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坑》秋水占玉

4、桃花三月人若雪

　　灯火终将湮没，残月终将破月，待灯火散尽，阿娇翁主又死缠烂打的求着徐清尘带她出城去了西郊的一处皇家别庄。

　　这座别庄乃先皇自明华大长公主出生起便赐下的，虽比不上长门宫里的雕梁画栋，但其中的小意柔情也不是长门宫能有的。

　　推开圆形拱门，满树梨花飘落，阿娇翁主当即蹭掉了鞋袜，兴高采烈地的跑了进去。

　　沉雪园是别庄内唯一处只种梨花的居所，每到梨花盛放之际，园内花香馥郁，暗香浮动，及至微风浮动，雪白的花瓣似雪而落，漾起水中涟漪点点。

　　她的足尖轻点，白衣似雪莲盛放，衣上绣着的金色番莲也随着女孩的心情变得格外的明丽夺目，徐清尘提着玉履鞋不疾不徐的走着，目光中唯有前方笑容明媚的女孩。

　　“徐清尘，送你的。”她兀然转身，捧着这一路接过的梨花碎瓣放在他的面前。

　　女孩的笑容一如往昔，明媚而热烈。

　　她的发丝垂落，流苏浅扬，头上落着几片细碎的梨花残瓣。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想到了梨花。”她偏着头，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满腔的爱意，全无任何女儿家的羞涩。

　　那一年，少年于远处而来，似梨花纯洁。

　　他不语，伸手拂落女孩头上落着的花瓣，而那少女粲然一笑，手中梨花纷飞，踮起脚尖，揪着他的衣襟，吻亲亲落在他的眼眸上。

　　“今晚我和你睡好不好，我们不回去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女孩的眼睛要多纯洁就有多纯洁。

　　他淡笑，似百花齐放，暖阳初临。

　　美为皮，艳做骨，气韵卓然，似九天之上不染纤尘的异世佛莲蓦然盛放，此间光华，远不是阿娇翁主这一个俗人可以抵挡的。

　　她觉得自己适才龌蹉的心思亵渎了仙人。

　　“徐清尘怎么办，我连睡了你的胆子都没有。”话是这么说的，动作却比嘴上的话更诚实些，就这样一路叫嚷着拉着徐清尘进了屋子。

　　阿娇翁主反手关上屋子，扔开徐清尘手里提着的玉履鞋，猛的将人扑倒在地。

　　因着明华大长公主喜好奢华，这满屋子地面铺着厚厚的一层绒毯，落在地上并不疼。

　　可到底舍不得女孩受伤，在她朝自己飞奔而来的那一刻就将女孩揽在怀里小心的护着。

　　女孩分外得意，眼看着就要凑上去，一只馨香浅然的手挡在了面前，与此同时，屋内的灯火骤然沉寂。

　　阿娇不满的瞪他，不管不顾的欲拿开那只平时看着赏心悦目的手，徐清尘失笑，单指落在阿娇唇上，示意她安静。

　　屋外明月当空，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那人似踩着水面的长廊向这里走来，很快，又有一道飞影掠过，接着阿娇听见了谈话声。

　　“主上，院内未发现任何异常。”

　　所谓异常，不过是想找的东西并未寻到。

　　“十七那里情况如何。”男人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刻意沉下的嗓音有几许别样的磁性。

　　而这个声音，可不就是阿娇的小舅舅秦王纪舒，只眼下，他不是应该在漠北封地，怎么跑这里来了。

　　难不成，外祖母要行动了。

　　想到这里，阿娇埋进徐清尘的怀里，红唇凑到那人的耳边，轻声询问：“小舅舅回来做什么？”

　　“如你所料。”他的唇未动，声音清晰的传入阿娇耳中。

　　“十七去了望江楼。”

　　“望江楼。”纪舒这三字绵长，显然是震怒的前兆，“本王费尽心思让她进安阳王府不是让她给安阳王谋财的。”

　　听着这话，阿娇翁主揪着徐清尘胸前的衣服，捂着自己的嘴巴笑得正欢。

　　徐清尘揽在阿娇腰间的手移向她的背脊轻轻的拍着，生怕眼前的女孩笑岔过气。

　　“纪昀纨绔，十七她……”说到这，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为其辩解了。

　　“怎么，说不下去了，本王再给她三天时间，三日内，东西再找不到，你知道下场的。”

　　“喏。”

　　待一袭黑衣的暗卫离去，纪舒抬眸朝着月空看去，一双眼透着亘古的冰寒。

　　“小舅舅他此次是真的要行动了吗。”阿娇翁主贴近徐清尘的耳边询问。

　　南宫太后喜爱秦王朝野皆知，这些年下来，南宫太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舅舅能够顺利登上帝位。

