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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江湖多风波 ...

  •   朱仙镇在封府城西南四十里,原本驱车半日即可抵达,但如今黄河改道南注,两地间隔了这一条滚滚黄流,车队只有往下直到通许,方自涡河上寻摆渡过了河,这一绕路,到朱仙镇时已值入夜。这一带连年攻城掠地,早已非复昔日名镇景象,进得镇来,只见到一片黑沉沉地,镇上还未逃光的人家想也是屈指可数。众人自镇头寻到镇尾,好不容易会合上了周江,看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神情,不消问也知道那十辆车自是影踪全无,程明湖虽知不妙,还是安慰道:“福伯本来说是约定了在此取齐,或许道上委实难走,在哪儿耽搁了也未可知。”周江恼道:“既知这道上难走,何苦还分开来?贵价也是……”一语未了,到底不便当面批评别人的家仆,下面的话只好不说了,程福却已不由通红了一张老脸,程明湖忙道:“这全是晚辈考虑不周,怎怪得福伯?周大侠别先烦恼,到底还没打听确实了呢!家岳手下的二十个人,也不该恁地容易便失了手去。”
      派了打探的人手出去,当晚欲在镇上补足粮草,但果真应了程福所言,这里集镇委实荒凉已极,又兼日前乱兵掠过,镇民自己都在忍饿等死,哪里还寻得出余粮来?众人自带的干粮犹剩,暂时还能果腹,方当入秋,野外割些草来也喂了骡马,白雨楼属下都是江湖汉子,倒无怨言,众车夫却难免有些抱怨,程明湖只有亲自去抚慰了,许以重赏方罢。
      这一晚自然要就地寻处安置,镇上虽有大客栈,此时却多已残败不堪,这十数辆大车竟一时安置不下,倒是程福有主意,指点着车队到岳王庙去投宿。当年岳飞曾在朱仙镇大破金兀术,此镇的岳庙也分外巍峨雄壮,虽历战火也未十分毁坏,众人都是武人,入了岳庙岂敢冒亵,由庙祝指引了安身之处,便各自整肃衣冠往正殿拜谒了,退回来才继续商量行止。但眼下情势不明,却又如何商量得起来?
      但见天井中光线渐渐昏暗,未到黄昏,已然日影全无,却是天上一层层乌云压将下来,眼看转眼便有一场暴雨。众人都知这时节秋霖正多,只怕这场雨一下,又得延误几日行程,周江更是急得搓手顿足,这时连袁天放也不再说风凉话了,反而宽解道:“咱们拼着慢上两日,倘若当真失了手,那也没有法子,权当谷楼主不曾补得这十车过来,大家不也一样上路?”程明湖嘿然,心道:“倘若当真失了手,这十辆车没有也就罢了,可是那二十个人难道不是性命?”
      这一夜雨急风狂,拍打得这歇宿的偏殿屋瓦哗哗直响,殿顶有失修处便滴答答漏下雨水来,程明湖怕药材受潮,半夜里不放心起来摸了一遍,察觉均自干燥完好,却也睡不着了,索性披衣坐而待旦。估摸正值三更时分,忽然听得长窗之下有极轻微的悉窣之声,他也不唤值宿之人,自己悄悄取剑过去,朦胧间只见窗格中探进一根吹管来。程明湖低喝一声:“看剑!”猛然提剑刺出,只听窗外“啊”的一声大叫,那人已然中剑,负痛便窜了出去。
      殿内众人登时惊起,程明湖已击开窗扇飞身追出,黑暗中大雨倾盆,只听到前面奔逃的那人喘息急促,步下倒是不慢,虽在那一剑之下受伤不轻,奔跑却仍自迅捷之极。两人一前一后直出镇外,连周江程福也跟着追了上来,同声呼喝,那人再也支持不住,跄踉摔倒,又被程明湖自后一把抓住了后心提将起来,周江赶上来厉声喝问:“你是谈阳的人不是?使闷香这等下作手段,算什么江湖上的好汉?”
      那人伤口血流不止,委顿已极,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气,身子缩成一团,程明湖在他剑伤周遭的穴道上点了两指,封住血流,也问道:“阁下贵姓,可是大隗山的朋友?”那人只不答话,大雨之中三人也无法点火,看不清此人面貌。周江道:“将这狗贼带回去,好好审问!”
