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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外一章 ...

  •   明月未歇,天河高悬。
      夜清乾彻夜不眠,他身姿笔挺的站在窗前,遥望东方——他在等待着启明星升起。在他身后,明黄色的衮服熠熠生辉。
      “皇上,您醒了么?”太监总管的声音不轻不重,是恰到好处的恭谨。
      他收回自己的思绪,走到床边坐下,应道:“进吧。”
      总管太监领着一众宫人进来,帮他穿上龙袍。屋内足有十数人,但夜清乾未出声,便连一声咳嗽也听不到,除了无法掩盖的呼吸声,只有他头上垂下的玉旒偶尔会发出清脆的碰撞。
      启明星跃出天幕,年轻的帝王站起身,由宫人抚平龙袍上的褶皱后,迈着平稳的步子走了出去。
      天子仪仗缓缓而行,经过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停在太和殿前的台阶下。夜清乾停轿步行,一步一步走上汉白玉的台阶,威仪沉着,直到在龙椅上坐定,都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急躁。
      这种表现终于让朝臣心中因为夜钧天突然退位产生的不安淡了一些。百官依照官阶低头走进大殿站好,太监总管展开卷轴,开始宣读诏书。
      浑厚的钟声响彻天际,盘桓在九重宫阙,经久不绝。
      陆小恰站在广乐宫的最高处,隔着廊腰檐牙看向太和殿的方向。
      夜钧天摇着轮椅到她身边,从袖袋里捏出一块精巧的小点心,喂到她唇边:“想去看吗?”
      新皇登基,他原是该去观礼的,但是这小家伙一大早就慢吞吞的磨蹭不肯配合,一会儿说衣裳尺寸不合一会儿说珠钗样式不美,把满屋子婢女使唤的团团转,绝口不提去观礼的事。
      莫说是夜清乾登基,就是夜钧天自己登基的时候陆小恰有心要拖,他也会纵容。他打定了主意,坐在一边闲闲喝茶。彭泽本欲提醒一声,被他暗地里使了个眼色,也带着绿竹下去了。
      陆小恰就着他的手浅浅咬了一口玫瑰豆沙馅的小点心,甜得眯眼,喜欢得不得了,就握着他的手腕把剩下的一大半送到他唇边。夜钧天素来不爱甜食,被她闹着,无奈张了嘴。
      她最后还是坐到了他的膝上,小小的一个蜷在他怀里,忍不住好奇:“皇帝现在该做什么呢?”
      “大赦天下。”夜钧天略略回忆了一下登基大典的流程后,肯定的说。
      她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描画着他锦袍上的纹样,纠结了一会儿,轻声问:“所有的人都赦免了吗?”
      秦景焕呢?夏琉璃呢?夜一仪呢?
      他听出她话中隐藏的试探,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所有的人都赦免。小恰,这是我的意思。”
      “秦景焕暴尸荒野,夏琉璃沉尸沙河,夜一仪永困寒潭……我失去你,”夜钧天突然将她抱得紧紧,心头的杀意骤然翻滚,他忽然意识到,那些所谓的赦免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笑话,“我失去你,曾经想过要天下缟素。”
      他眸中的阴鸷仍未散去,她却不觉得怕,只是张开双臂用力回抱住他,柔声安慰:“天天没有失去我,从来没有。”
      他低头,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暖暖香气,轻轻叹了口气,没说话。
      “既然大赦天下,允许把他们两个人的尸体找回来下葬吗?”陆小恰又问。
      夜钧天沉吟片刻,阴测测的说:“我现在后悔了。”
      三年分别,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日日夜夜无片刻安宁。就算现在他们又在一起了,可是她腿上的伤痕,她失去的嗅觉,她所经受过的磨难,是他心尖上终生不愈的伤,稍一记起,便要痛彻心扉。
      陆小恰生性温柔纯善,并不是会记仇的性子,尤其是,她更不愿意见到他陷入无止境的仇恨和痛苦的泥沼中去,便软软劝道:“人都死了,何必再和他们多纠缠。好好葬了吧,以后再也不管他们了。”
      她这么说了,夜钧天虽不情愿,也不会再反对。
      “那个人怎么办?”夜钧天搂着陆小恰,阴阳怪气的问。
      陆小恰忍俊不禁,扯扯他的袖子:“学小孩子似的赌气,羞不羞?夜一仪是你侄子呀,就放了他,好不好?”
