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欢成爱》鑫爱诗

3、第三章 我还是收留了他

　　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八点多了。我下楼去了厨房。没有了往常的空荡，饭桌上竟然有做好的早饭。这种场景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以往都是在上班的路上随便地吃几口，没想到今天早上竟然可以享受到做好的早饭。一种很温馨的感觉一下子涌在心头。

　　余悦正站在餐桌旁摆着餐具。他看见我连忙说：“阿姨，你起来了，我做了早饭，你尝一尝……”

　　他讨好地把餐桌旁的椅子拉开然后一双大眼睛在发隙间胆怯地看着我。他这样看我，让我的心觉得特别酸，是那种特别的酸疼。这么一个小孩子就懂得这么多的人世沧桑了，懂得怎么做才能讨好身边的大人以换得生存下去的权利。

　　我洗了一把脸坐在饭桌旁。我拿起碗刚要吃却发现余悦还站在餐桌旁小心地看着我。

　　“你也坐下来吃！”我这样说完，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怎么么了？”我弄不懂他的意思。我放下碗走到他身边，拔开挡着他脸的头发。他苍白的脸就显露在我面前。一副谦卑的表情使这张稚气的脸看起来有些许的不堪。

　　“你不舒服吗？”听我这样问他，他连忙摇头说：“不，阿姨，我不饿，我昨天晚上吃的很饱了！”

　　“昨天晚上？”我突然想起他昨天晚上哀求我时说的话。他一天只吃两个馒头就够了。两个馒头？这个尚在发育的少年，两个干巴巴的馒头怎么可能满足他正在生长的身体呢？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把他拉到餐桌旁让他坐下，给他盛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吃吧！”
　　他微微地皱着眉头看着我。忧郁的神情从那个小小的眉心括散到整张脸。最后，他低下了头。怯怯的声音像飘出来似的，没有一点重量，“阿姨，我不饿，昨天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才会吃那么多的，平常的时候，我吃的很少的。”

　　我知道他是不敢吃。他一定以为只要他吃的少又会干活还很听话就会加重我收留他的砝码。他在期盼我能留下他并为此做着努力。他希望我能给他一个可以生活下去的空间。哪怕这个空间在别人眼里是很糟糕的，可是在他看来却是非常之好的了。

