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木眇眇

4、玉缘

　　机械轰鸣声响，火花四溅，刀片从石身穿过后，众人傻眼。
　　——哎呀，果然是奇迹。

　　石头被一分为二，从切开的表面看，里面还是灰蒙蒙的石头。

　　“这原石真绝了，表面看是块石头，打开看还是石头。美女，你花了一百万，买了块彻头彻尾的石头。”
　　最重要的是，平常原石再怎么垮，好歹能开出一些料子来。这块与众不同，竟然一点料都没有。

　　面对陌生男人半真半假的调笑，郁瑾弯弯嘴角，笑不出来。

　　“现在后悔了吧，只怕迟了。”
　　阿衍随脚把切开的石头踢到废料堆：“你记着，你欠我一百万。”
　　沙格呆头呆脑地冒出来：“阿瑾，你还欠我双倍导游费呢。刚刚才答应过我的，别忘了。”
　　郁瑾点点头：“嗯，我都给你。”

　　围观群众见这姑娘肩膀微微耸动，知道怕是遭不住打击哭了。一刀穷一刀富的事情在这每天都会上演，他们都麻木了。看完了热闹，于是渐渐散开了。

　　郁瑾对阿衍说：“我明天给你送钱来。今天忘带钱了，实在没办法。”
　　阿衍满口答应，让她快走。

　　沙格跟着郁瑾走出赌石市场，觉得不对劲。他那个吸血虫哥哥，怎么这么轻易就放郁瑾离开了。一大一百万，就不怕郁瑾溜号？
　　郁瑾说：“沙格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沙格不依：“不成，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我求你了，让我静静。”

　　沙格还算好糊弄，好说歹说，总算走了。
　　郁瑾坐在一家玉器店前的石墩上，揉揉发肿的眼睛。来缅甸的一路心酸在此刻决堤。
　　钱没了，人还没出现。
　　她嚎啕大哭。
　　反正在异国他乡，没人认识她。

　　玉器店店长站在她身后，赶她不是不赶也不是。
　　正没辙呢，他看到一个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
　　这男人他恰好认识，高兴地迎上去喊道：“傅老板！”
　　然而男人像没看到他似的，擦过他身，轻轻走过。

　　****

　　早在听到“傅老板”三个字的时候，郁瑾的背脊便僵住了。
　　她不敢喘大气，喧嚣的玉石街就这么安静下来。
　　她能听到身后沉稳的脚步，伴随她心跳，一点点接近，最后到她面前。

　　最后，一只手伸来，似乎想搭上她肩，但不知为何，又放了下去。
　　他似乎也酝酿许久，最后平静地说：“别来无恙，阿瑾。”

　　久别重逢的寒暄。

　　郁瑾抽搭了一下，吸了吸鼻涕。
　　原来你还认得我啊。

　　她书包没抓住，掉在地上，里面乱七八糟的散落一地。
　　郁瑾没有动，安静地坐着，也不知道该看哪里，只死死低头。
　　她在等，等他帮她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

　　人影不停从他们身边掠过，像翻书一样，一页一页，带来了嘈杂的风。郁瑾见他不为所动，又抽搭了下，欲蹲下身自己捡。
　　他的速度比她快一点，在她行动之前，从容地半蹲下去帮她捡东西。
　　修长的手指把她的东西都装进书包。郁瑾抬头，看到他头顶，依旧是寸头，只是比记忆里更黑更浓，像没有星月的夜幕。

　　“什么时候来的？”傅琢问，声音磁性低沉。

　　郁瑾吸鼻子：“今天。”张口才发现喉咙堵着，怕他没听清楚，她咳了两声，顺气了，又说了句，“今天来的。”
　　傅琢“嗯”了声，没再多言。拾完了东西，站起来，把书包交给她。
　　郁瑾抱着书包，总觉得这帆布包好像更沉了些，因为有他的温度。
　　她也站起来，低声说：“谢谢。”

　　她说这话，明显故意和他客气。
　　依着曾经他们的关系，莫说捡个东西，就是郁瑾要故宫博物馆收藏的慈禧老太后戴过的翡翠扳指，傅琢给她抢来，都不会要她说谢。

　　而现在，十年过去了，傅琢好像很受用，说：“不客气。”
　　郁瑾背上书包，两人一时无言。
　　这样的陌生感，像绞刑一样，一点点压迫郁瑾的气管，让她喘不过气，难受得窒息。

