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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千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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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宝只是看着他,开不了口,四肢百骸都涌起一股子战栗。
谈语湘——
谈瑾烨——
太子为什么会突然…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如此说来,他一直在派人抓捕父母和弟弟,而且已经确定他们进京了!
怎么办,要怎么通知弟弟小心,怎么才能见到瑾烨?
“怎么了,”他在她跟前微微倾下了身,唇角的弧度扩大,“面上呆致致的,还没睡够么?”
湘宝猛地拉回了凌乱的思绪,眼前太子就在眼前,她咽了下喉咙,幸好他不知道自己就是谈语湘,否则… …
“阿宝,我在同你说话。”太子似有些不满,微凉的指腹触上她的面颊,她突然颤栗了下,往后缩起肩膀。
这就十分古怪了,昨晚还不是这般,一夜睡醒反而生疏了不成?
他将她抱在膝上,侧坐着,她的视线惶惶地看向了他,转而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做噩梦了,脑袋里恍恍惚惚的——”
用心抿嘴一笑,“殿下放我下来罢,您看,新穿好的衣裳,膝头都压出褶子来了。”
他顺着她的指尖看了看,并不在意,反而捉起她莹润的手指在唇边啄了啄,声调温柔地调侃道:“怎么只要一睡我这儿就做噩梦,莫不是在撒谎,骗我?”
湘宝耳根子变成了粉粉的颜色,把被他放在他唇畔的手抽了回来,牢牢藏进自己袖子里,低低地嗫嚅,“不是。”
他只以为她是害羞,附在她耳边道:“动不动就脸红,什么时候才能习惯这样的亲近,嗯?”
湘宝处在冰火两重天里,她太害怕被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时候反倒庆幸先时是大皇子先发现了,做手脚把她的身世掩盖住,另一方面,太子的柔情蜜意她难以招架,料想任何人都生受不住,但还得周旋。
湘宝把脸抬起了一点,头顶的碎发蹭到了他的下巴,太子动了动,听见她温温吞吞蚊子叫一般的声音,“您对奴才太好了,湘宝当不起… …”
他沉默了一会。
“傻么?”鼻音沉沉附在她耳畔,他的手臂整个环住了她,眸光滟滟,“谁是奴才,我怎么只瞧见个傻姑娘。”
她被他上朝的宽广袖襕严丝合缝罩住了,只有白嫩的两只小脚从下露出一点儿。
湘宝蜷起了脚尖,心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重重撞击着她,有一瞬间她真想言明自己的真实身世,也许一切都摊开了自己就真的可以轻松了!可下一息她就克制住了这种疯狂的想法——
命只有一条,怎么赌?
拿这个手握权柄的男人,他那一星半点飘渺的喜欢来赌吗?
他现在喜欢你,是因为你身家清白,你只有他可以依附,因而他无需设防,但一旦你暴露了自己是耀武侯府谋反案的余孽,一切必然会化为灰烬… …
连眼下这样纠结也不能有了吧?
湘宝怅然地想着,扭了扭身朝向太子,抱住他的脖子伏了上去。
她不说话,他略怔了一瞬,抚上她瘦弱的脊背轻柔顺了顺,笑道:“大清早便缠着撒娇么?我一会儿还要上朝去的。”
湘宝僵了僵,他真笨,怎么会觉得她是在撒娇… …
她才不会撒娇,矫情不矫情,就别扭着一下子松开了他。
一边儿的小酒子也搭腔,“可说是呢,早朝可不能到晚了,咱们殿下眼下被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出一点儿差错也会被放大了来议论谈说!难啊!”
湘宝觉得他在影射自己,愈发要从太子身上纵下去,太子极是不快,横目扫向小酒子,后者脊梁骨一凉,急忙躬身告退。
还催不得了,太子殿下拿湘宝当个宝贝,怎么知道这个坏丫头识不识好歹呢?
她要能真同大皇子断个干净,他才承认她是一心为殿下想的,一心要跟着殿下了,不然实在难叫人放心。
香炉里香烟袅袅,夜雾吹进来,烛火摇曳,烟雾便跟着散了。
太子把棉白的布袜给湘宝往脚丫上套,很是奇怪,想不透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男人,堂堂太子,为什么能这样体贴地为一个小宫女穿袜,还穿得这么妥帖,神情同他对待他的雕刻品时一般无二。
“早晨还是凉的,穿上为好。”
他侧眸看她,她的眼睛一会瞅瞅自己的脚,一会儿再瞅瞅他,只不知在思想些什么,唯有红晕渐染的面颊透露了几分心事。
湘宝捏了捏自己衣角,绷直着身子,“谢谢您了… …您、您快去罢,我自己来!”
他说好,却迟迟不动弹,揽着她在臂弯里,她迟疑地望过去,四目相对,他这才启唇,懒洋洋似的说道:“孤纡尊降贵为湘宝穿袜儿,系带子,你光是一句口头谢谢便揭过了么,就没有什么表示?”
表示,什么表示,湘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忽然间,太子在她迷惑的目光里往他自己脸颊上点了点,还恬不知耻地催促着,“快点。”
她咬着唇,她也没求他不是?他自己要帮她穿的,现在居然又要占便宜?!她想象中自己未来的相公脑袋顶上如果有帽儿,那颜色一定是绿油油的!