　　“余悦，你还在长身体，一定得按时吃饭，如果你不听话，我会不高兴的。”
　　他一听我说我会不高兴，吓得连忙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我看着他那副模样又一次体会到心酸的滋味。我的思想微微震颤着，好像又一次地陷入茫然。
　　吃完后，他向昨天晚上一样利落地收拾着厨房。我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等他出来。他收拾完出来后见我并没有去上班而是坐在沙发里等他。
　　他吓得垂着头顺着墙挪到最靠里的墙角，抱着双膝蹲在那里。我看着他那副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倒是他先说话了。
　　“阿姨，我真的会很乖的，很听话，求求你留下我吧！我不用住那么好的卧室，只要睡阳台就行，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我一定不发出任何声音，就留下我吧，我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舅妈不让我回去。她说我要是敢回去就打断我的腿……”
　　他是哭着说出这些话的。最后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是在求我，求我留下他。
　　昨天晚上构想一晚的计划在这看似无力的哀求声中破碎了。我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我下不了那份狠心拽他出去。我虽然不是个重感情的人但也绝不是无情的人。我做不出绝情的事。我决定暂时留下他，安抚他一下。过几天等他情绪好一些再做别的打算。
　　我走过去。他看我走过来，以为我要拉他出去，吓得像要钻进墙里似的。一股劲地往墙角里缩。我摸了摸他的头。他的头很湿。这时，我才发现我是个多么可怕的人，竟然又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别怕了，我不会赶你走的也不会让你睡阳台，你以后就住在那个小卧室里，他是你的屋子了。”
　　他听我这么说，含着泪的眼睛带着怀疑的神色看着我。我擦试着他脸上的泪说：“一会儿阿姨要去上班，你自己从家要乖乖的，好吗？”
　　我的话刚说完他就不停地点头，“我会乖的，会乖的！”
　　我穿好衣服拿着皮包出去的时候，他还蜷缩在墙角不敢出来。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被生活折磨怕了！
　　中午吃过饭，我开车去了国贸商厦。我选了几件余悦能穿的衣服。从里到外，买了三、四套。看着买回来的一堆衣服，心里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似乎比给自己买衣服还要满足！今晚余悦就不用穿着我的睡衣睡觉了。
　　快要下班的时候，萧楚给我打电话邀请我去“碧天”。我婉转地拒绝了。这还是头一次拒绝萧楚。每一次只要萧楚提出去“碧天”我都会同意。不为别的，在这个城市里我只有萧楚一个朋友。有这么一首歌的歌词好像是这么说的：你是谁为我插刀两胁，我是谁对你掏心掏肺。在这个城市里萧楚是惟一一个可能为我插刀两肋的同性朋友。所以她提的要求我不会拒绝的。
　　电话那头的萧楚以为我是厌倦了，连忙说：“去吧，他们那里又新来几个，货色挺好的。”
　　萧楚说的货色是“碧天”里的男招待。“碧天”里清一色的男招待和天桥上招客的女人是一样的。男人从事这个行业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不过“碧天”却在这个城市存在很长时间了。那里的服务和男色在这个城市里是最一流的。偶尔赔客户或赔萧楚去那里玩乐。不过我却从来没有碰过那里的男人。我在这方面比较有洁癖。我喜欢来路正当健康干净的男人。而且我沈沫实在是不缺男人。从小到大，我看中的还没有失手过的呢！我没必要上“碧天”那种地方找男友但萧楚喜欢。
　　萧楚是一个有点男性化的女孩子。无论长相和性格都有点像男人。和我们这种层次生活着的男性要不就是事业有成稳重内敛，要不就是初露锋芒追求品味。萧楚平凡得有些失真的相貌和身材当然是得不到圈里人的青睐的。不过幸好这个社会发展到了钱可以买来大部分的地步。萧楚自身缺的东西外在补了回来。萧楚的外在就是实力。萧楚经营着一家这所城市最大的快餐连锁。每天有三分之二的上班族是吃着萧楚卖出去的快餐上班的。因为有钱萧楚身边从来不断漂亮的男人。她用钱游戏着人间的感情。这好像和我有点像，不同的是，我的眼光比较高看上眼的男人少而且我不用钱，用自身的资本就可以让他们颠倒了。我们都是没有心的女人所以我们才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我必须得回家。家里还有一个半大的孩子等着我管呢。我不能留下余悦一个人在家。这样太残忍了。
　　听我还是拒绝她，她似乎是猜到了什么连忙问我是不是又找到新的男友了。我不想骗她又不想告诉她我家里收留着一个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叫余悦的男孩。只能半推半就地承认了，毕竟余悦也是个小男人嘛。这样一来我也没算是骗她。
　　电话那头的她知趣地坏笑着，还说祝我今晚愉快然后挂了电话。愉快？怎么可能愉快？想到余悦我的心就难受。我必须得承认，余悦是第一个让我觉得难受的男人。
　　我刚推开门就被擦得过于干净的地板晃了一下眼睛。然后是余悦小的可怜的声音，“阿姨，你回来了！”
　　话音还未落我的脚下就多了一双拖鞋。余悦的心还真仔细。他拿的是我昨天晚上穿的那双拖鞋。十几双拖鞋里只有这双穿得最舒服。余悦接过我手里拎的东西，我换鞋。
　　余悦把手提袋小心地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把方便盒拎进厨房。
　　我坐在沙发上把给他买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放到沙发上。然后叫着在厨房的余悦，“小悦，你过来！”
　　他听我喊他连忙跑过来，小心地站在我面前。我把一条棉的小内裤递给他。他只是看着不太敢接。
　　我苦笑着拍了拍他单瘦的肩膀，“给你买的，快穿上吧，哪有这么大的孩子还光屁股的！”
