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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敛意 ...

  •   他们二人之间的举止被谢夕照看在眼里,他冷眼瞧去,只见七王子面容阴鸷,目光之间是遮不住的野心。

      像是一场如期而至的浩劫,虽然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当事情真正来临时的那种紧迫感依旧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陈王的托付全然压在他一人肩上,他不忍告诉太子所有的真相,告诉他他的亲兄弟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要取他的性命,告诉他他的舅父一直以来都将他视为权利的傀儡,告诉他他的王位要经历这场巨大的磨难才能顺利登上。

      杀舅贬弟这些事情对于太子来说难以决断,所以只能由他亲自动手了。

      那一夜过后,才是一切的开始。

      陈王驾崩,只要了一个妃子殉葬,那个人便是他生前最宠爱的妃子,瑶华夫人。

      可是就在陈王崩逝的第三日,七王子的生母吴氏也去世了,据说是自戕而死,追随君主所去。

      七王子在几日之中一连失去两个至亲,更在运灵柩至陵墓时紧闭宫门不见。

      那夜因谢夕照的话,邵叙不仅私下选了几个心腹高手,还派了一些人去监视李迄府中的动向。

      过了几日他的夫人孟氏临盆生了个儿子,但为了遵从陈王丧仪,所以并未铺张的摆宴,私下里都一切从简。

      虽然喜得麟儿,邵叙却并未因此松懈下来,在监视李迄的过程中发现了他近日与各个人来往都甚是密切,但是谢夕照却并没有找到那个人。

      直觉告诉他,那个人一定还在陈国,逢上陈王绷逝,那人不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李迄在府中与太史丞喝茶,表面是一片宁静,私下已是浪涛汹涌,太史丞孙攸端着茶杯,手却不停的发抖。

      “大人,你一定要救我啊”孙攸突然跪了下来诉道。

      李迄深叹了一口气,悠悠开口:“老夫运筹帷幄多年,便终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今后若太子登位,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孙攸垂下头,想了想道:“难道七殿下,就没有可能登上王位吗?”

      “你可知裴宿手下养了多少人?”李迄避开话锋问他。

      孙攸听了有些许迟疑,答不出一个字。

      裴宿这些年来将自己的锋芒若隐若现,谁也不知道他如今究竟是什么样的实力。

      李迄担心,担心自己最终还是斗不过他,落得一个株连九族的下场。

      “大人,薛先生来了”李府的手下突然进来禀报道。

      李迄听了这话,原本晦暗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连忙道:“快些请进来”

      他记得薛临曾同他说过有锦囊妙计,不知如今这妙计是否可行。

      薛临在来李府的时候特意换上了一身颜色淡雅的外衫,他在李迄面前一直是不显山不露水,如今李迄在朝中如坐针毡,必定需要他的帮助,如今他前来便是要给他指一条明路。

      陈王病重多时,他在驾崩之前一定早早立好了遗诏,若能把这遗诏拿到手,那么面前的一切困难便会迎刃而解了。

      “哪有这样容易”李迄听了他的建议却连连摇头:“先王驾崩之前只见了太子一人,如今恐怕那遗诏早在太子之手”

      薛临扬唇浅笑,目光有些耐人寻味:“就怕不在太子之手,丞相先可宽心,在下有一个办法”

      陈王崩逝,国丧七日,太子守孝至三十日便会举行登基大典,而在这登基大典之前便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这件事情能够做到的,或者说最容易做到的便是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私下与华叶会面,向她传达了这个命令。

      华叶见他忽然改变了想法,虽然有些不解,但她在乎的却不是薛临的目的:“如果拿到遗诏,殿下他便不用死了么”

      薛临闻言背过身去,嘴角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扬起一抹冷笑,他道:“你且须记着,我这不是在跟你谈条件”

      华叶抿着嘴角,沉默了半晌。

      这些年来她也算了解薛临,他不是个君子,过河拆桥的事情他做过不少,便是如今所言他日他也不一定会兑现,一直以来被他利用走到如今这一步,她也是愈发的后悔。

      回到东宫之后,心中又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如今的她终于能理解当初的小姐,原来无论发生何事,总是抵不过心中欢喜的人,二者若是发生了对立,除了痛苦还能剩下什么呢?

