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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   (八)
      咣。咣。
      Sharon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嘟哝了两句。
      吱——吱——
      Sharon勉强支起眼皮,揉揉眼睛,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轰隆!
      有重物骤然砸在她的天花板上。一层尘土被震落,纷纷扬扬撒了一地。Sharon从床上一跃而起,熟练地抄起靠在床头的拖把,爬到半米开外靠墙的书桌上,踮起脚尖用力捅了捅天花板。
      装修声停止了。一个粗犷的男声隔着天花板隐隐约约传来:“Hijo de puta!”
      “Hijo de puta!”
      Sharon朝天花板回吼了一句,跳下书桌,光脚落到漆面剥落的地板上。破旧的木头书桌危险地晃了晃,总算没散架。她小心避开地面凹凸不平的部分,曲折地回到床边,倒回床上一堆磨损严重的毯子中,闭上眼睛打了个呵欠。单薄的木板床同样吱嘎响了一声,垫被中间部分陷了下去。Sharon依旧闭着眼睛,伸手摸索下陷的地方,通过手感大约确定是床板开裂。她在心里默念一二三,翻身再次坐起,趿拉着拖鞋拎起洗漱包,推门去洗漱。
      连接到楼下的楼梯有两个,她和其他租客只能走室外那个。前一天晚上下过雨,水泥楼梯边缘现出小溪样的湿痕。楼下客厅里晾着几十条五彩斑斓的内裤,蔚为壮观,让她联想到迎风招展的各国国旗。Sharon缩着脖子从国旗底下钻过去,拐了个弯来到盥洗室门口,推开门。
      迎接她的是一个光溜溜的屁股。Sharon砰地一声把门重新关上,冲里面喊道:“麻烦以后洗澡锁门,谢谢。”
      里面的人似乎答应了一句。Sharon晃晃脑袋,努力把那个形状不佳的屁股从记忆中清除出去。她走回客厅,女房东已经在做早饭了,她能听到锅铲翻动炒菜的刷刷声,但飘出的味道相当可怕。她的房租包含了早餐费,于是她扒着厨房门向内张望了一眼。
      女房东围着围裙站在灶台边炒菜,锅铲被她挥舞得如同一把钢枪。另一口巨大的铁锅架在炉火上,没盖严的边缘冒出股股热气,那可怕的味道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女房东听到她的脚步声,转头和颜悦色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Kate。”
      “早,Ortiz太太。”Sharon舔了舔嘴唇,“锅里煮的是什么?”
      “菜粥。”Ortiz太太把炒好的菜盛到一个瓷盘中,“你们的早餐。”
      Sharon没忍住多嘴问了句:“什么菜?”
      “昨晚的剩菜呀。”Ortiz太太把盘子塞到她手里,“帮我端到桌上。这是我们家吃的,不许偷吃。”
      Sharon答应着,回到客厅,把盘子放到餐桌上。盥洗室里的人正好出来了,那是个年轻的白人男子,只在关键部位围了条褪色的毛巾,径直穿过客厅回楼上去了。Sharon重新冲进盥洗室锁上门,被里面的味道熏得差点自暴自弃。然而今天还轮到她清理盥洗室,她快速冲澡洗脸刷牙,对着裂纹的镜子挽起头发。
      洗漱完出门,餐桌上已经放上了装着菜粥的大盆。Sharon默默地做了几秒钟心理斗争,还是放弃了吃饭的念头。她回房间换了外衣,重新下楼去上班。
      Ortiz太太问道:“不吃饭了?”
