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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疗伤 ...

  •   当柳絮飞回到小屋时,黑夜已经完全降临了,她把那人放在屋前的空地上,进屋摸出火折子点燃蜡烛,小屋每个角落充满烛光,立刻显得温暖。她出门用匕首割开缠在那人身上的葡萄藤,躬下身子拉起他的双手,让他趴在自己身上,半背半拖地把他带进屋里,扶着他靠着床沿坐下,又去厨房烧了一大壶水。
      她上山前,给了守林人一包碎银作为费用。山里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钱,连连摆手不肯收下。最后拗不过她只好收了,但又觉过意不去,和她说凡是屋里的物品都可以随便使用。当下她也不再客气,在角落里找到一埕未开封的土酒,在衣柜里翻出一个针线盒、一套守林人的衣服。她把衣服拿到那人跟前比了比大小,两人身材差不多高大,看上去甚是合适。
      她犹豫了下,开始为那人动手脱衣,他的胸膛露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陌生的成年男人身体,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觉得空气有点闷,却不敢大口呼吸,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那人千万别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那人乱发遮面,她没心思给他捋开,干脆不去看他表情,一鼓作气地把他上身扒了个精光。她拿来两条干净手巾,一条泡了热水再捞起拧干,从肩膀开始细细为他擦身。他上半身几乎没有伤口,只有一些摔伤的淤青,与他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用热水给他擦了两次身子,再用另外一条干净手巾吸干水珠,为他穿上守林人的衣服,盖好被子。
      接着她得面临一件棘手的事——他的下半身伤得很重,小腿已断,大腿伤口又很深,她实在没有信心能够处理这样的伤势。现在天色已晚,两人身处深山老龄,想要下山去镇上请大夫是不现实的。她思量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伏在他耳边道,“我跟你说,我确实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你现在这条命交到我手上,我会竭尽全力救你,但万一把你医死的话,你也别化成冤鬼缠着我。顶多我下半辈子天天敲经念佛,为你超度。你看这样行不?”
      她想了一下,又嘟囔道:“我从小喜欢吃肉,特别是鸡腿,如果我救不活你,我以后就戒肉吃素得了吧?”她见那人半点声息也无,当下打了个响指,“看你也没什么意见,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柳絮飞动手去解那包扎伤口的锦帕,发现流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处结的血痂贴着裤子黏在了一起,她看着都替他疼。她从针线盒中取出一把剪刀、几枚绣花针,连着匕首一起往上面倒了点酒,又放在火上消毒烤干。
      当准备工作都做好后,她用剪刀把那人的裤子剪开,看到他的伤口又深又大,皮肉外翻,血肉模糊,甚是惨烈。她用手巾沾着土酒轻轻拭擦,那人一点反应也无。她又用匕首剜去伤口周围的腐肉,用针线缝好裂口,再撒上金疮药。这一系列事情做下来,她感同身受,手掌心、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但那人哼都不哼一声,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痛死了。
      她伸手去摸他的脉搏,那人却忽然五指用劲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她一下吃痛挣扎不开,嗔怪道:“哎,你这人怎么这样?”那人没有放开她的右手,也没有苏醒的迹象,就一直这样死死抓住她。过了好一阵子,她平复下来,推测他这是昏迷中条件反射的自保行为。
      “我要是想杀你就不会救你了”,柳絮飞撇撇嘴,左手使劲,把他扣着自己右手手腕的手指逐个掰开。她拉开衣袖一看,手腕处已是一圈红痕,她疼得甩了甩手,心想那人忍痛功力一流,当真是一名好汉,手劲如此之大,难不成是个练家子?还有他从山上跌落万丈悬崖都没粉身碎骨,说不定还是个盖世高手。
      她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只在家时看过一些英雄传奇小说,比如《北宋志传》《杨家府演义》之类。眼前这人来历不明,又身份神秘,自然引起她一番猜测。她想起以前听人说书,描述那江湖侠士,各个都是身怀绝技,救危扶贫,又身在江湖身不由己,经历许多恩怨情仇,一生跌宕起伏。
      她好奇心顿起,想看看说书人口中的“大侠”长的是什么样子,于是拨开他的乱发,用手巾沾了热水给他擦脸。擦了几把,他脸上的污迹尽被清理干净,她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面容,却一下子怔住了。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因为缺血,脸色极其苍白,唇上血色全无,看着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五官倒是很俊美,皮肤也白滑细腻,如果不是刚才为他清理下身,她还会以为他是个女子。
      女子?俊美?年轻?重伤?柳絮飞把这些词联系起来,又想起见到他时衣衫单薄而凌乱,但那料子是富人家才穿得起的。她诧异地捂住嘴巴后退几步,心中已得出一个结论——她救的这人是个小倌?