      不过好在,若是太子能够不用死,她心里就不会那样自责,难以取舍。

      回到宫中的时候,天色却已变得昏暗,不时传来的一声雷鸣巨响,似是纷纷都击在她的心上。

      她梳洗好后披着青丝坐在铜镜前,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的面庞,那额间的朱砂似乎愈来愈红,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许妖冶。

      宫人走了进来,问她是否传晚膳。

      “殿下回来了么?”她微抿红唇,抬眼间有些许忧郁。

      宫人顿了顿,适才回道:“回太子妃,殿下他还在章秀宫,方才派人来传了话,大抵是要晚些归来了”

      这些时日举行丧仪,他怕是很忙,忙到疏忽了她。

      这样也好,她心想。

      突然记起了薛临所说的话,她便不由自主的去了东宫的藏书阁。

      夜里下起了偌大的雨,陈关谢府的大门却被人扣的作响,谢由睡眼惺忪的打开门,却被眼前的人惊了一下,才突然十分清醒。

      “孟大人,怎么是您……?”

      孟题将手中的折伞扔在了地上,十分着急的问道:“你家公子呢?”

      “我…公子他……”谢由被他弄的有些许糊涂了,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回答:“公子这时候应当还在书房,大抵…是未曾睡下……孟大人,孟大人……”

      还未等他说完,孟题便连忙闯了进去,一袭玄衫被淋的湿透,背影显得十分焦急。

      谢夕照此时正点了灯,翻着邵叙手下那些忠心死士的名册。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的声音,混着雨声却仍旧显的十分清楚。

      他敏锐的立即盖上了名册,沉着嗓音:“什么人?”

      “谢世子,是我,禁卫军中郎将孟题”门外的人如是道。

      谢夕照自然觉得奇怪,但还是道:“文献兄?你进来罢”

      孟题即刻推门而入,他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谢夕照见他如此狼狈更觉不解,问道:“文献兄这样晚了,还来见我,不知有什么急事”

      原是他担心邵叙那里出了什么状况,可是现在看来,大抵不是因为这个。

      孟题抱拳,深表歉意:“这样晚了还来叨扰,实属我思虑不周,可我…实在想不到法子……”

      从前在谢夕照眼里,孟题一向是个不苟言笑,做事十分周全的人,没想到还有什么事情竟能将他为难成这样。

      “今夜前来,乃是为了先王的殉葬之仪”

      先王殉葬只要了瑶华夫人一人,怕是这孟题就是为了她前来。

      谢夕照当下便了然了一半,道:“殉葬之事是先王的遗令,乃已昭告天下,怕是不好作罢”

      孟题眼中的光芒霎时黯下去了半分,失神开口:“我与瑶儿自幼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如今她才双十年华,不忍看她就这样赴死”

      这番话像是触动了心底某一处隐藏已久的角落,瞬间竟得有些理解他,谢夕照垂了垂眼帘:“文献兄是否……”

      孟题回过神来,改口道:“事关瑶华夫人声誉,在下不好向太子殿下开口,谢世子深得殿下信任,想来会有法子救她一命”

      面对他的请求,谢夕照自然是无法拒绝,也不会拒绝,他本就见不惯殉葬之礼,即便孟题今夜不来找他,他也会向太子开口阻止此事的发生。

      孟题离开的时候谢夕照瞥一眼他腰间配着的那枚玉牌,如今再看那玉牌,他倒是明白不少。

      瑶华夫人是汾陵刘氏的人,那家主刘介当初撞柱而死之后,刘家便将他的长女送入了宫中。

      陈王从前流连后宫之时一向雨露均沾,也未曾听闻哪一个嫔妃得过专宠,可这刘氏长女一入宫便深得恩宠,陈王病重后更是只见她一人,就连一向得圣心的朱氏和七王子生母吴氏都不及的。

      这样的女子,她的一生短短几载,却道不清福祸。

      建华宫

      瑶华夫人端坐在床榻之上,平日繁丽堂皇的大殿在此时显得十分死气。她一动不动的,在那里坐了许久。

      宫外大雨磅礴,周遭有些寒意,她衣着单薄,美丽的面庞惨白,眼中的泪水一滴滴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

