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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危言耸听一直在继续。

      邵博闻无动于衷的扔掉烟头,敲了敲车身,打断了穿耳的魔音:“卡。”

      他在问自己人要钱的时候,就特别像个霸道总裁。

      邵老板的右手中指有些畸形,第一指节向后翘得厉害,敲在车厢上几乎没什么声音,可是喋喋不休地司机谢承心里咯噔一响,满脸肉痛的捂住裤兜,开始做最后的挣扎。

      “亲哥!老大!作为你兼职会计的项目经理,我很负责的告诉你,咱们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能不能遵纪守法的干工程,只拍马屁不送礼?”

      邵博闻摁下安全扣,只当他在放屁:“那亲哥以后只夸你不发工资,行不行?”

      “我/操良心呢,”手边要是有砖,谢承估计得拍他头上:“我为了谁!”

      想他一个造价专业的高材生,不能跟几亿几千万一起玩耍,却天天为保住几千块的购物卡操碎老心,也是出息得够呛。更可怕的是这么窝囊的日子过了小三年,他竟然从没想过撂挑子走人。

      如果不是邵老板怎么看怎么没有的人格魅力在作祟,那就只能解释成他自己是个抖M。

      毕业那年他只想进世界500强,如今满脑子都是如何保住兜里的余粮,谢朗台没工夫细思恐极,因为亲哥接了句话,让他心虚得只想跪下。

      “良心,”邵博闻想了想,表情有些似笑非笑:“应该是被你们拿去揍总包了吧。”

      揍人一时爽、要钱火葬场,他们背着邵博闻把上一个项目的总包殴成了猪头,然后这猪头让他们半年的辛苦成了海市蜃楼。

      因为近年农民工的话题敏感,这一架打下来他们还上了新闻,坊间传言凌云建工的员工全是地痞流氓,邵博闻伏低做小打开的市场于是一朝回到了解放前,这半年以来他们都在坐吃山空。

      谢承噎了半秒,不由得心虚得别开了目光,乖乖掏出购物卡双手奉上,谄媚道:boss,您要的购物卡,一打,5000、1000、500各4张,从上往下,请您一定要……”

      邵博闻抽掉卡,嫌弃地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知道了,见机行贿,念了八百遍你烦不烦。”

      打完他就下车了,站直的背影肩宽腿长,也难怪去建材市场扛袋水泥都能碰上人请他去当模特。

      谢承留在车里嚎:“诶!!!说了几百遍,别摸我头!”

      他发量不多,难得烫出个效果满意的韩式卷发,臭美得不得了,一天到晚见了镜子就照,车玻璃也不放过。

      邵博闻懒得理他,自顾自走到拦住去路的蓝铁皮大门前停了下来,摁了门铃,透过供人进出的栅栏门,P19一期的工地现场便露出了冰山一角。

      如今S市CBD里的地是拿一块少一块,P19地块虽然位处边缘,但胜在面积可观,按功能分了商业、住宅和办公三期。

      午时阳光强烈,邵博闻得眯着眼睛才看得清,一期在建的五层商业楼对着货道,汽车吊正伸着长臂往楼顶运材料,如同蚁穴的脚手架后的外墙看似已经接近封顶,但是不经看,一细看他就惆怅。

      如果说幕墙是建筑的时尚外衣,那么一期穿的应该是1959年的洞洞装。

      整理好发型的谢承溜达过来,见他严肃就生理性的忐忑:“闻哥,这活咱干得了吗?7月28号竣工,咱现在还没进场,别到时候泰兴的屁股没擦干净,还把自己撂台上了。”

      泰兴是P19一期装饰工程中的劳务分包,不久前刚因为施工质量严重不达标被勒令退场,经朋友牵线搭桥,凌云介入了这个项目。

      事后便宜会计比对完商务经费和工程款,得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结论:邵总他穷疯了。

      邵博闻心想好干还有你屁事,但作为老板,他必须深藏忧伤:“你不干多的是单位来干,别人能干,你凭什么干不了?”

      “不是!”谢承苦着脸:“工期紧得投胎都他妈来不及,再怎么抢一天也只有24小时,说能干的肯定都是草台班子,闭着眼睛瞎干,我们可是有素质的队伍,对吧邵总。”

      这年头不赶工期就是烧钱,邵博闻当然知道紧张,但他还知道谢承不知道的,那就是华汇背后的投资商荣京置业,是个很少拖欠工程款的真土豪。一般遇到这种业主,哪怕只建一个厕所,也有得是单位争到头破血流。

      门房里出来一个大爷,看见他俩挤在门口,眯着眼睛朝这边走了过来。

      邵博闻朝人笑笑,无情的说:“没钱还谈什么队伍。”

      谢承张了张嘴,半天没能反驳:“瞎说什么大实话!”

