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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

  •   泰州地处建康东北,隔江遥望。三日后,宇文彻收到崔法元的密报,言说广陵侯业已泰州,只是右臂不知何故受伤,请了大夫诊治,乃是肘部轻微骨裂,上了药休养数月即可无虞。
      宇文彻微一沉吟,来回踱了几步,低声道,“好端端的……”转身对沈长平晃了晃手中的那页纸,“是他。”
      沈长平坐在下首,明知故问道,“君上所说,可是广陵侯么?”
      宇文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他人在谢渊府里。朕这个任命下得仓促,十天半月,哪里修的起一座侯府来。”
      沈长平沉吟道,“其实,旧齐的封国皆虚衔,遥领封地。譬如博陵王高氏,府邸便在京中。如今建康城中的侯王府到有几座,稍加整修便可居住。”
      宇文彻道,“罢了,朕不过是随他的意。朕想起来就头痛,不知该如何安置他。”看了看掌心,笑道,“还有几日就是除夕。这一年朕过得沉重,须得好生乐一乐。说些别的——泰州水陆要津,挟制京口,据长江天险,乃兵家必争之地。朕老早盘算着,得安排个得力的人去管那里。现下各处乱糟糟的,泰州刺史么,朕不是很满意,就让大谢去做这个都督罢。”
      沈长平道,“大谢心思沉稳,定不会辜负君上的苦心。”
      宇文彻摆摆手坐下,垂着腿,秦弗奉上乳茶,他就着抿了抿,又道,“北边也是缺人。很多人带兵可以,为政却是没那个心思。江州刺史的缺还没补,真是一步一个窟窿。沈卿,朕苦恼得很哪。”
      沈长平抬眼望去,宇文彻鬓边零星几根白发,触目惊心。忙道,“君上为民挂怀,何愁仁人不至。君上的辛苦,臣等看在眼中,记在心里,臣——”
      “沈卿也学着说这些话,怪无趣的。”宇文彻道。
      沈长平连忙下跪,“君上,臣所言皆发自肺腑,绝非那等口是心非之言!”
      “朕没别的意思,起来罢。”宇文彻要搀扶沈长平,不小心碰到掌心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沈长平犹豫片刻,道,“君上要保重贵体啊。”
      “朕何尝不想保重,可哪有那个功夫。”宇文彻盯着掌心,“这几日,狸奴夜夜啼哭,用尽了办法哄,也毫无效果。都说怕是吓着了,他还小,魂魄不稳。”
      沈长平道,“小殿下夜啼,许是乳母照顾不当。”
      “朕不喜欢以前的那几个,朕让她们来,是照料狸奴的。她们倒好,惯会学了些有的没的……朕新换了几个老实的乳娘,着人看管。”宇文彻念及幼子,不禁心痛,“狸奴本来圆乎乎的脸蛋,睡不稳当,瞧着腮都陷下去了。他才这样小,沈卿,朕看着他,真是难过啊。”

      第二日,宇文彻召段天赐入宫。段天赐带了两名随从,进殿下跪,宇文彻笑道,“请起。今日请罗巴来,有事想求。”
      段天赐道,“岂敢。君上有何吩咐?”
      宇文彻道,“朕的皇子,近日睡不稳,吃不下,他才一个多月大,服了药也不见效。朕听说,小儿魂魄不稳,极易受到惊吓。他前些时候被吓到过一次。所以想请罗巴来,看看有没有办法。”
      段天赐道,“婴儿刚出生,三魂七魄,尚未就位。一旦受惊,若是走了魂魄,确实容易啼哭。不过,臣须得见小殿下一面,方能判断。”
      宇文彻道,“好。”带着段天赐和随从,一行人来到紫极殿。刚走到殿外,便听到狸奴的哭声,宇文彻道,“听,就是这样,不停啼哭。”及到殿内,只见狸奴哭得小脸通红,宇文彻连忙抱起襁褓,柔声道,“狸奴不怕,父皇来瞧你了。”
      段天赐仔细端详狸奴,过了一会,道,“君上,臣要在这殿中走一走。”
      宇文彻道,“罗巴请便。”那段天赐便捧着一样法器,一面走,一面念念有词。如此绕了一圈,对宇文彻道,“启禀君上,以臣看,小殿下并非吓着,这殿中也没有什么东西加害小殿下。”
      宇文彻不解,低头看去,狸奴眼角挂着大滴泪水,伸着小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他总是哭个不停……”
      段天赐将法器交给侍从,道,“哭个不停,自有缘由。臣不知小殿下为何啼哭,臣只敢保证,小殿下魂魄安然。”
      宇文彻道,“狸奴这样,朕很心痛。既然罗巴入宫来,不如做个法事……虽说魂魄安然,到底前些日子被惊吓过。”
      于是段天赐拿了一个法螺,下坠彩绳数根,系银铃,稍微晃动,响声清脆悦耳。他手持法螺,围着狸奴上上下下晃动,伴以哼唱。狸奴忽然停止啼哭,定定地望着那法螺,显出好奇的模样。宇文彻喜道,“不哭了,罗巴果然法力高深。”命秦弗取金锭赐给段天赐,段天赐道,“受之有愧。”还是收下。宇文彻笑道,“罗巴是个爽快人。”这时狸奴不断哈欠,他赶忙将襁褓交给乳母,轻声道,“还有一事,到太极殿去说罢。”
      一众人又返回太极殿。宇文彻道,“罗巴大能,朕深感佩服。”
      段天赐道,“臣方才在小殿下居所查看,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君上大可放心。”
      “没有就好。只是……”宇文彻顿了顿,道,“请问罗巴,发了誓,能收回么?”
      段天赐道,“誓言同誓言不同,敢问陛下发了何誓?”
      宇文彻瞥了眼掌心,道,“也是前些时候,朕生病了,心情低落,情绪未免急躁,一时……同人怄气,便发誓不再见他。朕想了又想,那人也非罪大恶极,若以后相遇,该如何是好?不见么,凡事总有万一。见么,朕发了誓,见面就会惹怒天神。朕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办法。罗巴,朕想收回这个试验,你可有方法?”
      段天赐一笑,道,“君上是怎么发誓的?”
      宇文彻道,“就是说了一句‘不再见你’之类的气话。”
      段天赐道,“那就不算发誓。”
      “不算发誓?”宇文彻又惊又喜,“此话当真?”
      “发誓有多种,随口一说,怎可算作发誓?凉人发誓,要以刀断箭,天神才会为此誓言作证。”段天赐侃侃而谈,“只是君上是天子,天子即神之子,说出的话本就具有神力。齐人也说,天子金口玉言,即是同理。所以,虽然君上的誓言不算真正的誓言,但以后也请三思而后言。”
      宇文彻道,“朕一出口就有些后悔。既如此,罗巴还是为朕做场法事,敬告天神,朕口不择言,并非有所欺骗。”段天赐允诺。当日在太极殿前焚香敬祷,宇文彻这才松了口气。
      到腊月二十四日,天子辍朝。然而今时不比往日,宇文彻身侧已经没有了陈望之相伴,夜夜孤枕,凄凉难眠。崔法元的密报三日一次,陈望之成日昏睡,就连陈安之,一天也与他说不上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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