　　眼下，皇帝舅舅病危，太子纪凛尚小，着实是一个大好机会，只是，究竟是外祖母等不及了还是小舅舅等不及了？

　　但是，也不对啊，这个时间和上一世对不上。

　　“不，他是来找虎符的。”

　　“虎符？”女孩抬起眸子，有些怔然，“虎符不是在外祖母手中吗，我前几日还瞧见了。”

　　前些日子她进宫，还抢过来玩了一会的。

　　“文家有一家臣，乃公输家传人，于战乱时为文丞相所救。”

　　阿娇恍然，“怪不得我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少年但笑不语，阿娇掩唇打了一个极为秀气的哈欠，脑袋蹭着徐清尘的胸膛，道：“我睡了。”

　　“睡吧。”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背脊，无声的诱哄。

　　直到怀中的女孩沉沉睡去，他清冷的眸子朝着门外淡淡一瞥。

　　门外，纪舒捂着自己的胸口单膝跪地，一口鲜血喷出，“何方高人，在下若有打搅之处，还请勿怪。”

　　周围梨花静默，似有无数剑气萦绕周围，他的话音伴随发丝而落，脖颈处有血痕蔓延。

　　“滚。”

　　剑气陡然消散，那人的声音散乱四周，不知何处而来，何处而去。

　　纪舒压制心中的疑惑，缓缓站立，道：“多有叨扰，就此告辞。”

　　话音一落，纪舒转身离去，眼中杀机毕现。

　　不管这人是谁，他必定要将其诛杀，想来，他也许久未曾拜访皇姐了。

　　园内，梨花纷飞，屋内，一片安静，等阿娇翁主裹着被子赖床之际，朦朦胧胧的看见自家阿娘那张美艳绝伦的脸。

　　“阿娘，怎么是你啊。”阿娇翁主的脑袋还有些昏沉，口吻也带着未曾掩饰的失落，当即就令明华大长公主变了脸色。

　　“陈阿娇，你这小白眼狼。”美人一怒，受伤的就是阿娇翁主可怜的耳朵。

　　“阿娘，您轻点轻点，女儿耳朵都要掉了。”阿娇翁主捧着明华大长公主的手，欲将自己无辜的耳朵解救出来。

　　“你如今有了夫家出息了，什么叫怎么是你，不是我你还想是谁，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成日里念叨着男人，你羞不羞。”

　　终于，将自己的耳朵解救了出来，阿娇翁主携着被子躲在床内，佯装可怜的说道：“阿娘您当初教我如何骗卿卿娶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女儿家的矜持算什么，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矜持什么的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甚至省略的，阿娇时刻将阿娘的这番话铭记于心，并付诸了行动，阿娘您如今，怎能怪我？”

　　明华大长公主一时竟哑口无言，片刻的怔愣后，明华大长公主略有几分尴尬的说道：“阿娘说完这句话就觉得错了，只是没能来的及告诉你，这女儿家还是要矜持一些好。”

　　“那长门宫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不是阿娘给女儿支的招，不是阿娘派人让卿卿过来的，咱们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阿娘您都不知道矜持为何物，凭何让女儿也墨守成规。”

　　“你这是要气死本公主。”明华大长公主也不再顾及仪态，伸手就要将躲在里面的小白眼狼揪出来。

　　阿娇将被子朝头上一蒙，听着明华大长公主气急败坏的声音，挑衅道：“阿娘，咱们就半斤八两，您以后就不要和女儿谈矜持了，这东西女儿真的没有。”

　　“本公主许是前世业果太多，此生才有了这么一个白眼狼成日里气我。”

　　“阿娘您这说的又是什么话，女儿和阿兄总得有一个要让你多操心一番不是。”这语气格外的理直气壮。

　　明华大长公主扶额，无力道：“你外祖母着人来接你进宫，你快些起来梳妆，莫要耽误了时辰。”

　　阿娇翁主小心翼翼的掀开一截被角，仍不肯将自己暴露在明华大长公主面前，道：“阿娘，您将她们打发走了，女儿午后自己去。”

　　她还没有去望江楼看今日的好戏，怎么可能就这么进宫去。

　　明华大长公主一声叹息，随意的道：“随你。”

　　“你要去望江楼。”明华大长公主突然开口。

　　阿娇一想着自家阿娘莫名其妙的特殊癖好下意识的就想摇头，挣扎了半响还是如实回答了一番。

　　果然，阿娇见明华大长公主伸手扶着发髻间别着的牡丹花，开口道：“本公主见今日天色尚好，左右闲来无事，就陪着你出去瞧瞧，免得你又惹是生非。”

　　阿娇：“……”您真的确定您出去是避免我惹是生非，不是特意出去看女儿笑话的。

　　当然，这句话阿娇没敢说出来。

　　目送着自家阿娘的背影，阿娇掀开捂着自己的被子，揉着自己的头发，悲痛欲绝的开口：“苏娥，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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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水千山总是情，留个爪印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