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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一 不动行光的一天 ...

  •   番外一 不动行光的一天

      不动行光苏醒过来,无声睁开眼,注视晨光慢慢映照在障子门上,晕出朦胧又梦幻的光彩。

      ——他假装自己苏醒过来。

      哪怕已经成为了不需要睡眠的怪物,短刀依旧固执展示出自己如常的习惯来,仿佛他还是那个乖巧又漂亮的付丧神。

      “……”

      半身覆满骨殖的少年在榻榻米上轻微动了动,抬起手肘,撑起上半身。

      盖在身上的薄被顺着他的动作滑了下去,露出异质而可怖的身体。

      不动行光微微向下看了一眼,略带些哂意的笑了笑。

      没有旁人在身边、没有信长公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曾经喜欢抱着甘酒、每天醉醺醺思念主人的这把短刀,偶尔也会露出充满讥讽意味的神情来。

      这表情微妙的像极了第六天魔王,是倨傲之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不屑,写满对天下、对人生、对命运的嘲弄与不恭。

      他就噙着这样的笑意,用手掌与骨爪撑着地面,用力站起了身。

      异化的白骨与榻榻米摩擦,却奇异的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不动行光用早已熟稔的动作轻轻捏起薄被一角,异常锋锐的骨指不会拽断哪怕一根线头。这是他早已经沉默着揣测好的角度和力道,避免开每一日与其他负责清洗衣服的刀剑打交道的麻烦。

      将被褥整理好,不动行光又轻轻笑了一下。

      这笑容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像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而已,又像是每一个分秒都对自己表现出的鞭笞。

      他拉开房门。

      走廊上还没有刀剑起来活动。这个钟点委实早了些,哪怕是负责早起厨当番的付丧神,也还没有从梦境里苏醒。

      也就是说,时间刚刚好。

      不动行光悄然无声的走在回廊上。棉质的足袜敛去脚步声,让短刀宛如一个并不存在的影子。

      平时总会被他刻意掩藏在衣服底下的尾巴甩了甩,嶙峋的白骨一节一节紧跟着震颤,像一条怪异又不详的九节鞭。不动行光低头看了看自己非人的尾巴,脸上露出一丝嫌恶,转回头去。

      兰紫色的长发扫过他脑后弯曲的角,激起一阵不快的战栗,让短刀想起自己向黑暗里堕落下去的身份。

      ——无论何时,只要看到自己,从镜子里面、从水面的倒影、从别的刀剑的眼睛里,不动行光都会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他是异类。

      他是不详。

      他是堕落的、背叛的,……肮脏的。

      不动行光不吝于承认这个。他既不后悔,也不悲伤。他可以让所有同伴,那些曾经是他的同僚的、现在成为了他的同僚的,让这些刀剑,全部用不屑与耻辱的目光注视着他。不动行光对此全盘接受,来者不拒。他只是不能接受织田信长的厌弃。

      不。……哪怕仅仅是想到这个念头,就让他痛不欲生。

      短刀皱了皱眉,用尚且完好的那个手掌按了按心口,像是要感受下心脏是否依然跳动。他走到回廊尽头,用手撑着廊柱,轻盈的跳了下去。

      一双粗糙的草鞋摆在那里,不动行光踩在鞋面上,潦草的把脚塞了进去。

      时间还很充足,他不必那么急。不过出于复杂而难以分辨的心思,不动行光忍耐着缓步走了两步,就迈开腿向锻刀室快步走去。

      他已经准备了好一阵子,现在有些迫不及待。

      锻刀室里理所当然的没有付丧神在。自从织田信长对锻刀这件事情兴趣寥寥之后,也就鲜少有刀剑主动会往这里来。不动行光知道一方面这是因为魔王的运气实在很好,连上天也时常眷顾她,能从战场带回来所有漂亮又有趣的刀剑,给其余有刀派的付丧神们、能够彼此团聚的机会。另一方面,他知道这是因为独占欲。没有一把刀剑想看到另一个自己,他们愿意在主人面前独一无二,所以自然不会主动要求来到锻刀室。

      因此,除了每一次出阵回来,将用不到的资源和多余又重复的刀剑摆放在这里,锻刀室里鲜少有人会出现。

      这也就方便了他。

      不动行光快速从刀匠身边走过。政府派出的式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呆滞的盯着锻刀炉,间或转个身,面向冷却材和砥石。

      短刀并不在意这种没有生命的式神。他弯下腰,从锻刀炉后面翻了翻,拨开埋在上面的碳灰,露出藏在下面的一个小木盒。

      木盒上还印着万屋的字样。那一日审神者拜托他去万屋购买仙人团子的记忆,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不动行光露出一丝轻微的笑意,将盒盖打开,找到自己偷偷藏在这里的器具。

