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第三十六 ...

  •   午饭前其里跟张医生一起出现,张医生替万俟正海检查了一番,把他们叫到门外说,“老爷子前段时间来过医院检查,检查结果表明是左心室代偿功能不全而发生的心力衰竭,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左心衰,而且已经感染到全心室了。”
      其里问,“目前情况需要手术吗?”
      张医生摇头说,“目前来看,老爷子的身体是承受不住心脏移植手术的,我建议采用保守药物治疗。还有,左心衰的患者会经常性身体乏力,夜间呼吸困难,咳嗽甚至是咳血,最好的方案就是住院观察,可是老爷子不太愿意,所以我建议你们请专业的医疗看护,要是出现紧急情况的话要立马住院。”

      十七扶着护栏,脸色苍白问,“那这样…还能…”
      张医生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想问什么,“一般来说达到心力衰竭的程度就是心脏疾病的末期了,而且老爷子已经到这个年纪了,所有身体机动功能免疫力都已经衰弱了…”
      十七打断他,“那到底是多久。”
      张医生沉默了几秒,“最多一年。”
      “是吗?”她呆滞的呢喃。

      张医生因为职业的关系见多了生死离别,也见惯了病人家属在得知病人仅剩的生命周期后所表现的各种悲伤反应,正想安慰几句时,十七突然极其认真的发问,“一年是多少天啊?”
      看着那双急切想知道答案的眼睛,张医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得跟其里说,“那我先走了。”
      其里僵硬的点点头,“我送您出去吧。”

      十七抱着自己瘦小的双臂一点一点摩擦着护栏缓缓蹲下,煞白的小脸麻木不仁的掉不出一滴泪水。
      不一会,面前多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对不起。”其里蹲在她面前诚恳道歉。
      十七流着泪说,“哥,要说对不起的是我。”

      两兄妹是有默契的,其里的对不起是责怪自己太忙没有注意到爷爷的病情,十七的对不起是怪自己太任性,一走就是半年,如果她不走或许就可以早一点发现爷爷的病情。

      得到消息的万俟周长在晚饭前带着姚元香跟刀刀回到老宅,同来的还有大伯夫妻,大姑夫妻。
      饭桌上大伯跟大姑统一口径希望爷爷能去住院,大姑说,“爸,家里虽然安静,但是跟医院的医疗环境是没法比的,您要是有个什么事,我们又赶不到那可怎么办!”
      大伯说,“是啊爸,您就听我们一回吧。”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企图改变老爷子想要在家休养的主意,可不管谁劝,老爷子依旧顽固不灵,油盐不进。

      或许是知道这栋老宅对于老爷子的意义,也或许是一向无人敢违背老爷子的话,晚饭之后老宅又恢复了白天的清净,其里因为公司有事也离开了。
      唯独十七对万俟正海驱赶的言语当作耳边风,倔强的住了下来。
      看着那个几近佝偻的背影,十七明白,这个为情守宅的男人不是顽固不灵,他只是太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最后的时间,他只想呆在这栋有奶奶身影的宅子里。

      另一天十七领着满脸不情愿的万俟正海去了趟张医生所在的邬莱市最具权威的三甲医院复查,又不顾万俟正海的反对自作主张花重金请了两个专业的看护轮番看守,并且让他们在老宅住了下来,这两个看护是张医生推荐的,是两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其中一个有心血管内科的临床经验。
      前一个星期十七几乎是没日没夜的跟在万俟正海身边,不管他如何吹鼻子瞪眼她都装作没看见,晚上的时候她就坐在二楼的走廊门口静静发呆。

      值晚班的夏锌怕她身子承受不住就跟她说,“去睡会吧,你守在这里也没用。”
      十七摇了摇说,“我睡不着,没关系。”
      夏锌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病人家属,也没见过这样的富家小姐,平日里待他们温和有礼,吃住都尽量提供最好的,可是又沉默寡言,不易接近。
      他们一起守候了好几个晚上,夏锌真是摸不清她到底怎么想的,要说在意吧,她从来没有跟他们询问过病人的病情,要说不在意吧,彻夜不眠的守候又算什么。

