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未遂》匿名希望

3、猴年马月，摄氏温度二十八，晴时雨

　　摸着良心，我必须承认，打从见到艾尔林的第一眼起，我就没停止过对他的觊觎；但我真正愿意面对这件事，是在一场跨校成果发表会上。
　　我的作品获得奖项，受邀前去领奖，领奖的过程包括我在台上示范如何完成我的彩妆。颁奖结束后，我看见艾尔林在会场大门处朝我招手，笑容是那么可口，就像带了柑橘味的黑巧克力。
　　我还站在台上，没能下台，就看见另一个学校的得奖者朝艾尔林奔去。
　　艾尔林猝不及防，被扑了一把。
　　我在台上瞪大双眼。差点想脱掉高跟鞋、把鞋子扔过去。
　　艾尔林挣脱那个女孩，有些困扰仍保持礼貌地后退，时不时往我的方向瞥两眼。距离太远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这让我特别不安。最糟糕的是，我还不能下台。
　　我犹豫着该不该做一位没礼貌的得奖者，抢走奖杯当武器往那个胆敢碰我男人的妹子头上砸下去。
　　下一秒，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我从不晓得自己能这么暴力，而且我居然已经把艾尔林视为所有物。
　　等我能下台时，艾尔林已经不在会场内，我快步走出会场，四下张望、在会场大门边发现我的目标。艾尔林靠着一根柱子，表情很得体，眼神透露出不耐烦。那个棕发女孩仍在纠缠他。
　　我冷着脸大步走过去，停在艾尔林身边，一把扯住他的领带。
　　艾尔林被我扯得低头。他侧过脸，看见是我的一瞬间眼里闪过错愕、不可思议等情绪，紧接着，他明白我要做什么。
　　于是他捧住我的脸，开始吻我。

　　好，现在我必须正视自己的感情问题了。

　　艾尔林吻我吻得昏天暗地，左手扣在我后脑处不让我逃。显然他也清楚，他做的这件事足以吓跑我。
　　对于这个吻，我除了气短腿软外没有其他感想；不幸地，我的接_吻经验并不丰富，艾尔林突然来一个猛的，我只想喊个人帮我拿来氧气筒。

　　当艾尔林喘着气、终于放开我时，造成我们之间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的那个棕头发，早已不见人影。会堂内陆续走出许多人，时不时朝我们的方向望上两眼。
　　我感觉大脑充血。有点晕。
　　冲动会害人见鬼。上_帝来不及阻止我飞蛾扑火，魔_鬼在旁隔岸观火；此时此刻我的智商下线，词汇库被清理一新，甚至找不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借口、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只能像个智障那样伫在原地，对艾尔林双手奉上所有主导权、跟我全部的心。
　　艾尔林却轻轻捧起我的脸，双眸之中满是欣喜。

　　「我先说，不，」他挑眉，告诉我：「我不会认同你的任何反对意见。」
　　我呆愣。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所以，明年的今天就是我们交往一周年纪念日，」艾尔林按捺不住笑意，别过头，再转回来，望进我眼底，「现在，我要继续亲吻我的女朋友。」
　　然后我又被吻得七晕八素。

　　突然之间我就跟一个高富帅开始交往，这份幸福来得简直莫名其妙。
　　被艾尔林送回家后我还找不着北，满脑子都是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
　　所以我们这就交往了？因为一个吻？
　　我在这边心神不宁如梦似幻，艾尔林那边却是该干嘛就干嘛、该约会就约会，但凡周末必有烛光晚餐电影展览，早中晚各一通电话。
　　这肯定是热恋期才有的福利，我一边估摸着艾尔林在几天后会开始不耐烦、一边怀疑艾尔林喜欢的是我还是新鲜感。
　　始终，我没有自己正在跟艾尔林交往的踏实感。可能因为我们在一起得太顺水推舟，更大的原因是我没有自信，毕竟我跟艾尔林之间的差距是那么大，而我并不擅长处理恋爱问题。
　　这份不安当然不能靠艾尔林的保证来满足，我知道；但，完全没有获得任何确切承诺，也真的会让事情更糟。
　　每个夜里我没办法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患得患失，越想抓住更多、就越小心翼翼深陷恐惧。我不晓得艾尔林有没有察觉我的焦虑，在他面前，我总试着尽量表现正常。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但我感觉自己正在做没意义的事。
　　这段感情太难有未来。打从见到艾尔林的第一眼，我就比谁都清楚。

