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月，心上人》纪长迦

3、一同返程

　　应绍衍一直没有离开，爷孙相聚，林爱月也没再前去打扰。

　　到了离开的日子，林爱月计划上午出发，辗转几趟电车到东京需要五六个小时，而新闻从昨天开始就不停地在播报延误晚点的新干线（高铁）车次。

　　林爱月倚着窗口，眉心微蹙。这漫天大雪，连走出山林都成了困难。

　　青子抱着猫咪在被炉里咯咯笑：“雪太大啦，小月要多陪我两天啦。”

　　应孚海的管护医生这时过来敲门：“小月，应爷爷的孙子今天也要离开这里，也是去东京，应爷爷让我过来叫你跟他一起走。”

　　林爱月：“大雪封山，他有办法出去吗？”

　　“啊……”医生挠了挠头，“忘了说，有直升机过来接他，就停院子外面的操场呢。”

　　“这……”林爱月一时语塞，想起应绍衍寡言的性情和那张冷傲的脸，一向自来熟的她还是应付不消。加上她两次顶撞他，还要蹭人家飞机？她还是要脸的。

　　青子一听，眼睛都亮了：“直升机？真厉害呀，我还没有见过直升机呢。”

　　“快收拾东西，应爷爷和应先生都准备好啦！”

　　青子也跟着催促，林爱月没有时间再犹豫。

　　林爱月和医生一起搀扶着青子，在雪地里缓慢前行。为了不打扰院里的人，直升机停得很远。

　　远远便望见了巨大的直升机，随从簇拥之中，应孚海穿着那件军大衣，身边站着英挺的应绍衍。看到青子，应孚海大步向前，有些着急：“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出来了？”

　　青子看了看林爱月，又看了看应孚海：“你是……？”

　　“我是阿海！住在第七排的阿海！”

　　青子点点头，也不知道她到底记不记得，咧嘴笑得像个小孩子：“听小月说，这里有直升机呢！我也想过来看看直升机呀！”

　　林爱月冲应孚海挤了个眼色：“我说不过她。”

　　应绍衍从身后走来：“爷爷，林小姐已经到了，您快回屋里去吧，雪这么大，当心着了凉。”

　　应孚海拉过林爱月：“小月呀，你就好好跟着我的小孙子回东京去，让他把你送到家里，这样爷爷我就放心啦！”

　　“好的，应爷爷。”

　　进了舱门，林爱月和应绍衍并肩而坐，他没什么话，林爱月主动说：“应先生，麻烦您了，不好意思。”

　　“客气了。”极简短的回应。

　　一路飞行，整个世界都是漫无边际的白。飞到青森机场，换了架私人飞机，走进机舱里，相对或长排的沙发四下分布，空姐引林爱月在一处短沙发落座，给她端来茶水。

　　脱了大衣的应绍衍走过来，在她对面落了座。空姐询问应绍衍吃点什么，他一个眼神示意，空姐挪步到林爱月这边，她客气地说了句随意。

　　应绍衍问：“林小姐是上海人，吃得惯港式早茶吗？”

　　林爱月微怔，她从没告诉过他乡籍，她暂时判断不出他是从口音得知，还是找人查过她：“先生随意，我不挑。”

　　空姐很快过来上餐，笼屉摆满桌面，空姐再询问林爱月喝点什么，她要了杯豆浆。豆浆上桌之后，又过来个人，是黑框镜下级，他将一支吸管递给爱月，笑道：“听说化妆的女孩子更喜欢这样喝东西。”

　　这助理当得可真是无微不至啊。林爱月也笑：“谢谢。”

　　一直低头用餐的应绍衍说话了：“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太过细心的可能不是直男？”

　　林爱月不由得错愕，黑框镜已经笑了起来，解释说：“你别紧张，我们先生喜欢讲冷笑话。”

　　呵呵，看不出来。她还是勉为其难地配合干笑了两声。

　　跟黑框镜说话比应绍衍轻松太多了，林爱月便主动与他对话：“先生不是坐直升机进的疗养院吗？那天怎么会出现在小川町电车站？”

　　黑框镜说：“那天直升机的起落装置有些冻结了，趁着检修，先生想到基层去看看。”

　　“原来如此，”林爱月转头看应绍衍，顶撞了他两次，她决定补偿他一下，“先生真是个好老板啊。”她是工科生，会用的辞藻不多，这已是极限。

　　应绍衍浅笑，也抬眼看她：“那你想不想跟这样一个好老板？”

　　“……什么？”

　　“你动手能力很强，以后如果想往企业发展，可以先来亚际实习看看。”