      收集这些东西并不算太容易。一般来说只会有审神者能够拥有这些锻刀和修复刀剑用的工具,刀剑们基本不会产生使用这些的意识,更不会主动去靠近。

      毕竟这种感觉十分怪异。锻刀对刀剑来说同时是生命的诞生与折磨,每一把被重塑、打磨或者烙印过的刀剑,都会有共同语言。

      至于他?他已经不是普通刀剑,反而无所谓这些小玩意了。

      不动行光又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温柔的摸了摸这些原本属于织田信长的工具。

      魔王她向来不太在意这些事。有时候她会把重要的东西哪怕是文书也到处乱丢,有时候兴致一起、即便是佩刀也能够送给别人。因此,不动行光得到这些器具,虽不轻易、也并不算困难。

      半暗堕的短刀回头看了眼天色,蹲下身,把手探向摆放未唤醒刀剑的角落。

      ***

      早餐已经做好之后,厨当番当值的刀剑,就开始挨个的敲敲门了。

      需要人为唤醒的刀剑不多,大部分刀剑都很有精神。他们对自己化身付丧神的人类躯壳很感兴趣,总是能精神十足的到处跑,对世界的一切都觉得很新奇,经常在出阵和远征回来之后、也吵闹着不愿意睡觉——尤其是短刀,尤其是夜战之后。

      织田信长的好耐心往往都留给了这些活泼可爱的小正太们。她纵容这些男孩晚上玩闹,或者更大胆一点,也可以拉着她玩游戏。魔王从来不制止这些玩乐,大多数时候,孩子气十足的魔王也乐意加入进去,而且她也更加乐意把男孩们赢得要哭不哭、一脸可怜又委屈的模样。

      因此而炫耀着大笑起来的第六天魔王,恐怕是许多刀剑们心底珍贵的回忆。

      没有办法。但凡是经历过战国的刀剑,都很难不对“织田信长”这个人产生极其深刻的印象。

      而能够如此近距离的随侍在信长公身边、了解到这魔王飒然恣肆的模样,这应当是怎么样的幸运呢?

      很多刀剑不会说出来,不过也因为这种沉默的小心思,让他们不大乐意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要知道,英灵可是不需要睡眠的呀。

      并且,因为织田信长是英灵本体、由盖亚直接提供魔力的缘故,魔力充沛的她,根本不屑于索然无味的躺在榻榻米上,被熟悉的记忆所困扰。

      不愿回顾往昔、满心都是新奇事物的变革之火,就是这么一个无法被束缚住的任性家伙。

      刀剑们并不完全了解其中的深意,但是,织田信长并非是在黄泉里转了一圈又转生、而是成为了不入轮回的“英灵”,这是他们都能够模模糊糊猜测出来的。

      无需睡眠,甚至不用享用三餐也可以。——成为了这样一种,“非人”的存在。

      每一个刚刚推测出来这一点的刀剑,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在魔王面前说错话。而等到时间一长,他们就随着慢慢意识到,织田信长她,虽然依旧记着仇、把盖亚写在“一定要恶狠狠揍一顿出气”的名单上,但是,早已经洒脱的接受了事实,一脸倨傲又理所当然的,享用起了英灵身份所带来的便利。

      所以,每到晚上,织田信长、这单独行动能力杰出的Archer,基本上就无法在卧房里面找见她的身影。

      说实话,刀剑们也不是很能够摸清楚魔王的行踪。

      除开那些织田信长纵情欢歌的晚宴,被迫赶去睡觉的刀剑付丧神们,谁也说不清楚魔王都会在哪里、又会去做些什么。

      因为过久熬夜而疲累值过高、刚上战场就红脸的几把短刀,被自家一期兄长和长谷部君严厉的训斥过之后,就学会了乖乖上床睡觉,而不是依仗着自己隐蔽值高和魔王的偏爱,就试图偷偷半夜找出主人的身影。

      ——这是非常惨痛又可怕的前车之鉴,任何眼睁睁看着魔王一脸坏笑、惩罚短刀们穿女装去万屋买东西的刀剑,都纷纷自觉养成了良好的作息习惯。

      所以,基本上少有刀剑需要早晨的唤醒服务。

      精力充沛的短刀早就跑了出去,非常懂事的一个帮一个系好甲胄、或者编好头发。打刀和太刀也很自觉,尤其是刀剑们之中的老年组,那些自诩上了年纪、颇有历史感的付丧神们,通常也会醒的很早。