      程福忽然伸手,在程明湖衣襟上悄悄一拉,程明湖登时会意,喝道:“算了,不同你这无名小卒计较!烦你上复谈寨主……”周江急道:“程世兄!”程明湖不理,说道:“我等这一趟只为搭救晋地百姓,并不是有什么私心勾当,贵处众位也是绿林中的豪杰,怎么便不能见谅?大家同是武林一脉,何苦逼人太甚!”手上一送,道声:“你去罢!”
      那人被他掌心发力,震出两步,但程明湖这一送力道不重,他也并未跌倒,一怔之下,也不知对方是否当真有意放了自己,蹒跚着走出两步,忽地一声冷笑,说道:“不是私心勾当么?只怕未必!有送给山西人囤积居奇的,何苦不作成我们河南绿林?”周江大怒喝道:“放屁!你……”却被程明湖伸手拦住了,只听那人尖细的嗓门连声冷笑,一步一跄的没入了黑暗的雨幕之中。
      周江到底也是老江湖了,心知必然有异,虽然气怒交加,却也按捺住了,直到这人声音全然不闻,才低声问道:“程贤侄……”程福小声道:“周老爷,我想起这人是谁了,咱们回去再说。”
      三个人落汤鸡般回到岳庙之中,天色仍自未明,程福这回连唤主人换湿衣都忘了,先拿了个明角灯在偏殿之外寻了一遍,果然找着了那人仓皇之际丢下的闷香吹管,递过去道:“你们看看!”程明湖接在手里颠倒看了一遍,道:“是下九门的物事?”
      这时众人都已起了身,袁天放披衣过来,一开口便先损上一句:“烧闷香自然是下九门的手艺,你这话可不是白说!”周江也接了过去细看,程福指着那吹管道:“我便猜这人多半是姓梅的,这儿真有标记。”只见那铜管果然上錾着一朵小小的梅花,程福这时却偏要考少主人一考,问道:“潋哥儿,下九门梅家的,在江湖上都有几个出名人物?”程明湖道:“在河南的,想是有个叫什么‘一段香’……”
      周江失声道:“我知道了,是‘一段香’梅老四,自己取了个号叫逊雪的……”旁人听得这使闷香的小贼竟有如此风雅的别号,不由得都轰然笑了出来,周江脸上却全是惊异之色,说道:“这梅老四是谷城山的寨主,难道谈阳那狗贼……”程明湖道:“谷城山可不是孟津治下?”周江急道:“程贤侄,你还有所不知,这一下咱们去孟津的道路犯难暂且不说。那梅老四也是个棘手人物,虽说没什么真本事,却是新攀上了高枝儿,去年他妹子做了李寨主二儿子的第五房侧室……”
      众人听得如此的裙带关系,忍不住又是一阵嗤笑,袁天放哼了一声,道:“登封李际遇,难道是三头六臂?也用得着怕成这样!”周江叹道:“三世兄,你们江南那等太平地方,原是理会不得这西北绿林的行情。今儿亏了程世兄机灵,咱们假装不知,没跟梅老四撕破了脸皮也好。虽说如此,李寨主手下要是也来跟我们作难……”程明湖摇头道:“左右是惹上了,又有什么法子?大家凡事尽力便是,倘若当真河南的绿林都跟咱们作起难来,那时也只好碰上一碰,总不成便不走了。”说了这几句话,不想再烦心思,便起身去更衣了。
      待到天明,雨势倒小了些,只是地下积水没足,泥泞不堪,众人急于动身,哪管得这许多,只是将骡车里外用油布裹严了,便即冒雨驱车出镇。
      这一路当然是难行之极,尽管是官修驿道,但经过河决后黄水浸润,道上本来都浮着一层泥沙,这时急雨之后,落脚便陷,坐骑都禁不住要失蹄打滑,更何况大车轮子不住陷到淤泥里,不时要合力抬上一回。他们一行人才入河南境内时也曾遭过七日暴雨,不是没见识过这恶劣天气,但此刻天时地利之外更加上前程堪忧,心情哪里好得起来?勉强行到中午,也不过走了十里来路,却听昨日派出的那哨探马蹄溅水的飞奔赶上,直叫:“姑爷!”