      一个星期之后其里也搬过来住了,十七白天回到了公司上班,音佳琪掐着点满脸阴笑走进她办公室兴师问罪道,“哎哟,我的大小姐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您老在外被什么妖精活捉了呢。”
      十七朝办公桌的一角扬扬下巴,“给你带的,澳门买的。”
      音佳琪哼哼两声翻开个三四个袋子,“算你有点良心。”
      十七轻笑一声,问,“公司怎么样。”
      音佳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扔给她,“早给你整理好了,经营状况,盈利表报税务账单都在这里,噢,对了,你爷爷的财务团队来过一次,里面也都记录好了。”
      十七不再跟之前一般跳脚,她敛了敛眼眸,“辛苦了。”

      音佳琪看了眼她眼睑下的青影,“老爷子的事我听说了,你也别太担心了,说实话不管是谁都会有这一天,这段时间你多陪陪老爷子吧,公司还有我跟音律呢。”
      十七点了点头,诚恳的说了句谢谢。
      音佳琪啧了一声,“还客气起来了,甭来这些虚的,出门半年总有点干货吧,公司这些设计师的作品越来越没有感觉了。”
      “这个还真有。”十七捡起脚边的背包扔给她,“都在这,明年的主打款系列。”
      音佳琪赶紧接过去,手里一沉,她笑道,“还真有点货啊。”

      十七挑眉,“拿出来看看。”
      音佳琪拉开拉链,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拿出一垒,“哇塞,真不愧是我们公司的头牌啊,真想把旅游工费给你报销了。”
      十七嗤笑,“那敢情好啊。”
      音佳琪如珍如宝的把图纸塞进背包里,干瞪她一眼,“美的你,玩半年还得给你报销是吧。不过,看在礼物跟图纸的面子上,晚上请你吃饭。”
      十七转着眼珠子说,“饭就不吃了,能给我折现不?”
      音佳琪一手拿着三四个购物袋,一手挽着背包,风情万种回头一笑,“滚!”

      周六十七回到居士苑收拾些衣物,居士简闻讯前来,不请自入,看她眼睑青影,身上的T恤似乎又宽松了一寸不免心疼地问,“多久没睡了?”
      相处至今,居士简对十七的性子大概也了解七八分了,她这个人虽看起来风轻云淡,寡情寡色的,可她心里对感情的那一份重视是旁人不可领会的,都知道万俟正海的病情已经无力回天了,她也一定比谁都明白,但明白归明白,最后的日子她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去陪伴。

      十七从柜子里搂出一怀衣物扔在床上说,“反正都习惯了。”又指了指柜子上的房门钥匙对他说,“我估计有一段时间都不过来住了,钥匙先放你那。”
      居士简一言不发的收起钥匙,然后走到床边坐下,静静的看了她两眼,然后抢过她手上正在整理的衣物说,“你睡会吧,我替你收拾。”
      十七眨了眨睫毛,没有动作,也没说话。
      居士简叹息一声,“收拾完了我叫你。”
      十七也叹息一声说,“我没事的。”
      居士简淡淡的皱起眉头,十七垂下眼眸妥协。

      不到五分钟,方才还强撑着眼皮不安蠕动的人儿渐渐进入睡眠,居士简低头一笑,继续有条有序的整理。
      半个小时后,羊毛毯子被两只不安分的脚丫子蹬下,居士简起身捡起替她轻轻盖上,然后转身离开。

      再次醒来已是黄昏时间,十七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按照居士简的性格是一定不会乖乖听话收拾好了就叫她起床的。
      厨房里传来清淡的香味,十七光着脚丫子闻香而去,居士简围着一条不知道打哪来的围裙在黄昏下煲汤,侧脸温暖又俊逸。
      不知是饿了,还是被皮相蛊惑了,她不自主的咽了咽口水,问,“煲的什么汤?”
      “起来了?”居士简放下汤勺朝她招手,“过来试一下味道。”
      越走近香味越浓,居士简剩了一勺先放到自己嘴边吹了吹,十七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舔了舔嘴说,“好喝啊。”她凑前看了看,“排骨,玉米,胡萝卜,红枣,枸杞,这是什么?干柠檬片?”