      需要特地来提醒的实在不多……最典型的那个,正被压切长谷部拖着脚踝拽出来。

      “好啦——好啦,我醒了,放开我,”明石国行就连求饶也是懒洋洋的,他脸朝下任凭长谷部把自己拖过了长廊,拉长声音喊救命,“救命,救命——萤,救救我——”

      萤丸在小径那边探了个头出来。容貌可爱的男孩正与爱染国俊分一只甘甜的蜜柚,听见明石呼救,淡定的瞥他一眼。

      “早饭有腌萝卜哦,还有章鱼香肠,”大太刀冷静极了,抬手挥了挥,把蜜柚塞进嘴里、露出幼猫舔到牛奶的可爱表情,眯起了眼睛。

      “真可爱啊,萤。”明石同样很冷静的日常偏宠着,熟门熟路的抬起胳膊,好让长谷部把他拖过门槛——

      二花打刀“砰”得一声把明石国行扔下了地,气势汹汹的挽起袖子,去找居然还敢赖床的刀。

      他走到不动行光的门前,稍微停顿一下,屈起指节,“笃笃笃”敲了三下。

      “我进来了。”

      打刀冷淡的说。

      不在魔王面前的时候,长谷部时常是礼貌有余、却显得严厉与生疏,不那么好相处。

      这没什么。每一把魔王的刀,多少都继承到她的倨傲。

      他听见房间里传来轻声的回答,就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拉开障子门。

      不动行光正好端端的正坐在和室里。这间只有他一个人居住的房间,整洁干净得将近一尘不染,就连小案上的装饰,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压切长谷部稍微紧了紧眉心。他的不满大半来源于在房间里拖延太久的行为、而非不动行光本人,但这也并不能掩饰长谷部的不悦。

      “别叫人总是催。”打刀冷冷淡淡的说,转身出门,然后顿了顿,用手指遥遥点了下短刀的脸颊边:

      “有灰,沾上去了。”

      不动行光一愣。

      “是吗?”他用手背蹭了蹭,然后举起另一只化为白骨的手、将灰烬掸掉,“不小心呢。”

      短刀这样说,并没有解释什么。

      而压切长谷部也并不在乎。

      ***

      用餐,对于不动行光来说,并不能起到半点效用。

      食物并不能作为什么补给,毕竟他既不去出阵杀敌、也因而没什么红脸的机会。万幸的是,不动行光的半暗堕并没有在自己的腹部开个洞,不至于让食物不得体的流出来、脏了信长公的眼睛。

      不过,三餐是定时可以看见魔王的机会,织田组的刀剑从不会错过。

      不动行光悄声走进和室里。他向来更乐意消减自己的存在感,而不是作为一个怪物被刀剑礼貌回避开。

      这是个因为有织田信长所以就“可以接受任何新鲜事物”的本丸,刀剑付丧神们对任何新事物的接受程度都普遍上升一个等级,除了那一次从锻刀室直接冲进来所以被吓个不轻的鹤丸之外,几乎没有刀剑会对这把半暗堕刀产生过激行为。

      他们顶多惊愕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点点头、然后侧身离开罢了。

      这行为并不粗鲁,哪怕在第六天魔王眼里也可以称得上是彬彬有礼了。但有些时候,不动行光宁可他们对自己大吼大叫。

      他溜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看餐盘上熟悉的光忠风格,捧起一碗米粥。

      旁边鹤丸冲他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凑近过来说,“今天庭院里的木瓜花开了哦,”四花太刀亲昵的笑了一下,“主人的心情好到可以看出来的地步,非常难得啊。”

      不动行光想了想,也笑了一下,然后把碗抬起来,做出低头喝粥的模样。

      鹤丸国永果然就不再说话了,退回去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勺子,一边偷偷抬头看主座上织田信长的动静。

      这一眼恰巧被魔王逮住。正在挑剔菜里面调料汁的织田信长,就冲他点了点筷子。

      “顽劣。”魔王嫌弃的说,全不在意自己年少时——以致成年之后的好一阵子,都被家老冠上过这个名头。

      “哎呀,”鹤丸一脸惊讶的放下勺子,笑嘻嘻的冲织田信长合拢双手,“原谅我嘛,信长公。”

      他不是很走心的装作委屈模样,“因为,实在很想知道、为什么信长公今天心情这么好呀?”鹤丸绞尽脑汁的思索着,“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不是诞辰,也不是定时去揍检非违使的日子呀。”

      “哼。你别想了,”魔王得意的说,“你绝对不会知道的,鹤丸。”

      说完之后,魔王把筷子往碗盘上一放,爽快的逃走了,留下药研无奈的在原地念叨“您至少吃一点蔬菜嘛……”。

      烛台切光忠无可奈何的抬起眼睛和药研对视,挫败的承认了,哪怕把蔬菜榨成汁偷偷添进来作为调料、也会被魔王无比敏锐的品尝出来。——在这种时候明察秋毫成这样是做什么啦!而且、而且,原先明明并不很挑剔食物的!难道说因为浓姬不在这里,就开始下意识的撒娇了吗!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露出女孩子的一面啊!

