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木眇眇

6、玉缘

　　“是”字音拖得太长了，乃至于傅琢脸色越来越黑，阴沉得像刮台风的天空。

　　直男都在意被误会。

　　郁瑾缩缩脖子，说：“算了，你肯定不是。”

　　傅琢噙着笑，万年面瘫勾起笑，意外地养眼。
　　可他说的话一点都不养耳：“谁给你的胆，借用你爸的名头来管我。”

　　故意回避，绝对有问题。
　　谁都不是傻子，我看你从哪给我变个嫂子。
　　郁瑾撇撇嘴，低头吃面。

　　“你要问的问完了？”傅琢问。

　　其实郁瑾很想说：没有。
　　她还有很多想问的。但是有什么用呢，他又不告诉她。

　　见郁瑾不说话，傅琢只当她默认，冷笑一声：“既然你问完了，该我了。”

　　顿时郁瑾心头警铃大作。她差点忘记了，她今晚捅了个巨大的篓子！
　　一百万被她打水漂了，连个泡泡都没起！
　　傅琢这态度，肯定是来秋后算账的。

　　她看到傅琢嘴唇翕动，说的果然是：“今晚，为什么去赌石？”
　　虽然傅琢平时说话就没什么起伏，但此时他刻意压低调子，有透不出的严厉和威慑力。

　　郁瑾心被揪起来。
　　埋头，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傅琢食指轻敲桌面，没有用劲，却是催命符一般心焦致命。
　　“说。”

　　总不能说是为了你赌石的吧。郁瑾想，真要实话实话说，她恐怕要挨打。

　　半晌，她终于找到自认为很好的理由：“因为我缺钱啊。”
　　“缺钱？”
　　郁瑾瞪着真诚的大眼，说：“真的。我真的缺钱。我想在广州买房，但一百万哪够啊。所以我就来这啦，想试试自己运气。要是切涨了，我就飞黄腾达啦。”

　　哪个真正缺钱的人有百万积蓄？
　　哪个真正缺钱的人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旮沓赌石？

　　她明显把他当猴耍。
　　傅琢说：“阿瑾，你别把我当傻子。”

　　“你看你看，说了你又不信——”对上傅琢不辨喜怒的脸，郁瑾心虚地低头，用自己才听得到的音量喃喃，“反正我现在是真的缺钱。”
　　一百万打水漂了，能不缺钱么。

　　但是……
　　傅琢是阿衍的老板，她欠阿衍一百万，不就是欠傅琢一百万？！
　　郁瑾现在才认清这个事实：傅琢是她大债主了！

　　大债主淡定地吃了口菜：“吃完饭，你去沙发上罚跪。”
　　郁瑾：“……”纳尼？

　　“你爸曾说过什么？”傅琢竟觉得郁瑾目瞪口呆的样子有些好笑，“不得赌石，此乃家训。”
　　郁瑾噎回去：“你也赌了！”
　　傅琢说：“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了，跟你不一样。”
　　“其实并没有，我爸很想你的。他非常自责，经常在我跟前说，他当年下手太重，否则你也不会走。他还说，要我见到你……”

　　“咔擦”，竹筷折断的声音，清脆一声响，打断了郁瑾的话。
　　傅琢神色未变，只是说：“这筷子，不结实。”

　　郁瑾醍醐灌顶，恍然明白，傅琢很在乎，很在意当年的事。
　　也是，他自尊心如此强，如果真的不在乎，也不会走。更何况一走就是十年，狠得与她断干净联系，干干净净绝无藕断丝连的可能。
　　真的心狠。

　　郁瑾颓然，埋头接着吃饭，不再说话了。
　　再说下去，恐怕就跟他吵起来了。
　　初来乍到第一天，她不想跟他吵架。
　　至此，尬聊结束。

　　******

　　吃过饭后，郁瑾果真在傅琢视线逼迫下，乖乖跪在沙发上。
　　还好，沙发软软的，膝盖一点都不痛。
　　“要跪多久啊师兄。”
　　没有答复。

　　傅琢洗完碗出来，没理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不知道他说的哪国鸟语，叽里呱啦一阵后，挂了电话，淡淡睨郁瑾一眼：“去洗澡吧。”

　　这就意味着跪罚结束了。郁瑾瞬间满血复活，跳到门口——她的书包挂在门边的——摸到手机，踱步回来，异常矜持地坐在傅琢身边。
　　傅琢浑身松懈，两只腿交叉放在茶几上，低头揉眉心。
　　“师兄……”郁瑾小心翼翼道，“好久没见了，留个号码给我呗。”
　　之前跟阿衍死皮赖脸要号码的情景历历在目，这会对着正主，她不能怂。

　　不过是一个电话号，郁瑾已经开始卑躬屈膝了。
　　傅琢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拿过她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号码。
　　“这是我私人号。以后你回国，有事可以找我。”

　　私、私人号？

　　“难道你有工作号？”
　　“嗯。”

　　嗯，很高大上。

　　等等，回国？
　　回什么国？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
　　要回去也要把你带回去。