      周江一路上都闷闷不乐,和袁天放在后面并缰而行,这当儿情急关切,也不待那人赶到程明湖身边,抢先回马拦住便问:“消息如何?”那人急奔之下被他一拦,马蹄在烂泥里一个失滑,急忙拨马避让开去,答道:“周大侠见谅,在陈留听说他们确实往朱仙镇来了,此后便没消息。” 说着跳下马来,自怀中取出一张帖子呈了过去,禀道:“程姑爷,这是大隗山谈寨主的回帖。”
      众人才知道程明湖竟是派此人往大隗山去了,都不由向他看去,只见他看过了便即交给周江,周江念道:“十月初一,少室山玉寨一会……”失声道:“程贤侄,姓谈的真找上李寨主了!你说去不去?”
      程明湖道:“既然相约,我去一趟便是。”程福脱口道:“潋哥儿,你瞎做什么主张?这一趟可是好去的?要去也是福伯替你去!”程明湖摇头道:“不用,约的是我。”
      袁天放忍不住道:“这等人你也理会!便是那十辆车给姓谈的弄去了,这一两天总也到不了登封少室山去,要找也得在左近找,怎么反而赴这劳什子远约?白白走一趟那也罢了,却犯不着耽误大家的行程。”周江也道:“三世兄说的有理,谈阳这狗贼多半没安好心,想诓我们来着!就算李寨主暗地里给他撑腰,总不能越过公论去,还没摆上台面的事,咱们何苦去硬碰硬?”程福劝道:“潋哥儿,周大爷袁三爷都是为大家好来着,就算要做汉子,也没有睁着眼睛往坑里跳的理啊!你掂量掂量,小信可失,大事不能误。”白雨楼人众都是属下身份,原不好多问首领主张,但听他们三人说得有理,靠近的几个人也纷纷七嘴八舌的赞成起来。
      他们说话,程明湖只是不插口,待大家都说完了,才道:“这当儿消息全无,不去又能怎地?何况我本来已经想过,便是他不约我,我也打算去登封拜访李寨主一趟,如今既有邀约,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众人均是一哑,程明湖自周江手中接过请柬,仔细的叠好放入袖袋,又道:“袁三哥说的原本再对也没有,便是谈阳将药车弄了去,这时也不能送上少室山玉寨去,可是我们这一批人马货物狼狈如此,自保还罢了,哪里还有力量在左近搜索救助?周大侠说不宜硬碰硬的跟李寨主破脸,也有道理,但这一路还长,黄河以南也不是一两天便走得出去,咱们不能日日跟人斗法,既然这里诸寨均奉玉寨李际遇为首,那么我去请李寨主做一回主,想也是应该的。”
      他这番分析说来从容冷静,听者却不由均是心头一紧,各人都是江湖历练过来,知道所谓“请人做主”,决不是说几句话这么轻描淡写,尤其单身赴这不测之约,就算程明湖身手不弱,又有白雨楼大树撑腰,但在这河南地皮,人家买不买江南谷风的面子都还难说,何况已入口的馒头,谁肯轻易吐将出来?程福不禁拍马上前一步,还欲说话,程明湖已向他道:“福伯,我们当然决不能误了大事,赶道照赶,待到中牟再分路,大伙儿往孙家渡看看能不能过河,我便往登封赴约去。此后一路,你要协助周大侠袁三哥多照应几分。”
      程福又是发急,又是发恼,半晌才说了一句:“潋哥儿,你也不带人去?那药车丢就丢了……”程明湖打断他话,道:“就算药车丢了不管,难道那二十人丢了也罢?福伯,今日若是岳父在此,他老人家会说怎样?”
      他向来对这老家人甚是尊敬,被程福总在人前提着小名儿数落也决无愠色,这时忽然驳了这一句话出来,尽管说得语气温和,驳斥之意却亦显然,程福一张老脸登时由红转白,勒住了马,半日才应道:“大少爷说的是!”
