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传》阿宁宁

68、故事的尾声

　　绿珠：

　　后阿水将一切告诉我，说是石崇刚开始决定与潘岳归附贾大人时，便准备好了一切。小草与阿水算是石崇最亲信的人，本是准备，到时由他二人将我带走，却没想到，孙秀会突然掺进来要我。小草为我去死，是她自己决定的，因她始终将我认作她的恩人，是我从于氏手中救下她，这一番，便该是她用欠我的这条命救下我。

　　我终究没见到石崇最后一面，待我从那阵摄魂香中醒来，已然躺在离开河阳的马车上。掀开轿帘，听阿水与我道：“昨日是老爷与潘先生的行刑之日，如今……姑娘想去哪里？老爷交代过，要阿水带姑娘想去的地方。”

　　以前我最想回到绿罗村，如今我最想回到石崇身边。可开口时，却不禁哭了起来，一句话吐不出来。

　　悠悠马车上，我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后来终于意识到，石崇死了，而我，为了他这最后的一番用心良苦，需要活下来。

　　石崇：

　　我早知会有今日，从与潘岳归附贾大人之后，我便清楚，我背叛了司马氏。

　　记得嵇绍与我说过，这司马氏不是好惹的，能避则避，可我一时糊涂，为了权利选择倒戈。如今报应来了，来的令我措手不及，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倾其所有，保护我的珠儿。

　　想我石崇一生自私，如今竟遇上一个肯为之牺牲的女人，他人看来一定是笑话。试问这世上，比珠儿好看的女人，一定是有的，可我偏偏看上了她，看上了她的那张脸，人至中年，却从一而终地爱到最后，难道真就只是爱她那张脸吗？多少次我问自己，可终究得不出答案。原来这世间的情爱，哪里那么多原因，爱上了便是爱上了，我便是愿意为了我的珠儿付出一切，死也甘愿。

　　我自想过，倘若让珠儿与孙秀去了，我的命也保住了不是更好？可一来那孙秀阴险狡诈，我怎么能保证，他得到了珠儿之后不会继续难为我？再者，我与珠儿早已立过誓言，她仍是我的珠儿，被孙秀他生生夺去，我又怎能承受得住，到最后，结局不还是死？

　　思前想后，我终于决定，先骗着珠儿好了，待至了那一日，我从袖中掏出早早准备好的摄魂香，便让她早早远离这一切。

　　总归我年纪也不小了，便算是活的足够长久，也陪不了珠儿几年。命运便是这般捉弄，倒还不如我反捉弄他们一番，让他们以为珠儿死了，令珠儿远离这纷争，继续与在绿罗村一般，无忧无虑地过下半生。

　　待阿水将珠儿带走之后，我盛着那未干的热泪，破门而出跑到阁楼下，扑在小草面目全非的尸体上，装模作样哭喊着：“珠儿，珠儿，为什么……”

　　这时我望见孙秀，听见我的哭喊声，当即将我推开，跟着扑到小草的尸身上，分辨良久，果不其然愚蠢地相信了，回身与我痛骂着：“石崇，你这奸人，当初为何不将绿珠给我？如今可好，你害死了绿珠，我要让你偿命！”

　　我含泪冷笑道：“便算是我将绿珠给了你，你又能留下我的命吗？”

　　孙秀生生道：“我从头到尾不过就是想要一个绿珠罢了，你若是给了我，我便算是为了她，也会留下你一条命的。”

　　我心下一憾，不得不说，确实犹豫了一瞬。可转即，却持着以往霸气，与之道：“便算是死了，也不是你的。”

　　想来，如果不是这一句，我应该也不会死的这么快。

　　孙秀只消半日时间，便查封了金谷园。我被通知隔日问斩。算算时间，我的珠儿，此刻应该已经离开河阳县了。

　　我安心在监牢中等着，一生之中，从没这般安心过。其中，未想孙秀又来见我，与我生冷发泄：“你这自私的人，是你逼死绿珠的是不是？你根本没有资格爱绿珠，绿珠那样好的一个女子，你竟这样生生将她逼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跟我在一起，你真的可以留下一条命的，你为何这般？为何？”

　　我斜斜睨了他一眼，虽如今看他，不是很恨，但仍不肯放口，与之冷嘲热讽道：“孙秀，你这竖子少恶心我了，你与珠儿见过几面？不过是美色所惑，竟然还说我没有资格？你又有多少资格？倘若珠儿长得无比丑陋，你会爱上她吗？”

　　“你这话什么道理？倘若绿珠姑娘丑陋，你又会爱上她吗？你也不过是看上她的一张脸不是？”

　　“自然，但我更有时间去爱她的人，比起你，我要更加了解她。且她也爱我。绿珠从生到死，心中都只有我一个，日后被写在史书上，故事里也只有我与珠儿，你孙秀，不过一个獐头鼠目的小人罢了！”

　　孙秀猛地指向我，目光愤恨至极：“你！好！石崇你竟还想要留在史书上，我成全你，但你放心，故事里的你与绿珠，绝对不会是你想象之中的那般。我要让所有人都认为是你逼死的绿珠，是你拆散了我和绿珠！”

　　我晃晃悠悠着起身，特意扬起笑颜，与孙秀指点道：“你便这般嘴脸去与史官说好了，看他会不会将你写成一个猥琐痴汉。”

　　孙秀不再回话，转身扬长而出。我将身倚在石墙之上，望着高墙中央的小小窗口，自顾自喃喃道：“珠儿，你信我，我真真爱你的全部。”

　　从一张脸，蔓延到你的全部，便算是缘分使然，又怎可以说不是爱呢？

　　翌日午时，我被押送到东市刑场。碰巧遇见潘岳，这家伙如今亦是灰头土脸，满身血泽，碧玉般的姿色衬着缕缕白发，与我惨然一笑道：“季伦？”

　　我愕然良久，脑中恍然浮现出昔年，初遇潘岳时，对方那张碧玉倾国的容颜：“檀奴，想不到，我二人还是未有逃过此劫。不过好在，还有你陪我。”

　　潘岳柔和一笑，与我提醒道：“季伦，一语成谶，我俩果真‘白首同所归’了。”

　　我顿然，与之念道：“春荣谁不慕，岁寒良独希。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

　　潘岳亦笑，凑近我时，与我黯然道：“我很开心，等了半生，终于能去见容姬了。”

　　我最后一笑，为潘岳庆幸。只不知为何，头顶刀光一闪的瞬间，心中却讽刺念起：“珠流光下凡尘仙姝……”

　　珠儿，我爱你半生，耽误你一世。如今舍了自己，拿命来偿你后半生安稳。

　　但愿，你莫要辜负我，黄泉路上，我等你来与我一同，生生死死，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