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未遂》匿名希望

5、猴年马月，摄氏温度二十八，晴有雷

　　隔天清晨我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艾尔林跟着被吓醒，马上抱住我轻抚我的背安慰我──他的反应简直训练有素，「没事了甜心，你是安全的，我在这里。」
　　我还没回过神，瑟缩在艾尔林怀中，仰起脸，在昏暗的房间里想看见那对干净澄澈的蓝眼睛，彷佛这样就能安心。
　　「我做了恶梦。」我喃喃，有些委屈。
　　艾尔林低下头，在我前额落一个吻。「我知道，别害怕。」他用手指梳理我的头发，再亲掉我的眼泪，「都没事了。都过去了。」
　　我在艾尔林的安抚下慢慢平复情绪，接着终于意识到，这个情况是不是哪里不大对劲。
　　我不是一个人睡？我的旁边躺了艾尔林？
　　……我？跟艾尔林？呃，过了一夜？
　　瞬间我脑洞大开，所有不该想的画面都想过一遍。假设我们上_床了，我心想，紧张地低头检查衣服，那理论上我应该是光着，但我穿着睡衣，虽然这明显不是我的睡衣，等等……这好像是艾尔林的衬衫。
　　我大惊失色地从艾尔林怀里弹开。
　　「我去，天啊，」我吓到说中文，瞪大双眼囧着脸问艾尔林：「我们做了？！不是吧？！」
　　艾尔林也睁大双眼，「什么？你忘了？」
　　我恶狠狠倒抽一口冷气……然后我隐隐约约想起某些我非常想忘记的事。这让我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失落。
　　好吧，原来我们没做。
　　艾尔林盯着我，表情扭曲，忍了大概两秒，在我不友善的注视下笑得前仰后合。
　　「笑吧。你就笑。」我盯着艾尔林，不想做任何表情。
　　艾尔林抬眉，瞥了我一眼，再喘口气，笑得更失控。我以为这个人笑起来大概永远都是那种文质彬彬、或者腼腼腆腆，原来他也有被戳到笑穴的时候。
　　「很好笑吗？」我问。表情跟语气都非常平静。
　　艾尔林停下来喘气。我看得出来他很努力不让自己继续笑，但显然，他的努力没什么卵用。
　　「喔我的宝贝，快告诉我，你的误会是什么？说出来，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手一伸、把我再揽进怀中。
　　「我没有失望。」我咬牙切齿。
　　艾尔林又开始笑。「说嘛，宝贝儿，我一定能满足你，快点，我期待很久了。」
　　于是我真的咬了艾尔林一口。

　　被咬之后艾尔林捂着胸口唉唉叫，然后跳进浴室，姿势很像虾子。
　　我一点也不想了解他进浴室后都干了啥。
　　糟糕的是，艾尔林才离开我进浴室不到五分钟，我就像毒瘾发作的人一样，蜷曲在被单中簌簌发抖无声掉泪。
　　艾尔林洗好澡回来看见我这副模样都傻了。
　　「你还好吗？乔娣？」他把我从被单堆中抓出来，用力抱在怀里。
　　我当然不好。而且我没办法发出声音。
　　「喔拜托……看到你这样我感觉自己也快疯了。」艾尔林叹气，「这样不行，我要为你预约心理医生。我怀疑这是创伤症候群。」

　　我也怀疑我得了PTSD，或者什么恐慌症，之类的，但我坚持不要心理医生。
　　这场灾难明显不是什么一般的恐怖攻击，不管新闻怎么说，我可是亲眼目睹那些恶煞把他们看到的每一个人类都杀光，只为了找到某样东西。其他活下来的人都被约进局，但我没有，这是好事。我合理怀疑在这场灾难里留下在场证明，很有可能成为下一场灾难的开始。
　　还有卡车底下的那个男人。他一定很重要。
　　我把我的原因告诉艾尔林，再三强调这绝对不是惊吓过度造成的幻想。
　　艾尔林听完，沉默片刻，揉着眉心，又叹气。
　　「我相信你。」他说，转身打开书柜抽屉，拿出一把枪放在我面前的桌上，「这是昨晚我在你身上发现的东西。更正确地说，那时候你紧紧抱着它不放。我不觉得这是一个你会去买、还会喜欢得片刻不离身的什么装饰品。」
　　我认出那是昨天在卡车底下获得的手_枪。从那位何方神圣手里。
　　「这是一把枪。」我说。
　　「对，这是一把枪。」艾尔林点头。
　　这当然是一把枪，保证不是玩具_枪。而我们却在用小学课本里的造句模式讨论它，讲的好像它是一颗苹果。
　　「怎么办？」我抬头，茫然地望着艾尔林，「我该把它扔掉吗？」
　　「扔掉它？」艾尔林皱眉，一脸的不赞同，「喔我亲爱的，那绝对能为你惹上大麻烦。」他说，顿了顿，迟疑地拿起枪，「或许我们该检查一下这把枪……我总觉得它看上去有点奇怪。」
　　艾尔林单手退弹_匣，动作有够干净利落。我情不自禁觉得他好帅，凝望他的目光中满是钦佩期待。这么帅的男人是谁的男朋友？是我的！耶！
　　「你会？」我问。睁大双眼，前胸靠着木桌边缘。
　　艾尔林微微扬眉，似笑非笑。「永远不要质疑你爱人的能力。」他说，在爱人这个辞用意大利文，「让我们来看看……噢。」
　　我俩沉默，同时盯着在桌上滚了几个圈的子弹们。没有看错，它们都很透明。
　　「……弹珠？」
　　然后我们面面相觑。