      说明来意后两人在门卫处登了记,接着直奔项目部。

      距离项目例会还有一个小时,这段时间是邵博闻故意来找总承包驻现场的项目经理王岳“叙旧”的,这大腿得抱好了,干起活来才能顺利。

      至于业主那边,凌云就是搭上这班车进的P19,该买的票早就打点好了。

      王岳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脸膛幽黑、面相严肃,对他们虽然冷漠,但还不至于趾高气昂,就是身高比邵博闻更不友好,两人一站起来,谢承立刻心塞的退了出去。

      接下来是领导说话时间,因为板房搭就的会议室空调还没开,王岳说外头热,让他先去隔壁的监理办公室“凉快”一会儿。

      这好意难能可贵,邵博闻给了个眼神,让项目经理自己去体会。

      谢承心神领会,比了个V告退,移步隔壁敲了半天门,才浪费感情地发现监理办公室里根本没人。他不敢随便进去,就给邵博闻发了条短信,说他到现场学习去了。

      项经办里的邵博闻跟王岳握完手,落座后感觉手机在兜里震了震,他翻出来看了一眼,边扯皮边回了条消息。

      [回来我发现你那几根毛要是没贴在头皮上,工资扣5000。]

      这么扣可不得了,谢承吓得赶紧去门卫那里借了个安全帽。

      一期的商业楼在平面上是个接近C形的建筑,谢承沿着道路拐了个弯没走多远,就一头扎进了小路上。

      小路是人为踩踏出来的,宽约半米、垃圾遍布,加上新生的地皮,路况十分复杂,但因为这里有些小树荫,所以大家走得坚定不移。

      凌云没活干的时候跑了项目经理,谢承才被填上来,他之前做的成本这块,上现场的经验不多,很多血泪史都不懂,只顾着东张西望,浑然不觉脚下危机重重。

      过了休息时间,走动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谢承游荡到拐弯处,正逢两个大哥抬着一捆钢筋迎面而来,路窄得无处可让,他只能横向发展,左边是杂草堆,右边是生土泥巴。

      前几天刚下过雨,土质还带着水痕,一脚下去能吃二两土,谢承下意识就要往左边去,谁知道才蹭了一步半,左边肩膀忽然被人从背后扣住了,一股朝右的推力平稳袭来。

      “这边,”推他的人在身后说,声音不大,沙哑得厉害:“草里有钉子。”

      这人出现得突兀,谢承被吓了一跳,他目光从草堆里飞快涮过,就见地里半露半藏的躺着一些废弃的木模板,带没带钉子看不清,但绝对有地雷。

      他瞬间放弃抵抗,顺从的下到坑里去了,前头抬钢筋的工人朝他感激的笑笑,接着视线一偏,边走边说:“常工,吴总满场子找你呐。”

      谢承扭过头,就见身边站了个白头盔,青年的模样,树荫里的光斑落了些在他脸上,眼底微微透着亮。

      ****

      常远从设备井里爬出来没走多久,就发现小道上晃着个陌生面孔。

      这个工地上多的时候四五百来号人,他不可能每一个都记得,但这小青年一副垫着脚脖子到处瞎看的架势,很明显是个新手,他尾随了一阵,觉得很有必要把他清出去。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打清场牌,别人就抬脚准备往草里踩了,他只能快步上来摁住了他。

      他知道这个吴总在找他,但也不会辜负别人的好意,嗓子眼灼痒,常远用力咳了两声,说:“知道了,他们在哪一块?”

      “在西北角那个大门口。”

      “行,忙去吧。”

      工人笑了笑,抬着钢筋走了,常远视线一偏,就和那小青年对了个正着,娃娃脸,看起来像刚毕业。他边打量边问:“你哪个单位的?”

      一对上正脸,谢承心底蹭蹭就冒出三个字来,文化人。

      这白帽子看着比他大不了多少,就目前并不水平的基准来看,貌似也比自己高。肤色偏白,眼神雪亮,安全帽扣在头上看着也不显得丑,可见颜值经得起考验。

      一般工地上只有技术人员才称为工,白色安全帽在这个工地属于监理层,但现场的帽子几乎都乱戴一气,不能作为依据。

      他的肤色跟常驻现场的黑皮一看就不是同款,斯文的像个白领,谢承一时拿不准他的身份,只能客气客气再客气。

      他熟练的摸出烟盒抖出一根递过去,堆出一脸真诚:“谢谢常总,我是凌云的小谢,王总叫我们来开会,来,您抽根烟。”