　　林爱月一时语塞，这是全球电讯巨头的老板亲自在给她发offer？

　　“我……”

　　“不用着急应付我，”应绍衍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名片，挪过去，“想好了，我随时欢迎。”

　　黑框镜尽忠职守地帮腔：“林小姐，相信我，你是先生第一个亲自邀请的实习生。”

　　林爱月收好名片，谦卑一笑：“谢谢先生赏识，我会好好考虑的。”

　　“先生，”黑框镜扫了眼手表后说，“视频会议连接已经准备好了，十五分钟后可以进行。”

　　起飞后十五分钟用餐，然后开始视频会议，这是应绍衍的安排。他的时间，分秒必争。

　　应绍衍点头，随从的眼神示意对面的女孩：“那您看……”

　　林爱月主动开口：“我到后面坐着就好，不打扰先生。”

　　应绍衍：“麻烦林小姐了。”

　　之后用餐时，应绍衍边吃边看会议资料，林爱月庆幸因此可以少跟他说话了。她有意加速吃完，抱着自己的包坐到了后面的沙发。

　　十五分钟到，会议准时开始。

　　林爱月戴上耳机，尽量转移注意力，但也难免入耳几句。是关于亚际下属酒店品牌沙华的各地区高层变动，应绍衍全程讲英语，很地道的美音，有点偏南加州口音。

　　香港人多偏英音，他讲美语，是曾在美国留学？

　　他的嗓音极富磁性，讲什么语言都很动听，只不过英语和粤语较为流利，完全释放出老板的傲然气势，而讲普通话时，语速不得不缓慢下来，看上去有些迟钝，但更显迷人。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吧。

　　话说回来，目前为止，她还是唯一一个他用普通话对话的人。

　　林爱月目光一注，稍回神。不是说了转移注意力么？

　　她调大耳机音量，抱着素描本和笔，倚在窗口，看外面云海延绵。她正思索着画些什么，音乐止住，切换到下一首歌。

　　这歌前奏低缓而漫长，男人低沉的嗓音似近似远地传入耳中。

　　林爱月不自觉回头。应绍衍坐在她斜对面，显示屏遮住他半张脸，她只见得到一双英气逼人的眼。他对下属说话并不严厉，不时还有笑意，声线温和，却不少半点威慑。

　　林爱月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待她回神低头，雪白的纸张上已出现一双男人深邃的眉眼。

　　她继续画下去。

　　这会议不长，二十分钟便结束。黑框镜收好设备，空姐给应绍衍端来茶饮。

　　而林爱月这边，还差几笔就画完了。

　　余光中她瞥见有人起身，抬眼一看，应绍衍正往这边走来。林爱月一怔，赶忙翻过一页，再抬眼，他已走到她近处，冲她轻微点头，算是招呼，然后继续往前，进了卫生间。

　　林爱月心跳如擂。听到卫生间门关上，她赶紧撕下那张画，一时不知道往哪放，随手插进了面前桌上她另一本画册里。

　　这么做似乎并无意义，但好像那画不在她手中，便能减少她几分羞窘。

　　怎么不知不觉就画起了他？

　　她试图稳定情绪，再次调大耳机音量，随手描画。先画出一只大狗熊，再画出一个女孩……画错了一笔，她拿来橡皮，笔却脱手而去，滚落地毯。

　　她没往下看，向左侧倾身一捞……却抓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林爱月一怔，低头看去，握在她手里的是一只指节修长的手。稍抬眼，应绍衍正欠着身，眉眼含笑看她。她惊慌地放开手：“应先生……不、不好意思。”

　　应绍衍缓缓直起身，将手中握着的笔递到她面前。她接过笔，支支吾吾：“谢、谢谢……”

　　应绍衍温然一笑，瞥向她手里的本子，道：“你会画画？”

　　“业余爱好而已，随便画的。”

　　他就势在对面坐下，顺手拾起桌上另一本画册：“介意我看看吗？”

　　“您看……”话音未落，她惊觉起什么，猛然瞪眼，“应——”后面那声先生还未发出，应绍衍就抬了头，而他手中，画册已摊开一半。

　　那页夹进去的露出些边角，他打开的，自然就是那一页。

　　比起林爱月的惊呼，余光中瞥见的东西，更吸引他的注意。

　　应绍衍垂下眼，目光落在纸面上——英俊的男人恣意靠在沙发上，双腿叠加，手肘撑在两侧，十指并联，眉心微蹙，正是他方才思考问题时的模样。

　　线条简洁利落，十分大气，几乎没有涂改痕迹，看得出功底很深。

　　林爱月心跳骤升。

　　然后，她看见男人唇角一勾，抬起头，说：“这张画，送给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