      她抬起手,拔下了头上的发钗,发钗上的白玉十分清透,她默默凝视了许久,而后将发钗那尖锐的一端抵在自己雪白的脖颈之上。

      这时婢女细素突然走进了大殿,看见了这一幕,吓的立即跑上前去拦住她。

      “小姐”

      细素是跟着她一同进宫的,同样是汾陵刘氏的人,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一贯叫她小姐,即便进宫之后私下也未曾改口。

      细素此时也吓的哭了,道:“小姐,你不要傻,太子殿下一向仁德谦厚,他是不会让您去殉葬的”

      瑶华夫人面无血色,手中紧紧的握着发钗,半晌,她才柔声道:“细素,我并不畏死”

      因她的心早已死去,命运也就此被改变,自进了这陈宫之后,她便断了所有的念想。

      细素连忙摇头,哭道:“不,不会的,小姐您难道忘了,还有孟大人啊,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一直没有告诉您,在宣宗殿重建期间,孟大人在宫中时常惦念您,您那些时日照顾先王染了头痛的毛病,是他在宫外替您寻药……”

      听到这一番话,她的脸上才有了些许血色,不禁喃喃:“文献……?”像是很久没有再听到过这个名字。

      他如今过得如何?

      她一直知道孟题这些年未曾娶妻,也私心想着他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可宫墙两隔,他们回不去从前。

      细素见她失神,便上去一把抢走了发钗,继而抱着她,道:“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一直忘不了孟大人,若是太子殿下肯开恩……放您出宫,您与他…”

      “不可能的…”她面如死灰的开口,依稀间不知在回忆着什么:“我与文献,青梅竹马,芳华之年,誓约此生。可如今我为了刘氏入宫,与他即是宫墙相隔,再无可能。”

      她的本名叫扶瑶,刘氏族中最美的女子,芳华年纪本该与自小相识的孟氏长子定亲成婚,却不幸家族落难而将她送入宫中博得先王宠爱,最终成了如今的下场。

      她不恨刘氏,不恨先王,不恨任何人,只觉得这是宿命剥夺了她恨的权利。

      “夫人,夫人”殿外传来了其他宫婢的声音:“太子殿下来传懿旨了,说您不必殉葬,只需十日后赶去汴州为王墓守陵”

      细素听了脸色好转,欣喜道:“小姐,您听到了么,太子殿下果然没有让您殉葬”

      太子仁德,即便是他不让自己死,即便不曾有过这殉葬之令,她想她也是不会继续苟活下去。

      细素见她并无喜色,心中不免忧愁。

      夜间的雨停了,宫里只点了几盏残烛,她依然坐在那里,从清晨至夜晚。

      宫中一切尖锐的东西都被细素收了起来,可是细素却不知道,若是她不想活下去,总是有法子的。

      就像她父亲当初撞柱而死,旁人传她父亲
      懦弱只求自己一死而丢下了刘氏一族。

      门忽的被推开,她才侧了侧眉目,那一帘青纱之间,被烛火摇动的人影。

      “细素…?”她不禁喃喃,

      那人影不言,隔着一帘青纱,半晌之后他的声音才缓缓传入她的耳中。

      “瑶儿,是我”

      这四个字仿佛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将她一直以来竖立的防线瞬间击塌。

      刹那间,她想走过去掀开纱帘,但她终是没有,落寞在原地。

      孟题也没有越过那青纱,他看着烛火摇曳着青纱那方她十分模糊的身影,他们有多久没再相见了?

      他未曾想过竟是她自己不想要再活下去,若不是今日细素告知,他也不会僭越来到这里,他怕她真做出什么傻事。

      自沧州一别,他们就再也没有独处过。

      “我以为,再无机会见你一面了”她望着那一方烛火摇动的人影,淡淡道。

      “瑶儿”他挪动了步伐,却控制着自己不再上前,黯然开口:“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他如今不求二人相依相偎,只求她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性命,为了家族放弃一生已是不幸,他不想她再为此弃了性命。

      此时没有谁的劝说比他更有用,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便是孟题,若当初沧州之行,她如愿嫁与了他,彼此长厢厮守,该多好。

      可惜,便是如今她不用死,他们之间也再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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