      “小事,客气了,”常远没接,朝自己的耳朵指了指,说:“叫常工就行。”

      “凌云”这个字眼有些耳熟,他想了想很快反应过来,这就是那家忽然冒出来、要接替泰兴做后续的黑马单位。

      谢承见他耳根上左右开弓,只能感叹人不可貌相,看着如此环保的一个人,谁知道是个老烟鬼。他把烟收回口袋,从善如流的叫了声常工。

      既然是接头单位熟悉现场,那就不能往外赶了,常远沉默到钢筋从面前走完,率先踏上了路面,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水泥路上,三楼的屋面上就探出个人头,朝这边叫道:“常工,这儿——”

      常远不方便扯嗓子,挥了挥手示意他知道了,谢承见状说了声“您忙”,一溜烟沿着水泥路往东去了。

      边坡的土台阶早被踩平了,常远拽着锈铁管爬上一层地面,钻进楼里习惯性的摸出手机做记录:[5月12,13:26,一期南,小树林,遇凌云/小……]

      “谢”还没打完,屏幕就切成了来电显示,电话是王岳打来的,他在听筒那头问他人在哪,就快要开会了。

      近来因为凌云中标,业主代表、总包、监理之间气场不和,相互都秉持着看着一派和气、其实谁也不理谁的立场。

      离开会还有一段时间,王岳却忽然用这么愉悦的语气给他打电话,这简直就像明目张胆的对他说“小常啊,我刚给你挖了一个大坑,你快回来跳”一样。

      但是常远还是得回去,大家虽然已经相看两厌了,但是离项目竣工还遥遥无期,所以该装的孙子一个都不能少。

      挂断之后他给楼上的负责人去了通电话,点名了是蒙总包召唤,那边抱怨连天,但也不敢真撒泼打滚的留他。

      回去的路上正好遇到公司的小郭,被晒得受不了,正举着不知道哪儿顺来的草帽当蒲扇,见了他一溜烟小跑过来,大喘气的告状:“啊——这群傻逼……要气死我!”

      燥热的空气蒸得常远也是汗流浃背,但是他晒了皮肤不红,所以看着相对清爽。他自己也是这么气过来的,并不觉得这算个事:“不要紧,他们一会儿就能把你气活。干什么去?”

      小郭一脸抗拒:“吴总呗,把我手机都快打爆了,催我去给他验收,常工你上午去哪了?别人连你是不是故意在躲他这种话都问出来了。”

      “我躲他干什么,”常远一本正经:“上午在设备井里,手机没信号。”

      这还不叫躲!小郭抹掉下巴上的汗,一瞬间十分气馁,监理大爷被一个小小的施工队长逼到井里一蹲就是半天,想想都觉得怂。

      常远以为他是晒蔫了,又有点在意那个小谢惹乱子,于是说:“现在西边热,吴总那儿晾一晾,你沿着路往东边绕一圈,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小黄帽,跟着他,不乱跑就随他去,一点五十五之前回办公室。”

      小郭乐得不晒太阳,颠颠的追到东边去了,常远嗓子冒烟的回到项目部,没敲门,先从拉着钢筋的窗户口往里看了一眼。

      屋里十分和谐,非常授受得亲,两人坐得老远,王岳这么爱摆架子的人,这会却笑得畅快淋漓。

      背对着门坐着个男人,肩挺背直,不论他在说什么,能把准备好下马威给他看的王岳捧得这么开心,这人做得那就已经相当不简单了。

      常远敲了三声门,听办公室里王岳说了声“进”,手腕一沉,进去了。

      屋里的人先听见的动静转过头来,下一秒四目相对,对方眼睛一瞪跟活见了鬼似的,震惊得站了起来。

      板房外蝉声活跃,绿叶流金,这一瞬间的对视,仿佛变成了一个定格的长镜头。

      邵博闻眨了眨眼,门口的人还在,条正盘顺的一个青年,青涩褪尽,化成灰了他一定不认得,但人生头17年的比邻而居,足够自己仍然能一眼认出他来。

      他激动地往前踏了一步:“小远……”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十分想念!这篇应该蛮难看的,施工背景,轻度悬疑。
    感觉蓝翔驾校出来的老司机估计都开不动这篇文里的挖土机,犹豫了很久还是想写hhh,大家看不下去不要硬撑,等我越过了这座山,去山清水秀的世界里约起~~
    努力的查漏补缺了,但不可避免会有bug,大家普通的提起我积极的改起,没有存稿,慎重跳坑,谢谢女神们一直以来的宽容美丽大度才华,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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