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拗》恆思榆

28、第六章-3

　　穆思沁跟季語柔回到了台灣，幾天之後，又是跟夏雨曦見面的日子。
　　「如何？這兩個月還好嗎？」夏雨曦問著坐在對面的穆思沁。
　　相較於前幾次，今天穆思沁似乎沒那麼開朗。
　　「睡眠方面沒什麼問題，只是……」穆思沁思考著該不該說。
　　「只是什麼？」
　　「最近有些時候腦袋裡會閃過一些畫面……尤其是泡澡的時候……也會開始作夢……」穆思沁說。
　　夏雨曦心裡有了譜，前幾天收到穆司偉的信之後，她便擔心這次穆思沁來的狀況……如果穆思沁沒有主動提，她該怎麼切入？
　　雷穎的出現，她相信或多或少會對穆思沁有所影響。
　　「喔？什麼畫面？可以具體描述嗎？」
　　「是個女人……但我不知道她是誰，感覺她很開心，總是對著我笑，是那種讓人很溫暖的笑，或者是看到她的背影……」
　　「每次都是同一個人嗎？」
　　「嗯，是同一個人。」穆思沁很肯定的說。
　　夏雨曦點點頭，「那夢呢？記得嗎？」
　　「感覺也是跟同一個人有關……」
　　「喔？是什麼呢？」
　　「呃……感覺在夢裡我們是一對……」穆思沁有些不好意思。
　　「喔？那會是妳以前交往的對象嗎？」
　　穆思沁搖搖頭，「不是，我覺得……我應該不會認識她……」
　　「這樣啊……那，這會讓妳很困擾嗎？」
　　「有點……會有罪惡感……」穆思沁皺著眉說。
　　「罪惡感？」
　　「嗯，覺得好像對語柔不忠……」
　　「看來妳對自己的要求很高呢！」
　　「也許吧……人家不是都說夢都跟潛意識有關……」
　　「是有這樣的說法沒錯，但不表示全部都這樣。」
　　「那為什麼我會做這樣的夢？」
　　「夢也有可能是內心恐懼的投射……」
　　「內心恐懼……」
　　「最近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嗎？」夏雨曦決定先暫時別讓穆思沁專注在這個話題上。
　　「最近啊……去了趟上海，是發生了些事……」
　　「喔？好事壞事？」
　　「應該算好事吧……」穆思沁把在上海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夏雨曦。
　　這段時間的見面，穆思沁對夏雨曦已經相當信任，對於夏雨曦的問題，絕大部分都坦誠的據實以告。
　　「所以，妳即將出國工作了？」
　　「順利的話，應該吧。」穆思沁還是有點不太肯定，畢竟徐凱薇還沒再跟她們聯絡。
　　「嗯，看來是個很好的機會，可以跟大明星合作呢！」夏雨曦替她開心，但同時也替她擔心。
　　「大明星啊……」穆思沁喃喃自語著，想到那天幫雷穎化妝、擦眼淚的時候……那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又出現了。
　　「怎麼了？大明星？」
　　「夏醫師，」穆思沁抬頭看著夏雨曦，「為什麼會對一個陌生人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個問題讓夏雨曦心頭一震，果然……
　　「嗯，以科學的角度來說，可能是妳們曾經遇過，但妳忘了，或者當時妳們沒有太強烈，讓妳有印象的交集，可是妳們確實有接觸……」
　　「不可能，對方是雷穎耶！怎麼可能不記得啊！」
　　「的確……」
　　「那如果是不科學的角度呢？」
　　「喔，那可以說的又更多了，什麼前世記憶，預知夢……等等的。」
　　「但那都是穿鑿附會的吧……」
　　「信者恆信囉！」夏雨曦聳聳肩。
　　「那夏醫師覺得呢？」穆思沁突然丟了這個問題給夏雨曦。
　　「嗯……我的身份實在不太適合回答這個問題。」
　　「這樣啊……那我腦袋裡突然出現的畫面，還有夢，會跟雷穎有關係嗎？」
　　穆思沁這個問題著實讓夏雨曦覺得有必要跟穆司偉好好談談。