      几把刀剑沉默无言,一边苦笑一边起身收拾餐具,把宠溺的表情各自藏好。

      不动行光站起来,如同进来之时一样,悄无声息走了出去。

      ***

      早餐过后就开始一天的工作。一般来说,这与不动行光都并没有什么关系。

      如同默认了一样,半暗堕的短刀将自己圈在了本丸范围之中,从来不曾提出要出阵、要远征,要用自己的眼睛,看看这还没有来得及了解的世界。

      在做出弑主的举动之前,不动行光也不过是刚被审神者唤醒不久罢了。

      人类的躯壳还没有习惯起来,就变成了异类的怪物。

      短刀悄悄走过中庭,看着其他刀剑按照前一天晚上安排好的分组,各自前往本丸大门外出阵的小径、换好内番服去照顾田地和马儿,或者找到同伴、前往手合室。

      织田信长这个审神者实在是当得过于轻松了。她不必苦恼安排刀剑们出阵的顺序,每一天入睡前会有轮值近侍的付丧神翻开刀帐,核对每把刀的状况,各自商量好第二天的工作。她不必绞尽脑汁的思考锻刀公式,不必苦苦积攒锻刀所用的资源,因为上天也眷顾着魔王、把她想要的都捧到面前。她也不必为刀剑们手入、修复和护养,因为刀剑们私下的嫉妒与占有欲,无法忍受其他人享受到魔王的优待,更不想让别人在魔王的眼前……唔,脱光刀侟,因此刀剑们各自掩护,都想成为受伤的那个,反而极少有需要手入的情况。她甚至不必去主动拉进与刀剑们的关系,不必想方设法的与他们做朋友,因为魔王本身,就意味着臣服。

      ——她是“织田信长”。这个名字就足够说明一切的了。

      每一天,看着刀剑付丧神乖乖的去自我安排工作,似笑非笑的魔王心里面,又会想些什么呢?

      或许,只是会觉得理所当然罢了。

      不动行光漫无边际的想着,穿过中庭,走去马厩。

      照顾马儿并不是他的工作。短刀像一个踩在两条线中间的影子,既存在也不存在,试图在动物的眼睛里看见他原初的样子。

      在马厩里他看见大俱利伽罗。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三花打刀低头打散干草,内番服的袖子高高卷起,露出俱利伽罗龙纹身和织田家的木瓜花纹来,嘴唇微微抿着,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温和。

      大俱利伽罗只是一侧身,就看见了不动行光。

      对这把短刀他并不熟悉,毕竟当他在伊达政宗手里的时候,不动行光已经随同魔王葬身于本能寺了。

      大俱利伽罗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主动去杀死审神者。他同样怀念政宗公,但绝对没有达到偏执的程度。

      他并没有把这份困扰表现出来,只是简短的点了点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仿佛一缕风一样的,不动行光从他身边侧肩走过去,冰冰凉凉的,没什么温度。

      大俱利伽罗稍微停顿下来,望着短刀走到马厩尽头,一矮身,团在暂时还无人照顾的马儿身边。

      把满是骨刺的尾巴围在腰上、安静蜷缩起来的少年,并没有遭到马儿的驱逐。

      大俱利伽罗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

      “你知道……大俱利伽罗他,虽然看着不好相处、但其实很温柔吗?”

      正挨个逗弄着五只小老虎的鹤丸,笑嘻嘻的说。

      “伽罗坊啊,其实真是个好孩子。”

      烛台切光忠捧着一叠衣服走过来,有点儿哭笑不得,“鹤先生,”他招呼道,“有空在这里逗人家的小老虎玩,不如来帮我处理下田地里的活呀。”

      “光坊!你又拉我去干农活,”鹤丸国永立刻皱起脸,把小老虎往脸前面一挡,“我不去啦我不去啦,让别人帮你忙——三日月呢?一期呢?”

      “你是在故意给我添乱吗,鹤先生?”烛台切忍不住瞪他一眼,同时制止了立刻就要站起来帮忙的藤四郎短刀,“好啦谢谢你们,前田,平野、还有五虎退,我自己来可以的——啊,有空的话请帮忙把这些衣服送去大家的房间,拜托啦!”