　　他一听我说是给买的才慢慢地抬起手接了过去，然后小心地蹲下身子把内裤穿好。
　　“把这身睡衣换上吧，”我又递给他一套睡衣。他伸手接过去的时候怯怯地偷看了我两眼，我听见他极小声地说：“我……，我那套衣服还能穿，我都已经洗出来了！”
　　“哪身衣服？你昨天穿的那身吗？”
　　我都忘记了他昨天穿的那身衣服是什么样的了，就知道很脏很旧。我还以为他昨天收拾浴室的时候已经处理掉了呢！没想到他还洗了出来，那身衣服根本没有洗的必要。
　　他慢慢地脱下了我的那件睡衣，把我递给他的衣服穿好。那是一套带着□□能图案的睡衣。他穿上后很漂亮，我很满意。我把他拉到我身边又上下仔细地看了看，不错，挺合身的。他要是胖一点就更好了。
　　他见我这样看他，脸上有一种特别的光采。他嘴角微微上扬，红着脸低下了头。小孩的害羞像微熟的苹果，看上去是那样地纯美。
　　他低下头后，很小的声音说：“阿姨你对我真好！”
　　真好？这么高的赞赏我实在是担当不起。我爱怜地理了理他前额的流海，有些长了，应该修剪一下了。这时我才注意到这张清瘦苍白的脸却有着不错的五官，又有着那样乖巧懂事的性情，要是有人肯好好待他，应该是不错的孩子！
　　“小悦，把我拎回的方便盒拿过来！”
　　他听话地跑去了厨房把方便盒放到茶几上。我把他拉过来让他坐在我身边。我让他把餐盒打开，里面是我从快餐店带回来的红烧鸡腿饭。
　　“没吃饭呢吧？来，尝一尝！”
　　我猜他一定没有吃东西。凭他敏感的心性是不会当我不在家的时候自己做饭给自己吃的。
　　“是……是给我的吗？”
　　他看着我轻轻地问。眼睛忽闪着，带着疑虑。我抚摸着他的头，点头确定。他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吃之前又看了我一眼，才慢慢地吃了起来。我看着他吃东西，心里就感觉很舒服。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
　　“阿姨，你对我真好，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听他这么说我简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前面的“真好”我就觉得担当不起了。后面这句“最好”我更是配不上了。
　　我拿着纸巾擦着余悦嘴角的油腻。他则睁大眼睛看着我。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最灼热的渴望，看得我的心都要化了。
　　“小悦，你妈妈呢？她怎么舍得你这么受罪啊？”
　　连我这样一个陌生的女人都看不了余悦受这样的苦，何况是他的亲生母亲呢？
　　“没，我没妈，她在我两岁的时候去世了！”
　　果然如我想的一样。余赢的去世使余悦成了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我以前和余赢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没有提过他的家庭。我当然更不可能问了。余赢不管不顾干脆死掉了倒是有解脱，可为什么要留个孩子在人世间受折磨呢？
　　余悦低下了头很久才懦懦地说：“我妈刚怀我的时候我爸就在外面有女人了，我妈生我还不到一个月，他们就离婚了，我妈带我回到了外婆家，外婆活着的时候还好，我七岁那年外婆去世了，舅妈就把我送回了我爸那儿，我爸和别的女人一起住，他们嫌我碍事就又把我送回去了，我爸每月给舅妈钱，爸爸给钱的时候虽然也吃不饱睡不好却不至于天天挨打，后来送钱的次数少了，挨打的时候就多了，爸爸去世后，他们就把我赶了出来，我没地方去，只好找警察，警察又把我送了回去，他们保证不在打我了，可是警察刚走，他们……，阿姨，你不要把我送回去，求你了，留下我吧，我一定听你的话，做个乖孩子……”
　　他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小小的身体又开始颤抖。我连忙把他搂进怀里。很长时间，他都恋在我的怀里，一动也不动。最后，他探起了头试探着问我，“阿姨，你有孩子吗？”
　　我摇摇头。孩子，看到余悦我更确定不要孩子。万一我有什么不测，我不敢想像自己的孩子会不会像余悦一样受罪？
　　“阿姨，谁要是能做你的孩子，一定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余悦天真地眨着眼睛，样子很可爱。我忍不住地吻了他的额头一下，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这一刻，我有一种留下他的冲动。我知道以我的实力抚养一个孩子应该是没有什么实质上的问题的。只要心里想应该是可以的。我头疼的是我自己。我混乱的私生活和没有规律的生活习惯实在是不适合收养一个孩子。我不想耽误这个孩子的一生。可是如果我不留下他，他还能去哪里呢？他的一生又能会好到哪里呢？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把他留下来，然后再找一个好人家，也许有人愿意收养一个十三岁大的孩子呢？
　　渐渐的，他偎在我怀里睡着了。我把他抱回了小卧室放到床上盖好被。这个晚上我一直看了他很长时间。他熟睡的样子很可爱。长长的睫毛微微卷曲，让我想起某部书里的一句话：每一个孩子都是一个落入人间的天使，他们应该得到人们的疼爱。他们有纯真的思想，天真的愿望和可爱的面容。不是我们这些被俗世污染的人所能明白的。
　　凌晨的时候回了卧室。耐着性子冲了一个让我清醒的冷水澡，坐在窗台上看着漆黑的夜。今夜没有星星。细长的烟夹在我白析的手指间跳出妖魅的烟舞。我承认我现在很愁。我很少发愁，向来不知道愁是何滋味。最近一次让我发愁的事，还是因为我母亲赶走云又涵。那时我十六岁。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发愁。我把积攒的所有零用钱都给了云又涵然后看着他背着帆布包黯然离去。他颀长消瘦的身影就是在这样一片漆黑没有星的夜里消失的。看着夜的尽头，我的心似乎被揉碎了，片片分离，再也没有聚起。我以为我以后都不会再发愁了。事实证明我错了，余悦的出现着实又让我愁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