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白首约》修多罗藏

27、劲竹

　　宛然没有出声。

　　她不想回京。她从一开始学武，就不是为了强身健体。那年在父亲的灵堂里，她对奶娘所说都是她的心里话：她是真的想要靠自己在这世上立足。

　　傅氏犹在劝说：“你到底已经十五岁了，婚事还是要早做打算。你看我为着你，师兄寻一门亲事，真是急白了头。”

　　她说的那样殷切，可是当宛然抬起头来的时候，她还是打了一个磕巴。

　　宛然恍若未见，道：“师母，我再想想。”

　　傅氏找宛然的事被下人传到傅冠起耳中，傅冠起大怒。

　　他虽然是傅朝的儿子，可是一辈子不肯读书，只爱习武，最疼爱的就是这一个小徒弟。

　　当初傅氏就对宛然说方静云课业重，让宛然劝方静云减少习武时间。宛然什么都没问，不仅劝了方静云，还减少了自己读书的时间。

　　傅冠起和姐姐一向不对盘，开口就道：“你别觉得天下的女子都喜欢静云。我的徒弟眼界高着呢！”

　　傅氏不高兴了，道：“静云也是你外甥，你怎么不为他着想？”

　　傅冠起“嘿嘿”冷笑，道：“原来你这是为他‘着想’。那你问问静云，他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傅氏哑口无言。

　　傅冠起继续道：“姐姐，我看你想的就不对。当初我想习武，父亲可是一个字都没说。做人父母的，也不能把儿女所有的生活都抓在手里吧！”

　　“你胡说！”傅氏大怒，拍着面前的案几道，“若不是你不读书，我又何必……”

　　“何必什么？”

　　傅氏忽而住口，傅冠起再逼问，傅氏掩面而泣，再也不肯理他了。

　　傅冠起长长叹息，露出和他素日不羁形象大不相同的颓唐神色，提着剑离开了傅氏的房间。

　　他一出门，迎头就看到了方静云。

　　少年站在庭院的松树之旁，站得比松树更直。

　　傅冠起走上去，拍了拍方静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就要离开。

　　方静云却忽然问道：“舅舅，你说的都是真的？”

　　傅冠起不回头，大声道：“静云，你舅舅是个糊涂蛋，说什么都没准。”

　　他不再看方静云，先去酒坊里喝了半桶新酒，然后扛着剑去找宛然，一进门就将剑放在案几上，大声地道：“你放心，只要你想留在北卢，不论杜家派谁来，都带不走你！”也不知这件事哪里触动了傅冠起，他说着说着竟而嚎啕起来。

　　豆子大的泪珠从中年汉子的眼中滚落，将宛然吓得手足无措。

　　他一边哭，一边对宛然道：“我对不起你娘，不能再对不起你了。不管是杜家还是其他人，谁都不能带走你！”

　　先来一步的方静云，还没开口就被舅舅的嚎哭打断了。他只好朝宛然道：“你先不忙做决定，等我将舅舅送回去，再来和你详谈。”

　　傅冠起不肯走，抽出剑来交到宛然手上，大声道：“你砍我吧，你砍我吧。”

　　宛然哪里敢动，却见傅冠起又从怀里摸出好多东西，一一放到宛然面前道：“这是我的遗书，你放心，你杀了我，没人找你麻烦。那个盒子里装着地契，我死后，你就搬出杜家，再不怕他们找你麻烦。还有……”

　　方静云一把捂住傅冠起的嘴，拖着他往外走。

　　宛然站在原地，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一片混沌。方静云停住脚步，转头看她，轻声道：“你等等，等我回来和你商议。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说的那样诚恳，宛然点点头，看着他拖着傅冠起越走越远。

　　等到方静云和傅冠起的人影都不见了的时候，宛然弯腰，收起刚才傅冠起丢下的东西。

　　在那七零八落的物事中，一封写着“杜氏宛然启”的信露了出来。

　　宛然感到十分疑惑，这明明是写给她的信，却不知何时交到了傅冠起手中，而傅冠起也从未向她提起此事。

　　宛然将那信从地上捡了出来，抽出信纸，一目十行，最后她的目光停留信尾的落款上，那里写着“沈识”两字，旁边钤着一枚小小的印章——“永贞”。

　　酒醉的傅冠起宛如一个炮仗，一路走一路发出巨响。

　　“静云，你不要学舅舅，舅舅苦啊！”

　　“静云，你可怎么办！舅舅帮不了你，呜呜呜。”

　　“静云——”

　　幸好他们是在家里行走，除了方家和傅家的仆人之外，再无他人。

　　方静云好不容易将傅冠起送回住所，感觉挨着傅冠起那半边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舅舅这样悔恨？但方静云在他的喊声中，已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得自己去努力，去争取。

　　方静云飞奔回宛然的院子，却见庭院当中，一个飒爽的身影上下飞舞。宛然手持长剑，依着傅冠起之前教授的剑招正在演练。

　　这剑法名为“劲竹”，是傅冠起观竹海有感而创，身法灵动，剑意洒脱，如风过竹海，劲竹昂然。

　　一套剑法三十六式，方静云因为课业繁多，只学到第五式，而宛然已经练得纯熟。

　　少女如飞燕般轻盈，剑光化作衣裙上的锦带，炫目而飘逸。方静云有种幻觉，如果他不抓住宛然，那么宛然马上就要飞走了。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宛然收剑落地，转身回望着方静云，轻声道：“师兄，我要去帝京。”

　　方静云一路上反复在心里咀嚼的那句话落了空，后来方鹏接了皇帝的旨意，方家与宛然同时上路，方静云的那句话却再也没有说出来。

　　.

　　这些事情傅氏都不知道，宛然也从没有想过要向她索取什么。

　　无论如何，宛然都无法忘记，在北卢的三年，是傅氏在抚养自己。傅氏将她接进家，天冷为她备衣，年节封红包给她压岁，她学武的第一柄剑也是傅氏派人去买来的……傅氏说收她做养女，亦是一番真心。

　　大夫人却很失望，不过她也能理解傅氏，若是她有一个像方静云这样出色的儿子，一定也要好好挑选一门亲事。

　　她笑着道：“方夫人放心，我一定记在心头。”宛然的婚事还可以再选，而与傅氏为善，却能让在旁人觉得，杜家和方家关系密切。

　　这才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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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新苑南瓜饼的营养液！
本来加班不打算更新了，提前结束了一小时，所以短小地来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