      弯下腰把干净衣服分发给各把短刀之后,烛台切用一种“看看人家短刀再看看你们这些五花四花太刀!”的嫌弃眼神,盯着鹤丸,直到他把脸埋进小老虎的被毛里。

      ——小老虎坏脾气的扭过身子,用肉垫狠狠揍了太刀一巴掌。

      “哇!坏老虎,”鹤丸笑着去挠它肚皮,“你每天在信长公面前怎么就这么乖呢?嗯?你什么时候也去挠她一下,我就把私藏的金平糖给你吃!”

      “……别胡闹,鹤先生。”

      烛台切光忠满头黑线,抬手拨了拨自己略有凌乱的刘海,弯腰在回廊上坐了下去。

      像是不太习惯这个角度的光线,太刀眯起眼睛,抬手捂了捂右眼又放下。

      两把同时在织田家与伊达家生活过的刀剑,享受了一会儿忙里偷闲的时光。

      虚幻的阳光笼罩虚幻的樱树。在这个一切都可以由审神者操控的本丸里,大概唯有樱树旁的木瓜花,是织田信长确然存在的凭证。

      任性起来可以把整个天下吞进肚子里面,不在意的时候却又可以做到完完全全的不屑一顾。织田信长从来对“改善本丸风景”这件事情兴趣寥寥,偌大一间庭院,鲜少有属于第六天魔王的标志性印记。

      大概是因为她已经把烙印全刻进刀剑们的灵魂里了,所以才全不在意改造一间小小的本丸吧。

      烛台切心不在焉的转动指节,下意识又想要去摸摸右眼,每次意识到了就又停住动作。

      “真是任性的主人。”太刀半真半假的抱怨,忍下一声叹息。“——刚刚收拾衣服的时候,我看到小伽罗的外套了。”烛台切说,小幅度的弹了弹手指,像是在掸去什么灰尘,“叠衣服的习惯并不是他的,上面还沾了些马厩的干草屑。”

      鹤丸国永愣了愣,翻身在回廊上躺下,满腹纠结的一打滚,把小老虎盖在脸上。

      “行光啊。”四花太刀心里明悟,“他还没有放下吗?”

      “你也没有吧,鹤先生。”烛台切光忠回嘴,用双肘撑着膝盖,弯下了腰,“我们也都没有。实在是不习惯那个气息,刚唤醒的几把刀剑,我看着没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就快要拔刀了。”

      “唔唔。”鹤丸闷声说,一边呸呸呸把老虎的尾巴尖从嘴里吐出来,“怎么说,再等等,会好的。”

      “是吗?”烛台切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会允许刀剑这样追随自己,那个魔王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定是,在想着一些他们无法领会的东西吧。

      每一次每一次,看着那些白森森的骨刺,刀剑都觉得有阴影从心底弥漫开。

      刀剑的堕落,原来是这样的吗?

      那么——

      “说不定哪一天,我们也会变成被斩杀的敌刀吧。”

      宗三左文字说。

      刚刚出阵回来的打刀,冷不丁插了话。

      他出发前精心梳理好的发髻已经散乱,粉色长发凌乱披在肩上。随着练度的加深,宗三左文字早已经不会轻易受伤,急急忙忙赶回来的缘故,只不过是为了重新整理仪表、任何时候都不想在信长公面前失态罢了。

      刚回来就听见另两把太刀在杞人忧天,宗三轻嗤着笑了一下,蓝绿异色的瞳眸一弯:

      “你们说得可是信长公。她会放任自己的所有物变成那种丑陋的形状吗?到时候哪怕不会被其余刀剑斩杀,也会被魔王折断了。”

      笼中鸟倨傲的快步离开,留下烛台切与鹤丸对视一眼,苦笑着摊开手。

      “好啦,是我们想太多。”被想象中魔王折断刀剑的画面安抚到,太刀反而放下了心,知道会有人在自己变得再也不帅气之前、令时光戛然而止。烛台切把小老虎解救出来,从怀里掏出木梳,小心翼翼重新梳理好蓬松柔软的毛发,“下一次别去招惹小老虎啊,五虎退要是哭了的话,我又要到手合室把你给拖回来。不能被信长公手入的话,脸上被一期君揍出来的青紫,什么时候才能好呢,鹤先生?”

      酷爱恶作剧的惊吓老爷爷对烛台切做了个鬼脸,撑起身。

      “我去找找行光,”鹤丸信心满满的说,“这么久了,想看到那家伙的笑容嘛!总是在信长公面前才笑的话太过分了!我先去找次郎要瓶清酒!”

      行动力满分的四花太刀说走就走,烛台切光忠无奈“嗯”了一声,等鹤丸都跑到另一边去了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

      “鹤先生!你今天的畑当番还没有做完啊——!”