      十七有些疑惑,见过有人泡着喝,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拿干柠檬片熬汤的。
      居士简笑笑,从水槽里拿出事先洗好的葱,一边切碎,一边说,“柠檬片不仅含有多种维生素,还可以吸附排骨本身的油腻跟腥味。”
      十七拱了拱鼻子,“难怪味道这么清香,这又是你吃不惯国外的饮食才研究的吧,感觉你出国留学就跟进了趟新东方似得。”
      居士简关上火,把刚才切好的葱花放进砂锅里,淡淡地瞥她一眼,“国外不好买到猪肉排骨,这是我刚看食谱做的。”
      十七嘿嘿一笑,自知有些不知好歹。

      吃饱喝足后十七准备回老宅。
      居士简说,“我送你过去吧。”
      十七摇了摇头,“不要了,不然我明天上班还得过来开车。”
      居士简说,“我也想去看看爷爷。”
      十七静看了他几秒,别开眼睛,“别麻烦了。”

      十七独自开着车,路过一个公交站,站牌的屏幕上反复播放着独赋代言的广告,她停在不远处,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她看见有几个女孩在屏幕底下嬉笑着,摆着几种可爱的手势跟屏幕里的人儿合影。
      她看着,笑着。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莫名其妙地就流了出来。

      ----
      十月的大街上已经有了不少枯黄的落叶,邬莱的秋天比其他城市似乎要漫长一些,特别是下雨后,秋风就像是寒冬的先行军让还穿着单薄衬衣的人瑟瑟发抖。
      老爷子的病情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夜晚的咳嗽声越来越频繁,十七依然彻夜守在门口看着夏锌进进出出查看氧气罐的指数。
      其里最近也憔悴了许多,很多次她都看见他一个人坐在爷爷的书房里发呆。
      工作繁忙的楚水也开始频频出现在老宅,可是尽管如此,老宅却比以往来的更加寂静,很多时候,都听不见有人讲话。
      所有人都很沉默,十七明白,这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十月一号国庆节,万俟家人按照惯例回到老宅,可曾经那个威严冷冽严肃的主人却再也硬气不起来了。
      刀刀长高了许多,他扭着小身子走向坐在主位上暮色如钟的老人,用稚幼的娃娃音天真的问,“爷爷,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万俟正海缓缓把手抬起来放在刀刀的头上,用尽力气摆出一个慈祥的笑容,“爷爷没事。”
      这是这么多年来老爷子第一次对刀刀这么亲切,大姑听着沙哑的不像话的老态声掩嘴而泣,万俟周长跟大伯在一旁罕见的红了眼眶。
      血浓于水,之前不管对这个独裁固执的当家人有多大的意见,在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希望他还能再吹胡子瞪眼睛的朝他们发脾气。

      十一月底老爷子开始吐血,夏锌说,“送病人去住院吧,虽然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但至少能让病人的身体好受点。”
      檀木的卧室跪了一屋子的人,好赖话说了一大箩,倔强的老人依旧视若无睹,无动于衷。
      十七拨开人群,硬生生跪在床前连额三个脆响头,用尽了全身力气,鲜血顺着额头流进湿漉漉的大眼睛,再从眼眶里流出来。
      众人顿时诧异惊呼。
      她却跪如钟,一字一句的说,“爷爷,我求您再好好陪我们一段时间,您放心,我一定趁您还有力气的时候把您送回到这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