      周江认识程明湖未久,一直觉得这青年人虽然谦和稳重,却未免太过温吞,看见他时不时便被袁天放当面嘲讽,让程福赶着数落,甚至连白雨楼属下也敢同这位姑爷平起平坐,全无半分威仪,心头不觉便有一丝轻视,这时忽见他不动声色的做了决定,分析得头头是道固然已属不易,更难得的是心意坚决,一番话斩钉截铁,教人再也反驳不得。他这才生出刮目相看之意,暗道:“谷楼主的女婿,到底不弱。”不自禁也是一勒马,隔了几步,却看不清程明湖面上神情。雨线转密,打得每人斗笠蓑衣都是沙沙作响,马蹄车轮都落在泥水路里,一声声重浊沉闷,却仍是一声声向前而去。

      程福先前被周江说了那一句,已觉不痛快,再受少主人这一驳斥,更是难受,从此就不敢再多开口。直到次日晚间,众人拖泥带水到了中牟县城东南邵集岗,找了一处空屋安顿了车马,程明湖也不顾天黑路滑,便即冒雨起身往登封。程福终于还是忍不住,绕着程明湖马前马后转了半晌,明知他既不会改变主意,也不能让自己同去,只得叮嘱道:“潋哥儿,到那地头,说话行事要有分寸,可别丢了咱老程家的人。”程明湖点头称是。程福踌躇一晌,看见无人在侧,又低声道:“当真说不得,丢了脸面……也就罢了,你可得给福伯好好的回转来。”程明湖倒不觉一笑,道:“我理会得!”过去向众人都交待了,拍马便行。
      他那匹“乌云盖雪”已借给了董二叔,这时所乘只是寻常坐骑,脚力便不如良驹之健,何况雨势虽然不算大,路上却着实难走,马蹄一步一滑,赶到中夜马力已有不支,只得胡乱找个草棚歇了,次晨再行,便不敢过度催马。这一带都是兵火残余之地,所经村庄无不残破,到处一片死寂,放眼野蔓披离,白骨零星,情怀难免大恶。再走一日,道路越发泥泞难行,马匹几乎已在挣命,正拟索性弃马步行,忽听身后有人呼道:“明湖,明湖!”
      程明湖一怔回头,空中犹有蒙蒙细雨,隔住道路,过一会雨雾中才现出一条瘦弱人影,向自己挥手直奔过来。他已有几日不曾想起此人,这时蓦见,竟自呆了一呆才想起是杨意来,一时间不惊反疑,跳下马来等他。又过一会杨意才喘着气跑到了身后,抹着满脸雨水汗珠,说道:“明湖,总算赶上你了!我昨夜都没敢歇息,就怕又跑不过马,追赶不着。”
      程明湖问道:“你不是走了么?又来赶我作甚?”杨意道:“我就是要走,因此才赶来跟你道别。昨天赶上了你的同伴,可是跟周大侠他们说不来话。我想道别还是应该跟你说,索性就赶上你来。那日在开封你们就那么走了,我竟没同你告辞,确实太失礼了。”程明湖大讶,心道:“徒步赶了上百里只为告辞,世上焉有此理?”又问:“那日你不辞而别,是有事么?”
      杨意甚是歉疚,道:“嗯,那日真是我不好,其实我并没有想不辞而别,那天你走了之后,我那暗疾便发作了,就睡在铁塔里。你派人在外面叫我的时候,我不是不想应声,只是当时正痛得厉害,答不出话来,再说……我那等疾病,发作时也委实不便与人相见。”程明湖道:“哦,原来你是生病了,这倒难怪。怎么今日才赶上我来?”杨意道:“我这病一发作往往便要三五日,这回是到第三天上止住了血,我才能动身的,想必教你担心了,真是抱歉。”
      程明湖一面听他说话,一面向他仔细审视,只见他全身湿透,又兼连日奔跑,衣裾都糊满了泥污,简直如同泥水塘中捞出来的一般。但脸颊上这一抹去水珠泥点,倒是狼狈中的清爽,这时喘得满脸通红,反将原来的黧黑之色也盖住了,瞧去倒比前日初见更多了一分神采,虽然跑路辛苦,精神却自健旺之极,不禁微一皱眉,暗想哪有连续失血三四日还这般气色如常的道理?只是他素来厚道,疑云虽起,头一个念头倒是幸得袁天放程福都不在这里,否则那二人必定狠狠刻薄这孩子几句,他自己则声色不动,只是点头道:“原来这样,你还有事么?”