      ——鹤丸国永逃得更快了。

      ***

      午餐的时候,不动行光是用饭团解决的。

      他怀念起以前森兰丸与信长公一同食用白米饭团的时光,在还不到准备午餐的时间点,走进厨房里面去,无视了“厨房杀手禁止入内!三日月宗近接近三米之内全员警戒!”的告示牌,自己捏了两个饭团。

      从马厩里睡醒之后,不动行光只稍微动了一下,就发现一件外套从自己身上滑了下去。

      眼熟得很。是大俱利伽罗的内番服。总是沉默不语的这把打刀,不仅把自己的外衣脱给了不动行光、只穿着贴身T恤做完了马当番,还替短刀打发走了前来玩耍的其余刀剑们。

      黑发胁差在离开之前,一歪头看见了马厩里探出来的尾巴尖儿,想一想,拉着同伴、捏住刚刚摘下来的向日葵,快步跑过去。

      他把尤带露水的花朵往短刀旁边的地上一放,拽着另一把胁差,脚步轻快的溜掉了。

      “……开心?”

      骨喰藤四郎问,松开鲶尾的手。

      “嗯!”鲶尾大力点头,绕着骨喰转了一圈,“我从来没见他放松过,”胁差小声说,“不过嘛——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好事?”

      “好事!”

      两把胁差向另一个方向离开,留在原地的大俱利伽罗环抱着胳膊,低头拍了拍试图咀嚼向日葵的马儿,不让它把胁差的礼物咽进肚子里面去。

      总是没兴趣和旁人打交道的打刀发了一会儿呆,后来看见一道生无可恋的人影走过去、头上戴着一对更加可爱的兔子耳朵。大俱利伽罗想了一下,走出马厩,走向山姥切国广。

      ……

      等到不动行光醒过来,既惊愕自己居然真的睡着了,又蓦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大俱利伽罗的内番服、身边还剩下两根向日葵的花茎。半堕落的短刀愣怔了好一会儿,直到马儿扭过头来、试图用还沾着向日葵叶子的舌头舔舔他的脸,不动行光才伸手把马儿推开,不让自己脑后的骨刺伤到它。

      他缓缓弯腰捏起外套,觉得那上面仿佛有了温度似的。不动行光本想要将它团一团放在马厩不引人瞩目的地方,想想就觉得不妥,于是把衣服拎起,拍掉上面沾着的干草屑与尘土,叠成整整齐齐的模样。

      他心知自己无法将干草屑全部抖干净,因为有一只手是属于敌刀的骨爪。他同时也知道是烛台切一定会先看到这件衣服。出于莫名的狼狈和张皇,不动行光放弃了将一切掩饰完美,就这样去往洗衣房,把外套放在干衣服堆里。

      短刀不知为何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他在本丸里无所事事的转了一圈,凭借着短刀的隐蔽值躲开其他刀剑,直到看了看天色,转去厨房,捏了饭团当作午饭。

      不动行光自从弑主之后,从来不曾奢望过会在另一个本丸得到同伴的待遇。他是危险的存在,是会背叛主人的刀剑——

      转过角落,不动行光被吓了一跳。

      他本打算在自己偶然间发现的角落解决午餐,没想过这里会被其他人所找到。

      斜靠在一树藤花后面、正闭目养神的胁差听见响动,睁开一只眼睛看过来。

      “午饭吗?”笑面青江再自然不过的说,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地面,“我也没吃。”

      不动行光僵立了一会儿,慢慢弯腰,坐在了地上。

      笑面青江像是没看到短刀的不自在,也像是没看见他行动间的迟疑与瑟缩,直接伸过一只手。

      “……”不动行光慢腾腾的眨了眨眼睛,“只是白米饭团哦。”

      “是吗,也好。”可笑面青江这样回答。

      短刀有些无措,最后真的和胁差一起,肩并肩的坐着,啃起了一个没有馅料的饭团子。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笑面青江也没有再说话。本应当有所隔膜的两个付丧神,慢吞吞咀嚼着喷香的白米,竟各自尝出了一点谷物的甜味。

      很快就能解决掉的简易午饭,被两个人默不作声的吃了好一会儿。到最后,笑面青江既像是习惯又像是故意的、伸出舌头舔掉指尖的饭粒,伸了个懒腰。

      “好啦,上午的练度算是完成,”胁差站起来,潇洒的拍掉黏在白装束上的草籽,“下午要去远征,有什么想要我带回来的吗?”

      蓦然之间,不动行光觉得可笑。

      “我会需要什么呢?砥石、冷却材、或者玉钢吗?”短刀露出一个带刺的笑,向后拉远了距离,“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也只需要信长公就好了。不必特意和我搭话。”

      “我只是在想,你或许需要一把敌短刀。”笑面青江这么回答,“吃这些东西能吃饱吗?或者你想要换个口味、尝尝同类呢,别跟我客气。只要你想要,我每时每刻都在呦?”

