这块石头的隐藏价值，再决定是自己切开还是转手卖掉。

　　中年人眼睛发亮：“有没有碰到好货？”
　　傅琢摇头，模样不无遗憾。

　　好料子越来越少，这是不争的事实。
　　稀缺的翡翠矿藏，经过数百年来的开采，早已岌岌可危。
　　只是他们这些人，都是商人，压根没想过给子孙后代留什么。自己钱袋子鼓起来，才是天大要紧事。
　　政府也需要翡翠填补军需。所以开采力度不降反增。

　　中年人也是一副叹息的样子，不经意看到傅琢身后的郁瑾，眼睛又亮起来：“这不是昨天那个蠢……”
　　傅琢轻咳一声，自然地打断他的话，把郁瑾从身后牵出来，虚搂她背，道：“这是我师妹，郁瑾。郁金香的郁，周公瑾的瑾。”
　　中年人见形势不对，立刻转了口风：“我就说嘛，这么个伶俐果断的丫头是谁呢？原来是你师妹啊，哈哈哈。”

　　郁瑾腹诽：装吧，看你能装到什么程度。

　　傅琢爱怜地摸了摸她头发，淡淡道：“听说她昨晚在这给你们惹了麻烦……”
　　“没啊。”中年人奇道，“我没听说呀。倒是郁小姐给我们带来一次罕见的赌石盛况，我们才该谢谢你。”

　　这……到底是夸她还是损她。
　　郁瑾不想再看到这人，明明昨天嘲笑她的声音里就有这个人。
　　他这公鸭嗓再明显不过了。
　　笑她拍西瓜的，就是这个人。

　　郁瑾拉傅琢衣角，小声：“师兄，走吧。”
　　傅琢低头看了看她，说：“好吧，走。”看向中年人，“贾老板，回见。”

　　“师妹？有意思。”贾老板纳罕，自言自语，“一个赌石的高手，怎么有这么一个弱鸡师妹。”

　　*******

　　阿衍正在清点原石，见傅琢领着郁瑾来了，一脸惊诧意外。
　　昨晚傅老板分明吩咐他，如果有女人找他，就把她打发走。
　　怎么今天他亲自带那女人现身了？

　　好在跟了傅琢几年，心理素质较好，他很快便和没事人一样，叫了声：“傅老板。”
　　傅琢点点头，看了看一旁的军绿色卡车，指着那些石头道：“这些都是送到瑞丽去的？”
　　“是的。”
　　“关卡都打点好了？”
　　“好了。”
　　“嗯，你继续忙。”

　　说完，他带郁瑾去了别的赌石摊位。

　　杜史锐不知道去哪了，摊子没人守。傅琢索性把这当第一教学现场。
　　“阿瑾，我只说一遍，你要记好我说的每一个字。”
　　他这样郑重其事的语气，让郁瑾下意识点头：“好！”

　　“赌石的料子有两种，你昨天买的那个，是全蒙头料子。”他挑了一块料子，“这样的，表皮擦去了一些的，叫开窗料。一般买开窗料的人，上当最多。”说到最后，傅琢甚至笑了下。

　　郁瑾这才明白，他是教她赌石的！
　　她还说他棺材里卖的什么药呢。
　　“你讲你讲。”
　　郁瑾激动地在书包里翻小本本，把这些话记下来。

　　“因为擦出来的，给你看的部分，是这块原石最好的部分。假如一块石头切口是玻璃种帝王绿，总有一些做白日梦的行外人以为里面也是帝王绿。”傅琢越讲语气越冷，甚至隐藏了刻骨恨意，“殊不知骗子就那等着你，该说骗子坏还是受害者贪心蠢？！”

　　郁瑾悚然，眼见他情绪将失控，唤了声：“阿琢。”

　　轻柔的呼唤让傅琢从自己世界挣脱出来。与郁瑾对视，短暂的错愕后，他说：“我们继续。”
　　“嗯。”郁瑾顺从他意，非常理解他，没有多问。

　　因为她清楚，他如此反常的原因。
　　可能世上没有比她再了解傅琢过去的人了。
　　除了他自己。

　　那个杜史锐说，他不知道傅琢学过雕刻，也不知道傅琢有个师妹。
　　可是他言谈举止间，分明与傅琢熟识。
　　这只能说明，傅琢向朋友隐瞒了自己的过去。

　　郁瑾没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因为她和傅琢，中间空了十年。

　　冷静下来的傅琢，反而不知道该讲什么了。倒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因为，翡翠是个复杂的东西，一块原石千变万化，一般人永远不知道切开里面是什么东西。
　　赌石，赌的是运气，也赌知识和经验。