      杨意摇摇头,程明湖道:“本来我要写封荐信给你的,现下却又没纸笔了。这样罢,你若是不急,可以去周大侠那里一道等我回头再说,我这匹马正好不用了,先给你骑着罢。有事在身,不能奉陪,大家日后再会。”向他拱了拱手,见杨意似在发怔,竟不接自己递过去的缰绳,他笑一笑,顺手摘了雨笠递过去,说道:“生过病了,就别再冒雨赶路。” 连同缰绳硬塞入他手中,自己转身欲行,杨意叫道:“明湖!”
      程明湖只道他还要客套推谢,更不回头,拔步便走。杨意在背后连唤:“明湖,且住!”他只是向后挥手,施展八步赶蟾的轻身功夫,提气直纵。他轻功乃是得岳父之亲传,虽然因为性情不近的缘故,不算十分高明,空身奔行却也绰绰有余,比起骑马时的一步一陷要轻松得多。杨意手里牵着步步打滑的马匹,如何赶得上他,初时还听得他呼唤之声,不一刻便远远抛在了后面。
      他这晚到了密县,这座县城已在嵩山东面,距少室山玉寨也不过一日之程,县城虽然残破,倒零星还有几户人家,只是乱世所存,多半也是些跑不动的老弱妇孺。当地萧条如此,客栈早已关门大吉,程明湖索性老实不客气的寻一间没人的屋子歇宿,心想明晚便能赶到玉寨,这场交涉并非易事,今夜须得好好休憩养足精神,于是坐在床上运气一晌,便即睡去。
      谁知睡不到中夜,听得外面有人声铃响,隐隐传来。他睡觉原极警觉,登时惊醒,听那人声似乎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明湖,明湖!”和着马脖銮铃一声声响近,竟是沿着县城街面一户户寻找过来。程明湖头脑嗡的一声,又是惊疑,又是烦躁,猛然拉开临街门板,低声喝道:“杨意,又是你!”
      小雨已在下午停了,这时约莫三更时分,空中只露着疏疏几点天星,城中全无灯火,程明湖是练过暗器的人,眼力极好,才能在一片黑暗中看见杨意自街道上拖泥带水的过来,难为他还牢牢拽着自己丢给他的马匹,一人一马显然都是一路挣扎而至,累得不堪已极,到他面前时都是大口大口的喘粗气。程明湖对他这股锲而不舍的劲头实在哭笑不得,好半晌才道:“你又来怎地?莫非不想要我的马,特地赶来送还?”杨意果然伸手将马缰递还过来,只道:“你有事在身,不可无马。”程明湖无奈叹气,道:“你这孩子也真死心眼……好罢!反正来都来了,我也跟你缠不起了,胡乱歇一晚上各走各的便是。你都不知道累么?”让了他进屋,将马牵到这户人家的后院水井旁拴着,扯散了屋中草席丢过去。那马一路挣命,饿得狠了,饮一阵水,嚼几口食,吃喝得稀里呼噜。
      他回到屋里,只见杨意也埋头在汲水桶里不出声的啜饮。程明湖好笑道:“怎么喝生水?饿不饿?”拿出自己吃剩的干粮过去,杨意也不推让,道了谢便接过来,连吃了两个馍,又喝了一口水,才抬起头来,说道:“明湖,你为人虽好,做事却不妥当。”
      程明湖料不到他一开口便指责起自己来,倒不觉一愕,杨意道:“你送马给我,于情于理也是应该的,可是事有缓急轻重,你既然身有要事……”程明湖摆手道:“行,阁下的教诲我恭领。倘若你跑来就是要说这套话,我知改便是,不必罗嗦了。”杨意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道:“嗯,你知道便好,我就不用再说了。”程明湖心道这少年出身山野,行事说话却恁地迂腐拘泥,教训起自己来俨如长辈,一时也不知是厌烦还是好笑,不再理会,仍自坐到床上运气。
      好在杨意并不聒噪,只说了那一句话便不再开口,程明湖过了一会儿看他一眼,却见他已安安静静的靠在水桶旁睡着了。他心道:“真是孩子,什么地方都睡得着。”却也无心多管,对这个陌生孩子虽然不至于十分提防,但终究也不能过于托大,下半夜便自行运转气功,聊为休憩,内息转过一个小周天,窗纸上已透出淡淡的清光来。

      (本回未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很不好意思,隔了这么久才更新,而且字数很少。
    找回灵感不容易啊,也不知这一回的瓶颈能否解决,下面的文字可能又要难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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