      “不了,我怕上班来不及。”Sharon随口搪塞道。
      “今晚别忘记扫厕所啊。”
      “记得记得。”Sharon唉声叹气地出了门。

      巴拿马的空气炎热潮湿,粘稠得像混了奶油。正午时分,阳光耀眼,棕榈树树叶懒洋洋地在空中舞动,为地面多少带来一丝凉意。Sharon穿着跳跳虎公仔服手舞足蹈,努力逗前来合影的孩子们开心。她的T恤已经湿透,汗水沿脸颊滑落进衣领,还不能伸手擦,痒痒的很不舒服。
      她其实很不想干这个工作。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至少这个工作不露脸,不容易被发现。三个月前她一穷二白地逃到巴拿马,身上值钱的东西只有一部手机,还被她卖了交了半年房租。她现在打了三份工,下午要去给一家人带孩子,晚上去夜店当服务生。
      最安全的工作永远是最基础的。她当保姆只需要每天下午面对三个小男孩,夜店灯光昏暗,没几个人能看清她的脸。就是赚钱实在少了一点,这时她终于开始羡慕冬日战士那逆天的赌技,当然如果愿意她可以找个酒店,挨个敲客房门问先生需不需要特殊服务……但那样着实有点过头,她也没穷到那个份上。
      她觉得Steve可能在找她,找不找得到就不一定了。即使找不到,等她攒点钱买台电脑之后也要开始找他。虽然她这么打算着,但她对Steve的态度没那么自信。不过,如果Steve爱上别人,这也没什么。她并不是离开他就活不了。
      她这么想着,送走了又一批合影的孩子,晃了晃脑袋,眼见着远处的棕榈树底下似乎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戴棒球帽,鼻梁上架着墨镜,低头看看手机,又左右看看,似乎在找什么人。
      如果她能看到他的表情,会发现他的眉头是紧锁的。但她现在没心思想别的,条件反射地挥起右手大喊:“Steve!”
      那个人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抬起头四下里张望着。Sharon赶紧抓下头罩,一边向他跑过去一边再次叫道:“Steve!”
      Steve转身看见了她。

      美国队长年轻时系统学过绘画。后来他经常回忆起那天的情景,色彩、布局、意境都堪称完美。水晶般澄澈的天空以太阳为中心,次第铺展开青白、水蓝、露草、浅缥,直至靛色。柠檬糖颜色的阳光清清爽爽,洒在灰色砖石铺成的广场上。Sharon左手提着跳跳虎头罩,全身还裹着橙黑相间的公仔服,一蹦一跳地朝他跑过来。背景是游乐场巨大的旋转木马,五颜六色的木马在欢快的音乐声中起起落落,欧式雕花的伞顶旋转成模糊的光影。她的小腿抬起又落下,湿热的空气似乎都被搅动,头发全被汗打湿了,紧贴着脸颊,但她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好看。
      后来他尝试过很多次,也没能用画笔重现出那一幕。这也没什么要紧,保存在记忆中效果也是一样的。

      实际上那天是Steve跑的多一点。Sharon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双融进了碧海蓝天般的眼睛在她眼前无限放大。他的嘴唇紧贴住她的,舌头强势侵占了她的口腔,像是新王策马踏入城堡,骄傲地昂首逡巡。他的唇舌带着薄荷味牙膏的味道,呼吸平缓深沉,吻的深浅恰到好处,却几乎让她落下眼泪。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们才终于分开。Steve抬手擦拭Sharon脸上的汗水,再将她搂进怀中,擦着她耳畔欣慰地叹息出声。
      “我很想你。”
      她在最深最深的梦境中可能梦到过这个场景,但预料不到自己会作何反应。现在她总算梦想成真,却发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反倒是Steve微微松开她的肩膀,面带担忧地注视着她:“热吗?把外面这件衣服脱掉吧。”
      Sharon如梦初醒,连忙拉开玩偶服拉链,费劲地脱下衣服,让自己被束缚了一早上的身体解脱出来,长出一口气。Steve亲亲她的额头,低声说道:“我们这就去瓦坎达,好吗?”
      “你住在瓦坎达?”Sharon上上下下扫视了他一遍,“过得好吗?”
      “我很好。T’Challa给了我政治庇护,现在Scott独自居住在澳洲,Clint带着夫人孩子隐居在南非,Wanda和Bucky住在瓦坎达,我和Sam一直在一起,哪里需要我们就去什么地方。”Steve说,“我们出发吗?如果你喜欢巴拿马,我们就住在这里。”
      Sharon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们走吧,我也更想去瓦坎达。”
      Steve点点头,顺势牵住她的手,朝公园外面走去。正逢周末,公园里有很多家庭出游,小孩子们在草地上追逐翻滚着。
      “六月份我问Nat你的情况,她说你只是被停职。”Steve微微侧过脸,盯着Sharon扇动的睫毛,“后来出事了?”
      Sharon点点头,轻快地说:“CIA让我协助他们抓捕你,我拒绝了。他们就试图逮捕我,给我定罪,我才逃到巴拿马。和Natasha很久没联系了,她大概不清楚。”
      Steve转过身问她:“受伤了吗?”