　　我没有在开玩笑，这些子弹是真的很像弹珠。当然我们都晓得这不太可能是弹珠，首先一般正常的弹珠不会做成子_弹造型、其次通常弹珠们不会有这么高的透明度。除非那颗弹珠是艺术品。
　　「原来子_弹是长这样的吗？」我惊叹，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想戳一下。
　　艾尔林把我的手轻轻拍开。「嘿，别碰，这可能很危险，」他眉头紧蹙，牢牢抓住我的手，喃喃着观察这些子弹，「子_弹当然不长这样。它们里头有液体。」
　　应该说，通常子_弹不是长这样，而这些还算不算子弹有待商榷；我再次想起卡车下的金发男人，和他铅灰色的瞳孔。这位何方神圣到底是何方神圣？
　　「让我摸一下嘛。」我央求道。摆出宠物小猫必须要有的可怜表情。
　　艾尔林根本不看我。「在我研究出这些危不危险前，你想都别想。」
　　我只能在旁边羡慕艾尔林高举透明子_弹对着灯光研究，那些透明、里头带有液体的子_弹真的很漂亮，甚至会随着光线变化液体色泽。
　　「亲亲艾伦，你理我下嘛。」我跳到艾尔林背上，蹭他，吻他，努力干扰他。
　　「小猫乖，去玩你的手机。」艾尔林拍拍我的手，把子_弹装回匣，一点也不受我影响。
　　这是否是我魅力不够？我的心有点痛。

　　确认这些子弹到底有什么功用，最好的方法就是，实验它。我们当然不会找人来试_枪，所以我们开车去布鲁克林区找了个靶场包下来。
　　我不会开_枪，被艾尔林放在场外。艾尔林举枪的姿势很专业，我合理怀疑他这个意大利混血儿其实是黑_手_党。
　　艾尔林扣下扳机。出乎意料，没有任何声音。
　　然后靶场的墙就被溶掉了。整片墙，全程不过三、五秒。
　　我跟艾尔林都傻了，一脸大写的懵逼。这见鬼的是什么！这还能算子_弹吗？分明是生_化_武_器！
　　我在惊吓中跑向艾尔林，和他一起站在墙面前五公尺的地方，围观我们的破坏成果。现在这面墙上有个约莫宽高十公尺的不规则型大洞。如果子细看，洞的边缘还在滋滋冒烟。
　　靶场外的路人错愕又困惑地、都在打量我们，殊不知我们比谁都震惊。
　　艾尔林低低骂了一句脏话。「现在，我想，我们都晓得为什么那男人会被恐怖组织追着杀。」他说，扭头过来看我。
　　我看看墙再看看他，又看看墙再看看他。然后，抬手指着大洞，问。
　　「艾伦，你觉得我们得花多少钱，才能让这个洞看起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们都晓得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活在传说中的人类，他们叫做疯狂科学家；无庸置疑，我遇到了一个。
　　而此时此刻，横在我跟艾尔林面前的问题是，老天，我们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我们拥有这个生物武器，如果我们不想被十几个冬日战士追着杀过半个曼哈顿的话。我觉得亡命鸳鸯只有听起来很浪漫。
　　艾尔林在这个问题上展现出他专业的男友力，以及壕力──他直接买下那间靶场，然后，叫来拆迁大队把楼给炸了。
　　有一种湮灭证据的方式叫毁尸灭迹。好好的一个靶场就这样被我们移为平地，前后不过半小时。
　　「甜心，要不我们在这里开个店？咖啡？或者书？我想让植物爬满整栋建筑，你喜欢什么花？」艾尔林搂着我的肩，低头问。在漫天的砂石粉尘，PM2.5达到紫爆的空气里。
　　我木然地望着那片废墟。今天的我也为破坏地球生态环境尽了一份心力。
　　艾尔林的梦想可能是跟女朋友合开一间都是花的咖啡厅。
　　我说我想开补习班。
　　艾尔林怜爱地凝视我，相信我只是昨天惊吓过度今天暂时有点傻。他想多了，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最后我们决定把地卖掉，因为这里地段不够好，开什么都不对，而实际上，我们谁也不是认真的想经营事业。这个决定让我们逃过一劫，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晓得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