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案志》时岁邪

4、03

　　酆都县是个小地方，有钱人不多，这一下子就死了三个，让手里有点闲钱的几位都担惊受怕起来。后来不知从哪里走漏了小道消息说三个人是饮酒致死的，更有甚者干脆把自家酒窖里的酒统统倒进了县郊的几条浅水溪，倒是喝醉了不少野猫野狗。
　　不过这一切都同宋小钗没什么大关联，此刻她正站在秦学义的房前，双手抱剑靠倚着门旁的柱子，不时嗅嗅空气中弥散的酒香。
　　宋小钗回想了一番段天纵究竟有没有同自己说过来这里做什么，半晌之后她决定放弃。
　　说到底还是贪吃误事啊。宋小钗在心底叹息。
　　——昨天晚上吃过饭，宋小钗正躺在屋顶偷偷吃从厨房顺来的炒豌豆，段天纵直接从天而降落到她身边，吓得她一颗豌豆卡在了嗓子眼。最后还是段天纵运气一掌拍在她背上，那颗豌豆才被她吐了出来。她一边咳嗽一边迷迷糊糊地听段天纵似乎同自己交代明天两人要去做什么，她有口无心地应了一声，转眼就把这件事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段天纵在房里转了一圈，蹲在秦学义的床头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回头看到宋小钗看着树杈上的麻雀发愣，出声唤她道：“说说秦学义。”
　　宋小钗回过神，转过头去看段天纵，清了清嗓子说道：“秦学义是秦家绸缎庄的老板。生辰十一月初八，尚未娶亲。最喜爱的酒是梨花白。刚同钱昊、曹兴以及万高岑拜过把子。”
　　从宋小钗那一连串极像从媒婆口中打听来的话里，段天纵还是捕捉到了一条让他感兴趣的信息：“居然是拜把子兄弟么……”
　　宋小钗点点头，继续说道：“因为孟三娘的宴春酒只有这么四坛，他们说适合买下做个见证。他们拜把子那日是四月初七，在大哥曹兴家开了第一坛宴春。谁知道再喝上宴春就是钱昊的头七了。”
　　段天纵皱眉，似乎在秦学义的床上翻找着什么。
　　宋小钗叹了口气：“如果酒里真有毒，那四个人早该死一块了。就因为卖了四坛酒被当作了杀人犯，还被诬陷同那么多人私定终身，孟三娘真可怜呐。”
　　“未必见得。”段天纵把枕头挪到一边，掀开褥子扯出一条绣着精巧图案的帕子，他把帕子抖了抖，帕子右下角绣着一个“孟”字。
　　“你来看这条帕子。”
　　宋小钗被这条突然出现的手帕惊得目瞪口呆，她忍不住凑到段天纵身边，伸手去摸那条手帕：“原来这孟三娘真的同秦学义私定终身了喔……”
　　段天纵把手帕塞到宋小钗手上，示意她保管好，起身去看桌上的茶壶。
　　宋小钗拿着手帕，闻到手帕上传来淡淡的脂粉气味，还带着似有若无的醇香酒气，她仔细回想着自己认得的为数不多的胭脂味道，最终确定这味道并非自己惯常嗅到的那几种。
　　回去就要去见孟三娘，一定要比段天纵更快抓到她，让四方乡亲都知道我宋小钗才是酆都的守护者。宋小钗暗暗握拳。
　　当然段天纵对宋小钗这番热血的心理活动毫无知觉，他绕着秦学义的房间又转了几圈，最终确定没什么遗漏，喊宋小钗又往隔壁的曹宅去。
　　曹兴才死了四日，李氏除了吃饭睡觉，便成日坐在院子里哭，见人进来便哭诉一番。
　　见是主持公道的人来了，李氏又不免想上前来拉段天纵的手，段天纵轻巧地避开了，站在他身后正发愣的宋小钗被捉了个正着，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又开始哭诉道：“我儿苦啊，才二十三就这么去了，钗儿，听大娘的话，孟三那个毒妇不能留啊！”
　　宋小钗拍着李氏的肩膀，一面拿目光示意段天纵来解救自己，段天纵仿若未觉，转身直接往曹兴房里去。
　　你倒是先救救我啊！宋小钗心里着急的很，却听见李氏惊呼一声，原本缠在自己手臂上的李氏的那双手松开了，李氏捂住小腿肚叫唤了声“疼”，吓得立在一旁的丫鬟们立马围上来查看伤势。宋小钗趁机从丫鬟们中挤了出来，抬头看到段天纵左手中攥着把极其可疑的小石子。
　　宋小钗开心地跟上去，拍了拍段天纵的肩膀道：“段捕头，够义气！”段天纵步履不停朝前走，脸上悄悄浮上一抹红晕。
　　曹兴的房间显得有些凌乱，桌上甚至还摆着杯喝了一半的茶，床上被子掀开在一旁，仿佛有人昨晚还睡在这里似的。
　　没等段天纵动手，宋小钗很自觉地抢先一步，跑到曹兴床前，丢开他的枕头向褥子里摸。
　　段天纵见状轻笑了一声，也没管她，甚至还往旁边让了让。
　　宋小钗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垂头丧气地回头对段天纵道：“看来这里是什么都没有了。”
　　段天纵走到放在案前的烛台旁，扯过在烛台底下垫着的手帕抖开，右下角赫然又是一个“孟”字。
　　“并不是所有人都习惯把东西放在同一个地方。”段天纵把手帕递给宋小钗，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左手落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最后，两人在三家找到了三条一模一样的帕子，宋小钗揣着帕子，不时有香粉味钻入鼻腔。闻着有些刺鼻的香气，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不舒服？”段天纵突然开口道，“可是受了风寒？”
　　见段天纵居然会关心自己，宋小钗难得脸红红摇头道：“只是这胭脂味道我嗅着有点难受，把帕子收起来就好啦。”
　　段天纵点点头，忽然想起下午的安排，同她说道：“晌午后去寻万高岑，他那一铺子的胭脂味道……”
　　“那我去找孟三娘，你问完老万再来找我吧。”宋小钗揉了揉鼻子，斩钉截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