      “你、你在胡说什么——”不动行光有点忍不住怒意,抬头瞪着胁差,“我怎么可能——就算我,就算我——!我也不是那种东西!!!”

      许久未有的怒气像汹涌而来的浪潮,一瞬间席卷了少年,把那些竭力掩埋下去装作并不存在的愧疚、悲痛、决绝与不顾一切,全都搅和在一起,化作无形的眼泪,焦灼得他胸口生疼。

      不动行光急促的喘着气,眼圈发红。

      他有罪,但也绝不会真的堕落成那种怪物!!!

      “……”

      斩杀幽灵的胁差并不言语。他用大拇指轻缓抚摸着自己的本体,仿佛下一瞬就要拔刀出鞘了一样。不动行光倔强的抬着头与他对视,紧咬住下唇,可是既没有同样握住刀鞘、也没有仓皇的后退。

      两个人对峙了半分钟,而突然之间,笑面青江突然侧过了头去,笑了出来。

      “这不就行了嘛,”驱除邪祟的胁差说,“你自己也承认不是了。”

      不动行光皱眉瞪着他,没有回话。

      “记住自己和敌人之间的界限就可以了。假如你彻底堕落了下去,负责斩杀你的一定不是我,而是那位魔王吧。”

      笑面青江慢悠悠的说完,带着一丝艳羡与嫉妒。

      “这样霸道的占有欲——真好啊。”

      胁差嘟囔着些“我也想被信长公摸摸刀茎啊”、“被主人单刀直入的感觉是什么样呢”,还有诸如“假如我再被磨短一点成为短刀的话,我也想被信长公放进怀里的说”、这样的话,转身就要离开。

      不动行光意识到胁差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不由得愣怔一下。

      “你……”他张了张嘴,又有点无措的闭上。

      “我可不是神刀,负责祈祷这种事,”笑面青江打趣了一句,“下一次试试对石切丸祈祷‘我今天晚上想要轮班寝当番’怎么样呢?我上一次差点被揍出来了——幸好我跑得快。”

      “哦,对了。听说某把四花太刀正在找你,不过已经在次郎太刀那里喝醉了。”

      胁差补充了一句,低笑着走远了,留下短刀还坐在地上。

      不动行光沉默半晌,想了想,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

      短刀在这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一直呆到入夜才离开。

      纷繁杂乱的思绪一直困扰着他,但是在那些噩梦里面,盘旋在女孩子不可置信的神情、尖叫、怒吼与痛哭,环绕身周仿若来自地狱的孽火,从血肉里长出的骨刺,与信长公似笑非笑的、洞悉一切的面容之间,悄无声息的,生长出一株绿色的藤蔓来。

      它还并不茁壮,却让不动行光难得的感受到安宁。

      这似乎是一个好的开端。不过短刀并没有把思绪过多的留给这株依旧幼嫩的细苗,他默默计算着时间,等到所有刀剑都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再一次悄声走去了锻刀室。

      利用从魔王那里获得的工具,他所想要得到的东西,已经基本上完成了。

      不动行光看了看那只来自万屋的小木盒,温柔拂去上面的碳灰,将它投入进锻刀炉中。

      短刀静默着目视它,直到木盒哔哔剥剥燃烧起来,转身走出了门。

      “上来。”

      一个声音命令道。

      “??!”不动行光整个人都僵硬住,战战兢兢一抬头。

      用两只手枕在头下、惬意卧在锻刀室房顶的第六天魔王,不耐烦的抬起脚,用军靴的鞋跟敲敲屋顶。

      “我、我,信长公……”不动行光结巴着,却也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做到忤逆信长公的意思。他深深呼吸一口气,拼命让自己停止战栗,然后向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攀住屋檐,却在织田信长噙着笑意的打量下,丢脸的一个踉跄、直接腿软跪倒在了魔王面前。

      “急什么。”织田信长轻嗤,“怎么,已经准备好请罪了吗?”

      “!”不动行光张开嘴,急急解释,“我不是、我没——我什么都——”

      越是慌乱,那些语句越是像被野猫偷走、没有办法说出口。短刀急迫得连嘴唇都颤抖起来,无助又祈求的望着魔王,手指痉挛着攥紧,骨爪滑过屋脊的瓦片,发出刺耳的声音。

      “吵。”织田信长皱着眉挥挥手,突兀的换了个话题。“怎么,”她说,责难着、又噙着笑,“终于要被负罪感压垮了吗?”