啾~
她厚着脸皮在他侧颊上印了一口。
亲完就飞快地挪开了,而且趁机推开他站到了一边上自己穿衣服,口中喋喋道:“殿下不要再没正形儿了,您是太子,是国之储君,不好这样的。我要走了… …”她忍不住和他抱怨,“上回回去我跟大牙茉莉她们说我是梦游出去了,今儿可能还得这么说,我自己都不信,您信么?”
太子整了整衣襟站起身来,长身玉立的身影,持重端正,一点也无法将他与才刚那个人联系在一处。
湘宝垂下了眼。
他倏地自后抱住了她,鼻息咻咻道:“管别人做什么?也不必瞒着掖着。”含住她的耳珠轻轻咬了咬,一路吻到她脖子,知道她羞赧,他也不放任自己,“等我能完全不受母后掌控,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了。男欢女爱,我心中有你,难道见不得人么。”
想到皇后安排的几个官家小姐,他一阵兴味索然,湘宝想的却不同,太子终究是太子,她希望他藏着掖着,她不可能和他在一处的。
“湘宝。”
“嗯… …?”
他好像难得有犹豫的样子,嘴角一哂,目光游移状似不经意问道:“你们女孩儿,等闲什么时候来月事?你有过,初潮了?”
湘宝眼看就十四的人了,也算半个大姑娘家,当然早就过了初经。她是真想不到,太子殿下看起来这么样衣冠楚楚,脑袋里却琢磨着这个?要她如何启齿?
她简直没法儿跟他对话… …
“您去上朝罢!”她红着脸跑了出去,再不走实在不好面对。
… …
宫里头忙起来时忙,想要偷闲也不是不成,不过到了老太后千秋这日,阖宫人都作出喜笑颜开的模样。
慈宁宫里放了赏,处处欢喜热闹,畅音阁里请了京里近来最红火的延庆戏班,这班里有个角儿,最受满京的达官贵人捧,一嗓子出来如黄莺出谷,管叫人如痴如醉。
畅音阁高三层,今儿特为布置了一番,处处张灯结彩,二楼上伶人甩着长长的水袖,咿咿呀呀的唱词儿便从那红红的小嘴里吐出来,清丽婉转,真是把好嗓子!
老太后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发自内心的欢喜,台上戏才唱至一半,已叫人赏了不下三回,可见中意。
坐在后侧方的皇后拿眼瞧皇帝,皇帝却分明心不在焉的,一则是他身子虚,二则他原就想着心事,后边的嫔妃公主们倒都同老太后一样欢喜,还是外边的戏精彩,宫里来来回回就那几出,听也听腻烦了。
这回据说是全新新作的几个本子,台上的小生拉着女旦的手,情切切意绵绵,“怎知姻缘难求,有情人终有一别,不是小生无情,实乃有缘无分——”
那花旦哭了起来,甩着水袖做出几个漂亮的招式,声音如泣如诉,“郎啊郎,你为何如此待奴… …”
这是今儿个唱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出爱情悲剧,别怪底下人不仔细,是老太后自己好这口儿,听惯了欢喜圆满,这么的也新鲜。
起初倒挺欢喜热闹的,这是到了这儿才急转直下,原来这位郎君实则是小娘子的亲哥哥,都是前辈里造的孽,却叫这一世的有情人来偿,宫里的宫妃公主们都为这情所动,抽出帕子频频拭泪。
皇子们都坐在一边上,好的位置留给了女人们,他们不爱看情情爱爱的,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七皇子在一众里与众不同,他掖着袖子擦眼睛,泪汪汪向着六哥道:“哥哥你说说,这人世间当真有这般造孽的事么?两个人相爱却不能够在一处,肝肠寸断呐!”
太子面上风轻云淡,悠悠啜了口茶,须臾道:“戏文之说,无稽之谈。”
七皇子觉得皇兄这人怪没劲的,他看向侍立在一旁的湘宝,复问:“你说呢?”
湘宝眼里含了一泡泪,好像随时可以和七皇子两个人抱头痛哭,但她却违心地轻声附和太子的话,“假的,太假了,呜呜呜… …”
皇后很不高兴,好好儿的千秋,老太后偏生点这出戏来听,叫人怪伤怀的。她的视线转向太子,忽然瞥见他身后侍立的那个宫女湘宝,脸色更是拉了下来。
小狐媚子,皇后“咚”地放下茶盅。太子不受自己掌控,不听话了,便是从这丫头始。
皇帝坐得近,闻声盯了皇后一眼,无意间顺着她的视线一望,整个人便悚然震住了——
怎么可能?!
他霍然起身,案上的杯盏没站稳滚落地面,碎得七零八落,水渍溅了一地,洇湿地毡。
乐声戛然而止,戏台上只以为哪里唱的不对,纷纷脸色苍白地跪倒下去,底下众人更是战战,龙颜震怒非同小可,顿时都从戏文的虐恋情深里抽身而出。
皇帝大步走向太子,栖息着金龙的半幅衣角翻滚不息。
他的目光却笼在那侍立于太子身后之人的面上,既幽深,又隐隐含着激悦… …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天啦噜,这会不会是朕的闺女?!
(非骨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