　　大概是交往第二个月的某个下午。暴雨笼罩纽约，我被困在曼哈顿大桥上的某台公交车内，为着排满整条大桥的车阵感到焦虑。
　　这不对劲。我心里想。
　　确实曼哈顿大桥在上下班尖峰时段容易交通不顺，但，这次我们停得也太久。我悄悄观察车内其他人，有些和我一样，放下手机开始张望，有些面露不耐，更多的人像事不关己。
　　司机戴着耳机听音乐，一点也不关心路况。
　　我转头望窗外。侧边车道黑色轿车摇下车窗，副驾驶座上金发女子探头。不远处的卡车满载鸡蛋，驾驶猛按喇叭。
　　我叹了口气，低头给艾尔林传短讯。〝抱歉亲爱的，我应该会迟到。〞
　　艾尔林没有回复。
　　我收起手机，开始盯着窗外，总觉得不安。有几个驾驶按捺不住，下车往前走，大概是想搞清楚情况。
　　「一定是车祸。」坐在我斜前方的一对情侣低声讨论。
　　我也这么猜测。
　　但是，从前方跑回来的探路者高声喊着：「有炸_弹！炸_弹！」
　　另一个人则喊着：「恐_怖_攻_击！」
　　霎时间，许多人都慌了。不只一个人这样高喊，其他往前走的人都用他们能有的最快速度往回跑。
　　这不是什么危言耸听。是真的有人要在曼哈顿大桥上引爆炸_弹。
　　我站起身把窗户推开到最大。现在整条曼哈顿大桥都陷入混乱，有些人试图把车掉头，更多人干脆弃车逃跑。
　　我转回头，玻璃上倒映出我面色惊恐。「别担心，」隔壁座位把头发染成彩虹的女孩却耸肩告诉我，「活在纽约，你得习惯这些事。我们每天都可以有恐_怖_攻_击、自_杀_炸_弹跟持_枪_扫_射。」
　　或许这个女孩正试图安慰我。但我完全不认为这是什么应该习以为常的事。从刚才开始，公交车上就有些人吵着要离开。司机打开车门后继续听他的音乐。看来对于某些人而言，经历恐_怖_攻_击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我感觉手机震动两下。是艾尔林。〝怎么了宝贝，你被留堂？〞他问。
　　我握紧手机，抿唇，抬头环顾四周。
　　〝不，〞犹豫了会儿，我还是让艾尔林知道，〝我在曼哈顿大桥上。这里有恐_怖_攻_击。〞
　　前面传来枪声。到处都是尖叫。我决定下车。坐以待毙从来不是我的选择。
　　「借过。」我用手臂夹着包包，在隔壁座女孩不以为然的眼神中跳下车。曼哈顿大桥全长近两公里，我从布鲁克林往曼哈顿。恐_怖_攻_击从前面来，也就是说，炸_弹客是在大桥连接曼哈顿的那端。
　　曼哈顿大桥有四条地铁道，七条线道。
　　无法想象如果这场恐_怖_攻_击成功是什么景象。为什么警察还没来？
　　我快步往布鲁克林的方向折返，一边回头张望，提高警觉注意有无突发状况。奇怪的是那些原先折返的人又跑回来，这让我停下脚步。
　　艾尔林的电话在这时候进来。
　　『你在哪，甜心？你在曼哈顿大桥上？地铁里？』
　　在我的认识里，艾尔林是个绅士，他从来都斯文温和有礼；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里出现失控的情绪。他的语气焦虑，咬字急促。
　　「不，」我盯着那些折返的人，平静地告诉艾尔林：「我在地表上，没在地铁里。然后现在所有试图回布鲁克林的人都跑回来，我不确定他们被什么东西赶着跑。」
　　『你在桥面上？！』艾尔林声音拔高。
　　我没回答。几个人从我身边窜过。我握着电话瞇起眼。有枪_声。连续的。像扫射。
　　好，我猜我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折返了。
　　「桥被封住了。」我说，开始找遮蔽物。「新闻出来了吗？我没看到任何警察。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在桥中央。』艾尔林松了口气，『别乱跑，你就留在车上。□□从桥的两端包围桥面上所有人，警察已经过去了，你看天空上是不是有直升机？』
　　我抬头望天空。确实有直升机在盘旋，但也只是盘旋而已。
　　「不，我不觉得躲在车内是安全的……」我喃喃。枪声越来越近，我已经可以看见全副武装戴黑头套的人影。有人被射杀了！那些□□搜索每一辆车，他们在找什么？
　　『甜心，乔娣？』艾尔林急急呼唤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别离开车子，听我的，别离开车厢，找个角落躲起来，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艾尔林，他们在找东西，」我飞快蹲下，浑身颤抖，掩着嘴压低音量，『我看见他们打开每一台车门然后杀死车上的人。他们一定在找什么！』
　　『什么？乔娣，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