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幕 ...
-
莫承卿并不记得父亲的模样，这在江湖中都是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他从重新有记忆开始就不断听到有关“莫云飞”这个人的消息。什么忠肝义胆豪气云天的大侠，待人宽厚为人大度的盟主，武功高强又德高望重的一大高手，诸如此类的美好与强大的词都能用来形容他的那个人，在他唯一的儿子记忆里却只留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和一些奇怪的记忆片段。
“侠者，言行举止要担得起这个‘侠’字，武功越高，责任也就越强，既然背负了侠之名，就要用这份能力帮助弱小和需要帮助的人，切不可用来伤害他人……”
记忆中那个人这么说的时候，总会被身旁的女人反驳，那女人生得极美，不管何时出现都会引起周围人的惊呼，美丽女子转过头伸手点了点男孩的脑袋，一脸不高兴地说着完全不符合她优雅容貌的诛心话。
“儿子，你可不要听他那堆屁话，那些口口声声‘行侠仗义’的又有几个好东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知道都包藏着什么祸心，等着看吧，你爹这样的，最后指不定就被他口中那些‘弱者’害死呢。”
后来……后来他们就都死了，是一语成谶？还是江湖果然如那女人所说，根本就没几个好人？
他不知道，这段不断在梦中出现的回忆似乎在引导着他什么，虽然少年并不记得父母的死亡，却隐约有这个念头要寻找真相，这是他踏入江湖的原因，也是他这个时候出现在平江城的原因。
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平江城，比和双刀门约定的日子早了两天，因此现在平江城的江湖人也没有谁知道他来，更别说有人认出他，这个女人虽然一直只叫他“大侠”，但是说话的语气神情都表现出她似乎认识他……她到底是谁，这样缠住他的目的是什么？
“大侠？”终于整理好大毛的坟墓，回过头就看到莫承卿似乎陷入沉思，梅馥白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走过来看向他，“我饿了，去吃点什么吗？”
“……”她之前不是刚吃了那么多吗？
“什么呀那种好像我是猪的眼神，饿了就要吃饭不是天经地义吗！”梅馥白不满地撇了撇嘴，莫承卿伸手遮住嘴掩饰性地咳嗽了下。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他可没说猪什么的。
梅馥白瞪了瞪眼：“反正我知道你的眼神就是这个意思……算了，我回去吃饭了。”
说罢就真的转身要走，莫承卿看了看那个刚堆出来的坟墓后也跟着离开，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忍不住开口：“他是在睡着的时候被内力所伤，手法纯熟而且内至刚，看内功路子应该是……”
“大侠，”走在前方的人忽然转身打断他，莫承卿抬起头，女人正偏头看着他，唇角扬起一抹怪异的笑容，鲜艳的薄唇微掀，“帮忙下葬我很感激，不过我可没请你担任仵作，你也知道江湖上有些事不是看起来那么是非分明的，大侠还是把想说的话藏在心里比较好。”
听出她话语里忽然疏远的意思，莫承卿莫名有些不悦，皱起眉。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是无量谷的人杀了他？”
话音刚落，前方的人忽然顿下脚步，气氛一瞬间安静到极致，夕阳不知不觉完全落下，夜色渐渐笼罩着破庙，有什么从茂密的树林里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袭来，莫承卿神情一凛，蓦地上前环腰抱起梅馥白迅速在地上滚了两圈，在一旁的草地上停下，转过头，他们原本所占的地方赫然躺着一排闪着银光的暗器。
“看吧，我都说了不要说出来了。”梅馥白一手撑着地站起来，顺手拍了拍身上的杂草，抬头看向暗器袭来的方向。
“这是哪位英雄好汉，背地里阴人可不太符合你们名门正派的行事吧？”
树林深处传来细微的窸窣声，不一会儿，几道黑影陆陆续续出现在破庙门口，看穿着和白日里那些黑衣人的一样，莫承卿却隐约觉得有些违和。
“梅馥白，你杀害单掌门在先，现在又残忍杀死唯一的目击者，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强行颠倒黑白的污蔑听得莫承卿额头青筋凸起，梅馥白却似乎很高兴似得哈哈笑了起来，甚至还很认真地拍了拍手。
“不错不错，和我预想的台词几乎一模一样，怎么样，下一步你们是不是要说，‘我们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妖女’？”
最后一句她刻意模仿了先前那些人冷冰冰的语气，音调也低了几分，听起来还真有几分相似的调调，让原本严肃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起来，黑衣人似乎不知道如何接话，静默了好大一会儿，领头的那人才重又提起剑看向她。