      他的神情严肃又紧切。Sharon只好诚实地说:“腿上中了两枪……右腿大腿上,不深,两周就好了。”
      Steve蹲下来,仔细查看她大腿外侧和背面的两个伤口。好在是夏天,她又扮公仔热得要命,穿了短裤。Sharon不是疤痕体质,三个月时间,伤疤颜色已经淡了不少。Steve抬起手,轻轻触碰其中一个伤疤:“没事了吧?”
      “早就好了。”Sharon扶住他的肩膀。
      Steve没有立即起身。他盯着那两个弹孔看了片刻,又抬头望向Sharon的眼睛:“你本可以答应他们。他们抓不住我。”
      他的声音有些发涩。Sharon叹了口气,把手放到他头上,揉了揉他的后脑勺:“他们不该那么说你。”
      Steve看着她:“谁?怎么了?”
      Sharon差点笑出声来:“你真的假的?”
      “我很少上网看别人给我的留言。”Steve说。
      Sharon稍稍歪了歪头:“那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网上的事?”
      Steve一时语塞。他实在不是个会说谎的人,眼睛中透出了太多信息。Sharon抚摸着他的脸,低声又说了一遍:“他们不应该那么说你。”
      她感到喉咙哽得有点疼,眼眶发热,于是收回手,捂住眼睛。这些天以来某些言论就像是石头压在她胸口,去哪都沉甸甸地坠着。Steve大概已经设想到并且坦然接受了这个后果,但她不想让别人那么说他。
      Steve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温暖的手掌抚摸过她的脸颊:“别哭,Sharon。这没什么,我很好。”
      “一点也不。”Sharon哽咽着说。
      Steve默不作声地替她擦眼泪。直到她渐渐平复情绪,才微笑着开口:“宝贝,没关系。”他平静地说,“别人怎么说并不能影响到我。”
      “他们不应该这样。”
      “嗯,怎么说呢。”Steve微微皱起眉,“美国队长存在的意义不是被世人接受,而是被世人需要。当然我现在不是美国队长,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还需要我的帮助,我就有存在的价值。”
      Sharon搂住他的脖子,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即使需要你的人曾对你恶语相向?”
      Steve环住她的肩膀:“万死不辞。”
      Sharon叹息一声。Steve Rogers吸引人的特质就在这里,但他的缺点也由此而生。当她决定接受他的一切时,就做好了如今这一幕发生的准备。她和Peggy在这一点上不一样。Peggy在预感到事情朝不利方向发展时,会尽一切力量去试图避免事情发生。她则没有那么固执,她知道Steve在某些方面的底线。当她发现Steve绝不可能改变想法时,她会选择接受后果。即使这后果是到巴拿马跳舞当保姆也同样。
      她亲了亲Steve的侧脸,露出微笑,换了个话题:“我以为Barnes中士会和你一起。他在哪呢?”
      “他在瓦坎达。”不知怎么,Steve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你去了就能见到他了。”

      瓦坎达的Barnes中士早些时候打了几个喷嚏,不停地揉鼻子。
      今天一早他被从冰里解冻出来,睁眼看到了他女朋友Lily,还有一个挺帅的黑人科学家。他警惕地看着那位帅哥,英俊的黑人科学家不为所动,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严肃地告诉他脑部神经治疗第一疗程可以开始了。他愣了好久,不得不承认瓦坎达的科技发展速度远超他想象。
      当然,第一疗程没起到实质性作用。治疗结束后他做测试,依旧被九头蛇那组词语洗脑了,一旁的Steve毫不留情地一手刀劈在他后颈上把他放翻在地,半天才醒过来。
      醒过来以后他很想找Steve算账。但是Steve不在,Sam告诉他他晕过去的时候Steve恰巧听说了他女朋友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跑去巴拿马找女朋友了。
      哦,是这样。
      时间过得真快,Steve都有女朋友了。当年在军队里他连向Peggy表白都不敢,搞得到最后才亲了个嘴,真是无话可说。不过这些年他果然还是有所长进,至少跟姑娘接吻由被动变成主动了,简直是一种历史性突破,他感到很欣慰。