      不动行光愣了一下。

      听到这句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有刀剑的状况,其实都被魔王看在眼里。

      突如其来的暖意滚过心口。不动行光眨了眨眼睛,终于平复下来,恭恭敬敬的回答了这句不似疑问的问话。

      “差一点,信长公。”他诚实极了,“我本以为自己足够冷静,是我失职了,主人。”

      “这叫什么话。”而织田信长嗤之以鼻,“我欣赏那些冷酷无情、手刃亲族的人,是因为他们足够冷硬,是好用的棋子。至于你,你是我的佩刀,我要你时刻准备好把刀尖对准主人做什么?使用刀剑是我的责任,谁叫你东想西想的。”

      她继续嘲笑道:

      “我不是早说过‘允你无罪’?被那些胡思乱想扰乱了思绪,你这是自作自受。”

      短刀老老实实的听着。

      “我并不后悔,”不动行光温声说,“只是、有些时候,会被困扰到。但对我来说,只要能够陪伴在信长公身边,就够了。”

      “唔。真的就够了吗?”织田信长微微一笑,“不被其他刀剑接纳、险些被人拔刀相向的时候,我看你也并不怎么自在呀。”

      “那、那是因为……”

      “闭嘴,听着。”

      织田信长打断短刀结结巴巴的解释。“人类就是这种生物。你们有了这样的躯壳之后,也同人类没什么两样了。——他们生来就是需要赢得别人的赞同的,也很容易被其他人的话语所打乱。否则你以为我那么多次刻意的面见天皇,都是在做什么?你只需老老实实的承认就行了——只注视着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不动行光差一点被魔王逼得哭出来,假如他还有眼泪的话。“我可以的!”短刀急声说,“我当然是——”

      “‘需要别人认可的’。”魔王再次打断,挥了挥手。“这没什么,而且我挺开心。你看!这可是我的本丸!怎么样,有趣吧?”少女模样的审神者朗笑出声,满含骄傲的、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城郭,“能够自己成长起来,能够发现内部的瑕疵,主动把它吸收掉。我很开心。”

      不动行光委委屈屈的说,“……我是瑕疵?”他声音小小的,不敢抱怨。

      “不是特指你。总之你懂了吧,我的意思,”织田信长瞪他一眼,也并不生气,“一直在为这种事情烦恼的你就是个傻瓜。行光啊,你就随心所欲就好,我织田信长的所有物,一律不准在我面前垂头丧气!好啦!”她说完,有些兴高采烈的,“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魔王坏心眼的再一次踢了踢锻刀室的房顶,意味深长盯着他看。

      不动行光瑟缩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块丝帕。

      没有任何花纹的布料里,裹着一柄小小的刻刀。

      它大约只有手掌那样长,刀柄是叫人眼熟的红底黑纹,用心刻绘了织田家的家纹图案。

      “哇,很漂亮嘛,”织田信长立刻来了兴趣,接过来把玩。

      她在手上转了一圈,抬起头来,看向不动行光的神色里,就带上了一抹玩味。

      “你用你自己做的?”魔王这么问,语意莫名,几乎要叫人无法领会意思。

      而不动行光却立刻点了点头,“是的,信长公,”他近乎虔诚的说,“我用多余的‘不动行光’打磨成了刻刀。我怎么能让其他刀剑抢走我的荣誉呢?如果能让您稍微开心一点,我就足够幸福了。”

      第六天魔王沉默一下,轻轻笑出来。

      “而他们还说我太宠爱你了呢,”织田信长说,几乎是温柔的,“我很高兴,行光。”

      她低头亲了亲刻刀,在不动行光脸色瞬间爆红的同时,一翻身跳了下去。

      短刀愣怔在屋顶上,任凭军服的袖摆擦过他的鼻尖。或许是方才魔王的举动给了他勇气,又或许是大脑烧的过热而死机,不动行光突然膝行两步到屋檐边上,不管不顾的大声喊:

      “信长公!”不动行光喊道,“您今天早上这么开心,是因为什么呀——”

      轻盈落在地面上的魔王,这个向来任性妄为的主公,就飒然的回过了头。

      “因为我猜到了,不管你在私下里偷偷摸摸准备什么礼物,今天都可以完成了,”织田信长自信满满的说,“而除了送给我、你又能送给谁呢?”

      第六天魔王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只剩下一个被撩得捂住胸口呼吸不能的短刀,还有一个……被吵醒的、默默点亮全部烛火的本丸。

      ……至于后续,该怎么说呢。

      本来刚刚开始有所好转的、不动行光在本丸里的地位,骤然之间,又陷入冰封期了呢。

      然而,被暗搓搓针锋相对的罪魁祸首兼受害者本人,还沉浸在粉红的泡泡里面、一副全无所觉的模样,反而更叫人嫉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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