　　傅琢接到一个电话，熟人打来的，但他语气并不好。
　　郁瑾听到他说几句“是么”，“放马过来”，“拭目以待”之类的词，就挂断电话了。
　　挂了电话后，傅琢面色凝重地点燃一根香烟。郁瑾知道他这表情代表在思考，因此识趣的没有打扰他。

　　这刻郁瑾大脑飞速旋转。什么人让他发愁？生意对手？情人？还是仇家？

　　半晌，傅琢似乎思考出了什么眉目，转而问郁瑾：“你住哪的？”

　　邪恶的，早胸有成竹的想法，终于在此刻得以运用到实践。

　　郁瑾摇头，缓缓道：“我没地方住。”
　　傅琢面无表情，只是眼中闪过诧异，显然不信。

　　“真的。”郁瑾强调，“我一下车，就过来了。还没来得及找住的地方。”
　　傅琢依旧没说话，似乎在等她继续编。
　　“然后你也看到了，我赌石输光了，没钱住店了。”
　　傅琢定定的目光终于有波动，说：“跟我来吧。”

　　郁瑾心底悄悄比划个“V”。她就说嘛，买卖不成仁义在。再怎么说，他们也一起长大，他怎么可能不管她。

　　玉石街人流虽然少了，但依旧少不了磕磕绊绊。郁瑾怕跟丢他，死死拽着他衣角。傅琢外套是一件皮夹克，滑不溜秋的，郁瑾抓了几次都没抓牢。
　　第四次抓衣角落空之后，傅琢停下脚步，郁瑾没防备，直直撞上他背。

　　“哎哟。”她摸自己鼻子，“你怎么，停下了？”
　　傅琢二话没说，提起郁瑾胳膊的衣料，提腿就走。

　　郁瑾；“？？？”
　　喂，你不握我手抓我手腕也行啊，提我胳膊几个意思？

　　还好傅琢迈的脚步不大，郁瑾完全能跟上。
　　郁瑾轻拍他手背：“你轻一点，轻一点。”
　　“疼？”
　　“嗯。”
　　傅琢下手果然轻多了。

　　出了玉石街，郁瑾好奇地左顾右盼，傅琢把她带到一辆汽车前，说：“上去。”
　　他本把她放到后座门边，但郁瑾自己向前走一步，上了副驾驶座。

　　缅甸曾沦为英国殖民地，驾驶座在车后边。郁瑾坐在副驾驶座上，颇不习惯：“感觉我是司机，你是乘客。”
　　傅琢没有搭话。
　　他不知道怎么接这句无聊的话。

　　郁瑾嘿嘿一笑：“阿琢你开惯缅甸车，回国会不会不习惯？”
　　傅琢说：“习惯。”
　　“好厉害啊，不愧是阿琢。”

　　这是她过去极爱说的恭维话。少年傅琢听到此句，往往会不屑一笑，冷淡自嘲，似乎自己所作所为没什么了不起。
　　而长大后的傅琢，对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
　　他眉头舒展，坚毅的下巴紧抿，锐利的目光直视前方，余光都不给她。

　　这个侧脸，让郁瑾认识到了，他确实已长大，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老街市的晚上，街上人很少，没有红绿灯，傅琢畅行无阻，很快到一栋建筑前。
　　傅琢吩咐：“下车。”
　　郁瑾一看这建筑，傻眼了。
　　这不就是她入住那家旅店吗？
　　见她没动，傅琢再次吩咐：“下车。”

　　郁瑾摇头，把坐垫抓紧实了几分。
　　傅琢说：“不是没地方住吗？我给你开间房。”
　　郁瑾使劲摇头：“我，我身份证丢了。”打死她都不住旅店。

　　“身份证丢了？”傅琢捕捉到重点，“什么时候的事？”
　　郁瑾胡诌道：“就今晚上，在玉石市场的时候。”

　　上天保佑，跟傅琢对话，可能是她最伶牙俐齿的时候。

　　傅琢若有所思。
　　郁瑾盘算着，如果他说用他身份证开房，她该怎么应对。
　　谁知道下一刻，傅琢说：“既然这样，就不住店了。”

　　嗯？咦？不住店，那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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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说呢，不住店住哪：】
PS：此文男女主互相喜欢的。但男主前期有点小傲娇。原因暂不剧透。
瑾妹的小心机已经很明显了，但还是蠢了些（从第一章莫名其妙吃小姐的醋可以看出来），但看她怎么撩傅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