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趣》半菱

1、第一章

　　二月新雨初停，落红铺地，枝上堆浓翠。

　　秦莞刚随闻墨踏入清远居，就被屋内浓郁的药味呛得皱了皱鼻。出府时因爱美而选着春裙以致微寒的身子骤然生暖，侧首看向紧闭的门窗及屋里摆着的四五个暖炉，刚要说话，就听屏风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声急切不停，像是要把人的肺都咳出来。

　　秦莞忙走进去，一眼就看到面无血色靠在床上的赵渊，此刻他正低着头以拳掩嘴喘息着，眼神涣散。

　　本跪在踏板上侍奉汤药的锦书柔声提醒，“世子，莞姑娘来了。”

　　赵渊这才似回神了几分，勉强撑着精神慢慢侧头，视线落在秦莞身上，骨节分明的手冲她伸出，哑着嗓音唤了声“莞妹妹”。

　　秦莞见他如此动作，下意识的就把手握了上去，又在床沿边坐下，娇美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紧张道：“渊哥哥你怎么病成这样了，年前不是说好多了吗？”

　　引她进来的闻墨出声回话：“莞姑娘有所不知，世子原是好转了些，上个月乍暖还寒，不知怎么就发起烧来，烧了整整两日，醒来就又是老样子了。”

　　秦莞心疼极了，探出左手摸摸赵渊额头，惊声道：“这么烫，还没有好吗？”又举了帕子替他擦拭额上密汗，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擦坏了他。

　　赵渊微微一笑，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其眼中的关切之意不言而喻。他心中甚喜，反安慰起来：“你别担心，我没事儿。再说，这些年反反复复的不都过来了吗？”话音刚落，身子前倾，又皱眉咳了起来。

　　秦莞吓得手足无措，站起身连忙道：“渊哥哥，你别说话了，不说话就不咳了。”

　　锦书又捧了药碗上前，“世子，您快些用药吧。”

　　赵渊点点头，看向秦莞，随口说道：“莞妹妹喂我吧。”

　　秦莞正准备侧身让开，闻言微愣，她从小到大都没伺候过人。以往来看渊哥哥的时候，他总怕病气过给自己，都不会让她离这么近的，更别提要求她喂药了，今日是怎么了？

　　赵渊的脸色似乎有些忐忑，凝视着问她：“莞妹妹不愿意吗？”

　　秦莞见他表情痛苦且说话吃力，不过片刻迟疑就应了，抽出手从锦书手里接过药碗，舀了勺举过去，赵渊正要低头含入，她又给收了回去。

　　秦莞学着自己生病时母亲喂她的场景，启唇轻轻吹了吹才又送到赵渊唇边，小脸上认真极了，温声软语低的提醒他：“渊哥哥，小心烫。”

　　赵渊露出笑意，弯身服用，如此一勺勺，竟用了许久。

　　秦莞将空碗递还给锦书，感觉脖颈里生了汗，不自在的动了动，觉得屋里实在闷热，暖炉燃得太多了，她不禁朝轩窗看去。

　　用完药，赵渊精神果然好了许多，见她四处张望着，不免好奇：“怎么了？”

　　“有点热，能开窗吗？”秦莞道：“生了病屋里更不能不通风，渊哥哥整日关在房中，全是药味，不觉得难受吗？”

　　赵渊即道：“锦书，撤两个暖炉出去，再把窗打开。”

　　锦书犹豫道：“世子，您身子要紧，王妃特地交代了奴婢们不得疏忽，若是您再受了风着了凉，奴婢们担待不起。”她与赵渊回完话，再看向秦莞，劝道：“莞姑娘，咱们世子身子弱，吹不得风。”

　　“这样吗？”秦莞眨了眨眼睛，回首与赵渊歉意道：“我不知道，那还是别开窗了，渊哥哥身子重要。”

　　赵渊看向另一个侍女，挥手道：“闻墨，你去。”

　　锦书大唤：“世子！”

　　赵渊眼神清冷，淡淡道：“我的身子如何我自个儿知道，这还是我的清远居，不是王妃的地方，你既然时时刻刻都只记着她的吩咐，倒不如回她那里去伺候。”

　　这个王妃，指的自然是景王的续弦邓氏，而非已故的赵渊生母罗宁郡主。

　　锦书跪下连道不敢，闻墨则领命去推窗，又走到门边喊了两个小丫鬟进来将暖炉搬出去。

　　春风拂进，卷起了席地纱帘，雨后的青草香将屋里苦涩的药味吹散，秦莞顿时觉得好受多了。

　　闻墨出去又进来，走到秦莞身边，将茶盏奉上，恭敬道：“莞姑娘来了这么久还没吃上茶，是奴婢的疏忽。服侍世子用药本是奴婢们的本分，没想到劳烦了姑娘。”

　　秦莞接过饮了口，笑道：“是金丝蜜枣茶？”话落转头去看赵渊。

　　赵渊脸上已不见方才的冷淡，抬起胳膊又拉过她的手，捏在掌心与她笑。她的手可真漂亮，十指纤纤，染了粉色蔻丹，愈发称得肤白，像新剥的鲜菱。

　　闻墨添道：“姑娘的口味，世子都记着呢。”