      她想起以前跟着姐姐去勾栏看戏,一些达官贵人身后跟着几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他们偶尔交头接耳小声逗笑,偶尔大庭广众明目张胆地搂腰抱肩。她还听人说起,有些仕人尤爱男色滋味,往往重金购买漂亮少年,家中除了娶妻纳妾掩人耳目,还配有年少俊美的书童,男女间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好男色之风盛行,京城甚至有一家“长春院”,为小倌聚集之地。有些达官贵人喜好特殊,下手又不分轻重,用尽各种手段折磨小倌,很多被赎买的小倌生死不明、不知去向。恐怕这人正是不堪折磨,趁机从“长春院”中逃了出来,本打算藏在这深山野岭处躲开追捕,没想到不熟地形,一脚踩空摔下了山。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有道理。既然他身世如此可怜,又是出逃的小倌,外面肯定有很多追捕他的人。看他食量不会很大,日常开支不成问题,她就暂且收留他住下,让他养好伤再做打算。不过眼下这人占了她的床,她今晚得另找地方休息。
      柳絮飞推开杂物房的大门,一股腐朽的味道迎面而来,她把蜡烛放在地上,不用手摸也知道满屋子都是灰尘,她看到墙角有几个草垛,上前铺开禾草再垫上一层被子。她叹了一口气,今晚就睡这里吧!
      她用剩下的热水把自己清理了一番,粗粗给双手上了药,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打个哈欠进入梦乡。
      这禾草床注定睡得不舒服。柳絮飞没睡多久,天色已经大亮了。她揉揉眼睛,伸个懒腰却感到腰酸背痛,想来是昨天拖那小倌回来,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担心他的伤势,顾不得全身酸痛,起身走到他床边。
      他双眼仍然紧闭,但看起来情况好了点,嘴唇有了一丝颜色,脸色也不那么骇人了。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这是好事,说明伤口没有受到感染。他浓密的睫毛似乎还微颤了下,当她想确认他是否醒过来时,他又没有任何动静了。
      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才想起昨天进山到现在,自己是滴米未进。她去厨房煮了一锅稀粥,晾到适合的温度囫囵吞下,又取了一碗回房,扶起他慢慢一勺一勺喂进他嘴里。他吃得很少,只是几勺就不肯再下咽,再喂就从他的嘴角淌了出来。
      她一边帮他擦了嘴,一边自言自语道:“有那么难吃吗?真不给面子。”她扶着他重新躺下,也不管他听到没有,对他说:“你膝盖伤了,我现在下山去给你请个大夫回来看脚。你好好歇着吧。”
      她转身正要离开,背后却传来了沙哑的声音:“姑娘……”
      她诧异地回头,那人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扭头看着她。他昏迷的时候已是形貌昳丽,现在双眼睁开,她脑海中直蹦出了一个词,“龙章凤姿”。一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难怪那些喜好男色的达官贵人要向他下手。
      他什么时候醒的呢?说不定一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看自己的笑话吧。既然如此,为何不一直装睡下去?偏要在她即将下山的这个节骨点叫住她?她有点迟疑,慢步踱到他面前,说:“你别担心,我去请个大夫上山看你,很快就回。”
      “不必。”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一点温度都没有。他的眼神更冷,虽然直直盯着她,却像把她拒在了千里之外。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哪有人伤成这样还拒绝请大夫的?他是不是摔下山摔坏脑子了?她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说:“你伤势太重,我不懂医术怕处理不好,还是找个大夫给你看看稳妥些。”
      “你做的很好。”明明是赞许的话,但从他口中说出,就变了另外一番味道。他面无表情,补充道:“我不喜见生人。”
      柳絮飞心想:“不喜生人?我两头次见面,不也是生人么?这人性格真是异常古怪。难道说,他是怕我请了大夫回来泄露行踪,被外头追捕的人顺藤摸瓜找上门来?”看他如此谨慎,话都不愿多说一句的样子,柳絮飞认为自己的猜测合情合理——他是好不容易才从小倌馆里逃出来的,异常珍惜这得之不易的自由,自然对一切都非常小心。
      想通了她也心软下来,好言相劝道:“家里的药物都用得差不多了,我就算不请大夫回来,也要去镇上给你抓点药吧?”见他沉默不言,她又说:“你放心,我出去买的东西都是合理自用范围,别人不会怀疑。你昨天伤得这么重我都把你救下来了,如果我要对你不利,根本就不需花费这么大力气把你救回来,对不对?”
      见他眼里仍有猜疑,她干脆把她缠在手上的纱布全数解了下来,双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你看我这双手,本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些伤怎么来的,就是昨天……”
      “我想休息”,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双眼又闭上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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