      夜钧天不高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也不看她:“他敢伤你,就不是我侄子。”虽然明白她只是善良心软,但是他真的忍不住去猜,她是不是,对每一个人都这么温柔宽容,给他的这些情意,其实也可以转交别人。
      人都说身残之人往往性子也扭曲,他重残至此而能驰骋天下,心思旷达是被写进史书里的。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把所有的偏执都投射在了她的身上。
      她把自己最美好的都给了他,他却只能给她自己的猜疑,牢牢的控制欲,深深的占有欲……
      陆小恰一看他眉眼深沉就知道要遭,赶紧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骨肉相残,不好。夜氏本就人丁不旺,咱们两个又不易生养,留他一命罢,也算给夜氏多留一条血脉。”
      夜钧天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来几个字:“你是不是嫌我……”实在忍不住气愤,低头在她脖子上的嫩肉狠狠的亲了一下,留下一块深红色的印子,又有点儿舍不得,“小坏蛋,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你会怕,我现在就把你吃了,看看咱们好不好生养。”
      陆小恰被他的凶狠劲儿亲得直求饶:“小恰错了,再也不乱说了,咱们以后慢慢养很多小娃娃。”
      想到以后可以养几个小小恰,夜钧天才算消了气。
      陆小恰不愿去登基大典,其实是怕夜钧天看了失落,看着曾经朝拜自己的群臣对新皇俯首,那感觉她没体会过但也知道肯定不会好,因此才一直故意磨蹭。
      现在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养小娃娃上,她就放心多了,高高兴兴地打扮了起来,拽着他去参加了晚上的宫宴。
      夜一仪和夜钧天的桌案并排摆在台上,群臣与使臣依照身份尊卑分列台下。
      月离派来的果然是固伦,陆小恰见着姐姐,想要说几句话,可是那位风华绝代的六公主根本没空搭理自己的幼妹,只顾着不断给自己的影卫灌酒。
      这个坏木头,明明喜欢她,却总是一本正经的说自己身份低配不上,固伦公主琢磨着,喝醉了应该就好办多了。一醉解千愁,古人诚不欺我。
      原来选秀进宫的少女新皇都一一给了位份,纳入后宫。
      夜清乾低头啜了一口酒液,漫无边际的想,这样也好。纳了这么多妃子,就再也没有去肖想她的资格了,正该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江山社稷上。
      但他还是忍不住隐蔽的朝自己身侧的桌案投去一瞥,夜钧天正给陆小恰夹了一颗酒酿丸子,她啊呜一口吞下去,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宫宴自然要有舞乐助兴,陆小恰向来不太感兴趣,只是在一个舞姬提剑走来时,觉得台下的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舞姬才一起手她就认出来了,那种招式,那种身法,不是别人,却是无端消失了好一阵子的百里绝。
      她舞的自然不是普通舞姬所学的剑舞,但也不是她自己的成名绝技惊天引,而是她教给陆小恰的一套落云剑。陆小恰学成之后只觉得这套剑法颇为飘逸灵动,今日百里使来,才让她真正认识到精妙之处。
      百里绝身着舞姬的一身红装,也以寻常舞姬般以红纱覆面,遮住艳绝天下的容颜,但是随着她身形飘动,剑走轻灵,一拧腰,一沉腕,都是寻常胭脂望尘莫及的万千风情。待到乐停舞歇时,大殿中鸦雀无声,众人仿佛都沉浸在一场美梦中,不敢去惊扰了误入尘世的仙子。
      百里绝随意扯下面纱,随意在一个官员桌上拿了未用的酒杯,她一步步登上高台,在夜钧天桌前站定,似笑非笑地朝陆小恰说:“小恰,和我喝一杯?”
      这本是大逆不道的以下犯上,但陆小恰不说什么,夜钧天自然也不会反对。夜钧天不反对,全天下便无人敢说反对。
      因着两次救命之恩,陆小恰对百里绝还是很亲近很喜欢的,马上端起了杯子:“百里又要去闯荡江湖了吗?”
      百里绝嘴角的坏笑一闪而逝,她动作奇快,执杯的手臂绕过陆小恰的胳膊,竟是摆出了喝交杯酒的姿势,夜钧天反应过来时,她已将酒液一饮而尽,大笑道:“不去了。我的江湖,已经在你我杯中。”
      她说完,也不管陆小恰一脸茫然,也不管夜钧天勃然变色,也不管群臣满座哗然,自顾自的运起轻功,便如飞星般直上九重。
      出了这么一个插曲,宫宴接下来的部分陆小恰就没有心思再去关注了,只说了无数软话好话去哄身边一直黑着脸的男人,又允诺以后每天都与他喝交杯酒,才换来他眉心稍稍的松动:“现在就兑现。”
      陆小恰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和夜钧天连饮了好几次交杯酒,小脸儿红透,也不知是羞的还是醉的,只一个劲儿往他怀里躲。
      夜钧天搂住突然变得黏人的小爱人,示意彭泽推自己离席。她酒醉的样子,还是只给他一个人看到比较好。
      和以往撒娇胡闹的样子不同,许是这次的酒喝得太多,陆小恰竟完全没闹,十分乖顺的窝在他怀里,就是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夜钧天一手抱着她腰背,一手护着她踢出轮椅扶手的小腿,试探着叫了一声:“小恰?”
      陆小恰不说话,仍然灼灼的盯着他。
      直到彭泽推二人进了卧房,夜钧天亲自给她收拾了,将她塞进被子里,她才叫了声“天天”。
      “恩?”夜钧天认真听着,她又不说话了。
      等他给自己也收拾好,撑着床沿坐上床,又将一双废腿捞上来摆好,躺到她身边,她又伸出胳膊抱住他蹭了两下,咕哝道:“遇见你,真好。”
      夜钧天拍着她后背的手顿了顿,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乖,睡吧。”
      此刻,万籁俱寂,星辉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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