　　郁瑾拿回手机，看到傅琢两个字就心欢喜。
　　她给他打去电话，傅琢手机响了。手机铃不是任何一首流行歌曲，只是单调的嘟嘟声。就像他这个人，有点单调。

　　郁瑾说：“我的号码，师兄你一定要存好。”
　　傅琢看了屏幕一眼，说：“快去洗澡。”
　　等郁瑾进了卫生间，傅琢才拿起手机，盯了那串号码一会，保存至联系人。

　　******

　　说实话，郁瑾不知道她该怎么洗。浴巾没有，换洗的衣服也没有。沐浴用品都是傅琢的，男士专用，味道很好闻。她狠狠吸了一口，不知道和傅琢的体味混在一起是什么味道。
　　……她又忍不住心猿意马了。

　　矜持。你要矜持。
　　就算嫂子可能是假的，你也要矜持。

　　郁瑾悄悄探出头，喊了声：“师兄。”
　　傅琢抬头：“什么事？”

　　郁瑾说：“我没有换洗衣服。”
　　傅琢没说什么，直接起身去他卧室，给她找了件宽大的T恤。

　　郁瑾接过：“浴巾。”
　　傅琢说：“储物柜里有新的。”
　　“牙刷。”
　　“柜子里有。”
　　“哦。”

　　不知郁瑾洗了多久，卫生间忽传出一声尖叫。
　　傅琢霎时变了脸色，几大步来到卫生间门口，拍门：“郁瑾？阿瑾？！”
　　里面没有回应。
　　傅琢转动门把，但郁瑾从里面落锁了。

　　“阿瑾，你回答我，摔着了？”

　　片刻，终于听见郁瑾抽抽搭搭的声音：“我没事，等会出去给你讲。”

　　不一会，郁瑾就出来了。她头发包着干毛巾，他的T恤松松垮垮，盖住了她大腿二分之一，往下看是洁白如玉的腿，往上看……不敢看。
　　郁瑾眼睛红红的：“阿琢。”

　　夜晚气温感人，郁瑾从温暖的卫生间出来，被外面的冷空气冻得打颤。傅琢给她取来毛毯，把她裹住，才让她接着讲。

　　“我刚刚洗澡的时候才发现，我丢了样东西。”郁瑾紧紧攥着毛毯，如抓住救命稻草，“有一块翡翠，我戴了十年。但是，今天才发现，丢了。”

　　傅琢顿时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能让她惨叫失魂至此。
　　他点燃一根烟，从茶几下取出烟灰缸，语气不咸不淡：“昨天还在吗？”

　　“在的。昨晚洗澡的时候都有。”今天洗澡的时候，刚开始没在意，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脖子空荡荡的。
　　丢了东西，天塌地陷。

　　“今天白天还在吗？”
　　“……记不清了。”
　　“今天去了哪些地方？”
　　“从姐告过来的，坐了大巴车，然后就是玉石市场。”

　　傅琢想了想，说：“嗯，我知道了。明天帮你找回来。”

　　郁瑾眼里闪现光芒：“真的找得回来？”
　　“嗯，相信我。”

　　郁瑾用手背摸眼泪，轻声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丢的是什么翡翠？”

　　傅琢微怔。
　　还能丢什么翡翠？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名贵的翡翠。
　　玻璃种冰种是天生的翡翠佼佼者，只要带点颜色就价格不菲。能让小偷找上门的，定是中高档货。
　　除非小偷不识货。
　　但若是在玉器市场被偷的，不识货的可能性太小了。

　　郁瑾定定看着他，轻轻说：“那块翡翠，很粗糙。油青种，是个挂件，我一直戴在脖子上……”
　　油青种翡翠是中低端料子，批量生产成品，价钱便宜，几十到几百元不等。

　　傅琢忘记吸烟，烟灰掉在他手上，有些烫手。

　　“挂件的样子，是一只小猫。”郁瑾补充，最后一字落定，她看到傅琢眼中的震惊与隐忍痛意。

　　那一刻傅琢大脑闪过千万种思绪，疑惑迎刃而解。
　　那块翡翠，原来你还带着。
　　那块翡翠，怎么一戴就戴了这么久？
　　那块翡翠，廉价又低端，丢就丢了，明天上街再买一块就是。

　　可是，因为是他雕的，她能保存佩戴这么多年。

　　郁瑾问：“阿琢，真的能找回来吗？”
　　“能。”他笃定，“你相信‘玉缘’的说法吗？”

　　传说，玉与人的缘分为天定。

　　属于你的玉，你们之间能产生共鸣，喜欢了，可以了，它就随你了。几世修来的缘，总会在今生相聚。玉不离人人不离玉。
　　它是有灵性的。
　　哪怕分开了，悠悠转转，它总能回到你手上，再续前缘。不离不弃，终生依守。

　　他的沉着自信让她格外心安，郁瑾破涕为笑：“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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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玉缘的意思在这章给出了解释。
聪明的你们肯定知道其实就是在说男女主嘛。
也希望各位小可爱找到心里的翠色，相守一辈子。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