　　这些经验想在短时间内教给郁瑾，显然不可能。
　　于是，他说：“我挑两块，边挑边给你讲。”
　　“嗯。”

　　“挑石头的时候，不要心急。慢慢找。”找了一圈，傅琢没在杜史锐这里发现什么好货，站起来，对郁瑾说：“走吧，去下家。”
　　话音刚落，杜史锐抽着旱烟，不知从哪冒出来了。
　　“傅琢！你小子在我这干嘛，想偷我石头？！”

　　傅琢淡笑：“老杜，你眼光越来越差。你看你这都是些什么货？”
　　言外之意便是，他用得着来偷？

　　“哼，今年生意做满了老子就回国开个小茶馆。这堆破石头，谁稀罕谁拿去。”
　　傅琢鄙夷：“你每年都说要回去养老。”
　　“今年是真的！”杜史锐瞪回来，“对了，今中午我在老地方摆个局，你一定要来。”

　　杜史锐故意忽视郁瑾，让郁瑾有些不自在。

　　她偷偷拉傅琢，傅琢低头看她一眼，看出她有事要问，随即与老杜告别。

　　等他们两人走了，杜史锐才反应过来：傅琢是来看石头的！
　　乖乖，他可半年没有出手赌过了！

　　两人走到僻静处，傅琢抽出一根烟：“说吧。”
　　“昨天，老杜给我推荐一块石头，我没要。他今天都没看我一眼，是不是记仇了？”
　　傅琢直言：“是。”
　　“……那我是不是，该给他道个歉？”

　　傅琢反问：你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
　　为什么？

　　因为她惹人家不开心了啊。
　　道歉不是很天经地义的事吗？

　　傅琢觉得这姑娘蠢到家了。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哪里用得着道歉？
　　最后，他这样给郁瑾解释：“老杜一直都这样，你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

　　******

　　傅琢带郁瑾在市场上高调走了一圈，引得其他商人侧目。

　　做玉石生意的不一定懂赌石。懂赌石的不一定做这行生意。
　　怕就算怕两行都占。
　　这样只要一有好料子，首先就内部私吞了，根本不会在市面上流通。

　　所以傅琢卖到云南去的料子，一般都不值钱……

　　傅琢挑了三块石头。
　　他挑石头的样子极专注，动作眼神，如入无人之境。

　　傅琢旁若无人的样子，郁瑾看呆了。她记得他跟父亲学雕刻时，也是这种忘我状态。
　　那时得空了她就搬小板凳坐在父亲工作室门口，看他工作。他哪怕做最简单的玉器都会带口罩。节骨分明的手握刻刀，像是手术台上的医生，雕刻刀即手术刀，对待病人那样严谨得对待手下的每一块翡翠。

　　郁瑾看人看愣了，忘记自己是来看石头的。傅琢早就查觉到旁边这两道炙热的视线，放下手中的石头，偏了偏头，说：“阿瑾。”
　　“嗯？”
　　“手拿过来。”
　　“哦。”
　　“双手，并拢，掌心向上。”

　　傅琢把第一块原石放在郁瑾手上。郁瑾只觉得胳膊一沉，显些没抓住这块石头。
　　“沉吗？”
　　“……沉。”这不废话吗？
　　“翡翠的相对密度是3.33，比一般石头重。所以你挑原石时，可以通过重量初步判定里面有没有翡翠。”
　　“哦……”郁瑾似有所悟。

　　“再有，你手上这块，皮壳紧实，砂皮细腻，说明种可能不错，再加上石皮上有绿色的癣。”
　　“等等。”郁瑾抓着这块文具盒大小的石头，翻来覆去找，“癣在哪啊？我没看到。”

　　傅琢上半身凑近她，从她手心接过石头，掌心相触，她心中划过异样感觉。
　　“在这，看到了么。”

　　郁瑾故意说：“没呢。”
　　傅琢无奈，俯身，脸几乎凑到她面前了，指着原石上不易识别的绿斑：“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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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瑾妹小可爱，来我怀里吧。
瑾妹：你走，我要印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