      Barnes中士站在阳台上点起一根烟,吞吐出漂亮的烟圈。瓦坎达标志性黑豹雕塑在他正下方,几只鸟围着雕塑叽叽喳喳地鸣叫。乌云黑压压铺满天空,隆隆的雷声响彻云霄。他低头,看到街道上蚂蚁似的行人纷纷钻进商店,以免被浇成落汤鸡。
      做冬日战士做了七十年,一定程度上他还是经历了时代变迁,不像Steve一觉醒来那么茫然失措。但他在九头蛇的时候没机会到处逛上一逛,好不容易恢复记忆跑出来又当了两年逃犯,没来得及体验生活就又倒霉催地被卷进了Steve和他同事的打架,他同事还好巧不巧偏偏是Howard他儿子。
      其实他没什么怨气。他在九头蛇欠下了太多血债,早晚要被讨伐。Zemo只不过让矛盾集中在了他、Steve和Stark三人身上罢了,但实际上,不是Stark,也会是别人。唯一让他有点自认倒霉的是Stark确实是少数几个能杀了他的人之一。
      他的左臂还没装上,好在不太影响生活。下次治疗是三个月之后,瓦坎达医生问他还要不要进冷冻舱,他说还是进去的好,但他想在外面呆一天。医生说这个由你决定,于是他带着Lily在附近转了转,看天色阴沉才回了瓦坎达的科学研究中心。
      Lily说人要知足。他觉得自己很知足。他才出冰柜短短一天,上街时就碰上附近动物园老虎逃跑了这种大事,于是他义务把老虎拎回了动物园。回到科学研究中心,又撞上了捧着玫瑰等Wanda的Vision,紫色的Vison,黄色的披风,红色的玫瑰花。他感到诧异,忍不住问道:“你不是签约了吗?”
      “我想,协议对爱情没有什么影响。”Vision认真地说。
      Bucky说:“爱情?”
      Vision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我与Wanda相处时,大脑不停分泌出多巴胺、5-羟色胺、去甲肾上腺素和□□等化学物质,这是爱情产生的典型特征。”
      Lily扑哧一声笑了。Bucky感到自己与Vision无法交谈,只好转移话题:“你和Steve谈过这件事吗?”
      Vision摇摇头:“Wanda说她没有告诉Rogers队长这件事情,我计算出,如果由我告诉他这件事,他对我产生攻击欲望的概率为89.2%。所以应该由Wanda告诉Rogers队长。”
      “你计算得很正确。”Bucky嘟哝道。

      他和Lily在天台栏杆上并肩趴了一阵,下楼去和Sam打牌,一连赢了十局,赢得Sam一点脾气也没有。晚上的时候他总算和Steve和他女朋友碰面了,年轻的Carter特工向每个人点头打招呼,笑得温柔又庄重。
      他和Carter特工有机会单独聊了几句。不出他所料,Sharon对Steve成为美国队长之前的经历很感兴趣。他简单讲了几句就发现应该进冷冻舱了,答应她下一次继续讲。
      “你可以不用进去。”Sharon的眉心显出浅浅的竖纹。
      Bucky笑了笑:“女士,我得对自己和别人负责。也要不了多久,半年之后我的治疗就会变成一个月一次,最终慢慢不用进冷冻舱。”
      他们沉默了片刻。Bucky把手里的打火机抛起再接住,啪的一声打燃再关上。溅出的火花影像在视网膜上残留了一阵,随着每次眨眼逐渐淡去。
      “Steve小的时候身体差,还经常替别人出头。每天不是他去找别人麻烦,就是别人来找他的麻烦。”
      冬日战士的声音低沉沙哑。他的眼睑微微下垂,掩住一半的眼睛。他们在T’Challa的会议室内,节能灯把他的影子投到雪白的墙壁上。窗户没有关严,恰巧有一阵风吹进室内,他的影子似乎颤动了一下。
      “那时候我希望他身体更健康,至少别再有那么多麻烦。但现在,他比任何人都强壮,“他低沉地笑了一声,“但麻烦比以前还多了百倍。”
      Sharon会意地微微一笑。冬日战士站起身,绕过整个会议桌走到Sharon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Steve有招惹麻烦的体质,只是强调一下。希望你有足够的勇气接受这一点。”
      Sharon拂了拂头发:“这没什么。”
      Bucky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他亲了亲Lily的嘴唇,带着她唇膏的果香爬进冷冻舱。Lily噘着嘴巴看着他,Steve也在,朝他挥了挥手。冷气从脚底爬升到头顶,冬日战士缓缓闭上了眼睛,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如同圣诞节夜里坐在火炉旁边一样心满意足。
      他希望自己能早日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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