“区区妖女休要胡言乱语颠倒黑白，你杀了这小乞儿是我等亲眼所见……”
“见？你们见了他的尸体还是见我杀死了他？”梅馥白忽然拔高了声音打断对方的话，虽然表情依旧冷静，脱口而出的话却已然克制不住愤怒，“从我踏进这个庙开始你们就一直在暗处守着，只要稍微去查看一眼就知道他的死因，却还是一口咬定了我是凶手，这只能说明你们早就知道他的死因，甚至很有可能你们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而你们站在这里的目的就是强行把这个黑锅加在我身上，当然能顺便杀了我就最好了，我说的对吗？无量谷……或者我该说，双刀门的各位？”
原来如此。
莫承卿总算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了，无量谷对外号称退隐江湖不问世事，因此就算无量谷弟子在江湖行走，也一般不自称无量谷之人，更别说这样打着正义旗号来做事，这根本不符合无量谷低调隐忍的行事风格。
“你！你这妖女胡说什么！我们是如假包换的无量谷弟子，谷主命令一定要拿下妖女梅馥白，生死不论，今日你既然作恶被我等抓住，就更不能放你活着回去，受死吧！”
和白日里那群安静的刺客不一样，这一群显然话很多，因为被拆穿后有些恼羞成怒，说话前言后语自相矛盾，却也让梅馥白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这些人虽然不是无量谷的人，所做之事却似乎是受到无量谷指示……
“有意思，想要我的命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领了。”她忽然开口，余光瞥见站在一旁似乎打算旁观的莫承卿，她眼眸转了转，蓦地跳到他背后，双手紧紧扯住他的衣衫缩在后面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莫承卿顿时呆住。
“你做什么？”
“柔弱的女子在向你求助，大侠，现在正是你做该做之事的时候啊！这些人一脸凶相，谁知道要对人家做什么……”她说着还假意啜泣了两声，唱作俱佳的样子看得对面的黑衣人顿时怒了。
“妖女！还妄图勾引男人来为你送命！正好，和妖女混在一起的男人肯定也是一路货色，一并送你们一程！”
“……我没看到柔弱的女子。”不理会对面唱大戏的，莫承卿冷着脸试图甩掉梅馥白的手，女人却变本加厉地整个人扑到了他的背上，双手也紧紧圈着他的脖子，他正要发作，梅馥白却忽然凑近他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你要是不救我，明天整个江湖的人都会知道我上了你的床。”
“那明明是你的……”
“不是！现在是你的床了！”梅馥白很无耻地打断了他的话，莫承卿动作一僵。
他隐约想起，梦境中那个应该是父亲的人还说过，女人无耻起来实在让人招架不住，万一遇到了无耻的女人，能躲就躲，躲不过就……认怂。
“要生要死？”
“什么？”
梅馥白不明就里地凑上前，莫承卿背着她一边躲过对面的攻击一边分神解释道：“要留活口吗？”
“哈哈哈哈哈！”梅馥白忽然大声笑了起来，不知为何，莫承卿总觉得她的笑声里有些古怪，而妖女果然也如他所愿地开口了。“大侠，你可真是有意思的人，他们没想给我留活口，我当然也不想他们活着回去，而且他们活着回去的话，对你的名声也不太好呢。”
她说的有道理，可她并不知道，莫承卿存活于世，虽对世间所有人都有所隐瞒，却绝对不屑做欺骗自己之事。名声之于他也是身外之物，她的威胁对他没有效果，而他愿意帮她，仅仅只是因为，他现在想这么做而已。
夏夜的风微凉，吹过闷热了一整天的土地，晃动着的草丛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身着黑衣的人，乍一看只是睡着了，微弱的血腥味顺着夜风飘散在夜风里，远远地，还伴随着男人女人略有些争执的声音。
“杀人不见血，大侠你果然是颠覆江湖的好苗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做大事呀？”
“……你该下来了。”
“大侠！人家又饿又累现在没力气了，你忍心让柔弱的女子饿昏倒在路上吗？我这么美的女人倒在地上，万一人家起了歹心，大侠你一定会就此内疚后悔一辈子的！”
“我没你想得那么伟大，我数三下，再不下去我就把你丢下去了。”
“大侠……人家真的没力气了，又饿又困……呼……”说着，她还真的打了个呵欠。
“一、二……”
“呼呼……”
背上的女人忽然不说话了，原本乱晃的脑袋也落在他的颈项，有什么潮湿又温热的东西顺着她的脸颊落在他身上，伴随着女人微弱的呼气声，莫承卿站在深夜的平江城街道上，重重地叹息了声。
无耻的人见多了，这么无耻的女人也算生平仅见了，这个无耻的女人同时还是个漂亮的女人……母亲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女人都是很矫情的，一个女人肯放下所有的自尊对你无耻，那只能说明她对你情根深种。”
情根深种？呵，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五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