　　秦莞双眸晶亮晶亮的，颊边梨涡微现，粉颈娇垂，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赵渊看过去，豆蔻年华的莞妹妹秀靥如花，黛眉娇横，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明亮，看得他心里痒痒的，难免又捏了捏掌中白玉般的纤手。

　　力道没控制好，捏得秦莞心头一跳，抬眸看了他眼，想把手缩回来。

　　赵渊哪里肯放，两眼仍是看着她，话却是对身边侍女：“你们都下去吧。”

　　秦莞以为他是服药后要歇息了，站起身准备随锦书和闻墨一同出去，却发现手心一紧，又被他拉到了床边。

　　赵渊含着笑问她：“你去哪儿？”

　　秦莞不明所以，歪着脑袋纯纯的盯着他，“渊哥哥不是要休息了吗？”

　　“整日躺着，躺得人都酸了。”

　　秦莞想到他多年缠绵病榻，很是同情，软声说道：“渊哥哥好辛苦。”

　　“是啊，莞妹妹要多来陪陪我，我在屋里无趣极了。”赵渊说得可怜兮兮。

　　秦莞惊诧，反问：“渊哥哥不是不让我经常来王府吗？”

　　赵渊理所当然道：“胡说，我怎么可能不让你来，你是我的未婚妻，你不来陪我，谁来陪我？”

　　秦莞“咦”了声，愈发好奇，“渊哥哥你不是说当初与你指腹为婚的是我大哥，其实我们之间的婚约算不得真，让我将来另外寻个好人嫁了吗？”

　　赵渊的母亲罗宁郡主与秦莞的母亲崔雯是闺中好友，当年罗宁嫁与景王，崔雯嫁给年轻承袭的德国公，两人齐齐有孕，便有了指腹为婚的念头。

　　然而，赵渊落地后，众望所盼之下，崔雯生出来的也是儿子，即秦莞的大哥秦皓。罗宁郡主不甘说好的儿媳妇就这么没影了，便怂恿着崔雯继续生，扬言一定要生个闺女出来，所以在秦莞的二哥秦鹄之后，终于有了她。

　　虽然秦莞比赵渊小了三岁，但总算是能促成婚事了，只是罗宁郡主到底没有能等到秦莞过门唤她声娘，七年前就过世了。赵渊那时候尚不满十岁，丧母之痛又加上意外，身子再也没利索过。

　　连年的病痛折磨，赵渊唯恐再也好不了了，哪怕秦家不嫌弃他，他却不忍拖累这么美好的秦莞，就那么作死的把她推给了别人。

　　而事实上，上辈子他在秦莞出嫁当日真就死了，临咽气的时候想了想，觉得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把秦莞给娶了，深觉不孝，委实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母亲，追悔莫及。

　　现在再活一世，赵渊脑子有病才再把媳妇让给别人，管那些闲言碎语做什么，他不要到死都孤家寡人一个！

　　他想要亲近秦莞，养好身子然后风风光光迎娶她。

　　现在听秦莞如此询问，赵渊自然不会承认：“那是什么浑话，你还没出生你娘就将你许给了我，婚约怎么算不得真，刚刚那种混账话不要再说了。”说着轻轻挠了挠秦莞手心。

　　秦莞手一抖，嗔道：“呀，你干嘛挠我？”

　　赵渊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我是你未婚夫，对你做什么都是正常的。现在只是牵牵你的手，挠挠你的掌心，不要这么大惊小怪。”

　　秦莞听完深觉有理，乖巧的“哦”了声。

　　赵渊前世暗戳戳的肖想了她许多年，表面上清心寡欲的，其实除了身体羸弱原因，也是因为有色心没色胆。但在鬼门关走了遭后，心态不同了，看秦莞的眼神也没那么单纯了。

　　尤其是，她唇上不知用了什么唇脂，看起来格外的红。

　　好想吃。

　　事实上，赵渊已经身随心动，抬起手抚上她柔软的面颊，见她不习惯的要躲，低道：“别动。”

　　他自然知道再过两年她会是如何的风华绝代，喉结动了动，微微凑身，弯唇诱哄道：“小莞，你过来让我亲亲。”

　　秦莞像是愣住了，睁着大眼睛浑身僵硬。

　　赵渊则慢慢倾身过去，少女茫然又无辜的模样看得他越发欢喜，眼看着就要抵住她了，门外突然传来侍女的通传声：“世子，王妃和秦夫人到了。”

　　秦莞听闻母亲来了，推开他就要出去。

　　赵渊心里烦躁，眼看着她要跑，连忙拽回来叮嘱道：“小莞，方才的事不准告诉任何人，你娘也不可以，这是我们未婚夫妻之间的小秘密。”

　　秦莞自幼被父母和兄长们宠着长大，不谙世事，只知道赵渊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以后要一辈子在一起的，这个认知根深蒂固，听他如此说，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了。

　　赵渊松了口气，这时候又庆幸起自己从小身体不好，秦夫人从未提醒过秦莞与他相处时要提防注意些什么，否则小莞回去告诉秦家人的话，可就太影响他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良好形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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