　　「喔？妳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聯想？」夏雨曦沒有正面回答。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種直覺。」
　　夏雨曦沒有接話。
　　「我必須承認，雷穎很吸引人……很有巨星的架勢，她遲早，會成為巨星的吧！」穆思沁說，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沒來由的吐出那句話……
　　夏雨曦看著眼前若有所思的穆思沁，原來有些感覺和信念，是跟記憶無關的。
　　見她久久無語，夏雨曦決定開口：「又想到了什麼嗎？」
　　「我那天……」穆思沁告訴夏雨曦那天跟雷穎的互動。
　　夏雨曦邊聽邊感到震驚，但依然很專業的沒有表現出來。
　　「為什麼，我會有那些脫序的行為呢？」穆思沁看著夏雨曦問。
　　「這個問題我沒辦法現在回答妳，只是……如果這會造成妳的困擾，我想，我們有必要繼續見面……」夏雨曦不知道穆思沁是否願意。
　　「嗯，這樣也好……我總不好跟語柔聊這個吧……」
　　「喔？為什麼？」
　　「怕她會胡思亂想。」
　　「她很沒安全感嗎？不然妳怎麼會這麼說。」
　　「沒安全感嗎？……我覺得還好，在一起之後，她很少吃醋，也不太過問我的工作或行程，對於我們的感情，也總是很有信心，但偶爾還是會胡鬧一下……不過她的佔有慾應該滿強的，因為她常說我是她一個人的，不過感覺應該是玩鬧的成分居多，我覺得這很正常，在一起兩個人的打打鬧鬧，也滿甜蜜的。但不管再有安全感，聽自己的另一半講這個，總是會不舒服的吧？」這個問題讓夏雨曦不禁開始想，如果有天駱凱祺突然問她這樣的問題，她會如何反應？
　　「嗯，的確。」她不得不承認，穆思沁的顧慮是有道理的。
　　「那，還是兩個月嗎？」穆思沁主動開口問。
　　「妳覺得呢？」
　　「嗯……如果兩個月間，我覺得有需要，可以打電話來約嗎？」
　　「可以啊！如果妳有需要，隨時可以打電話來預約。」對於穆思沁沒有拒絕繼續跟她見面，夏雨曦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好，謝謝夏醫師。」穆思沁看了牆上的鐘，「時間也差不多了，那我先走了喔。」說完，她起身離開了診療室。
　　穆思沁離開之後，夏雨曦再次拿出那份從國外寄來已經快被她翻爛的病歷……
　　個案常會陷入無意識的自言自語重複著：「You will be a super star.」……
　　「妳是怕自己真的忘了，所以不停不停的提醒自己嗎？」
　　自從知道穆思沁之前的對象是雷穎後，很多之前看不懂，覺得莫名其妙的地方，一些穆思沁的囈語，都能有合理的解釋了。
　　但，卻也更讓人感覺沉重與不捨。
　　當她收到穆司偉的信，說穆思沁遇見了雷穎，要她替他們注意穆思沁的狀況……若是穆思沁真的想起了雷穎，就讓她想起來吧……他們怕的是之後可能再次出現認知錯亂的情況，就跟當年，剛接受完治療後的幾個月一樣……
　　穆司偉的顧慮是對的，那種極端的治療方法，加上穆思沁這樣的情況，認知錯亂是可預見的情況，病歷報告裡也記載得很詳細，所以今天對於穆思沁提到雷穎的情況，她盡可能輕描淡寫的不去觸碰，一切還是順著穆思沁的情況走下去比較保險，除非穆思沁真的受不了，決定弄清楚一切……到那時，也許……
　　我們決定，把思沁的人生還給她。
　　穆司偉在信的結尾這麼說。
　　夏雨曦很認同他這樣說，畢竟……嚴格說起來，穆思沁的人生最重要的一部份被「竄改」了，雖然一開始的目的是讓她「活下來」……可是，活下來之後的現在，這真的能算是穆思沁自己的人生嗎？
　　如果有天，穆思沁真的把一切都想起來了，又會發生什麼事？
　　到時，她該怎麼做？她想幫助穆思沁，可是，她真的幫得了嗎？
　　「思沁，若是妳知道了這一切，妳會怎麼做？妳會希望我們怎麼做？現在的妳，已經夠強壯可以承受了嗎？但願我真能幫到妳什麼……」夏雨曦喃喃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