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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与辩论赛 ...

  •   如今的辩论赛可真不比得古时的唇枪舌战,不外乎一群吃饱了撑的人在表演些什么,既无拿着性命与荣耀来赌的,也就自然成了娱乐。我更不奢望它们能够辩出些什么真理,不外乎是做些口才的锻炼罢了。

      他们吵得正爽快,而我只好无聊地刷着手机。

      书记那边又来得微信了:“都清理完了没?还有哪些在转发的?”

      我并不是很想搭理他,尽管十五分钟前,我手下那些小朋友已然向我报告说,朋友圈里再看不着那些什么了。

      他们的任务很光荣,潜伏在大家当中,默默窥着屏,若见得有人发了些什么不该发的,消息便到我这来。我再往上面去,上面再往他们辅导员那去,层层施压,多半是能清理掉些的。可是总能碰上硬钉子,除不去的硬钉子。

      所以你想,哪能清理得完呢?

      我不是欺骗他,我只是安慰他:“完了。”

      那边又来了消息:“确保完了。”

      我只好答道:“至少不会转得那么激烈。”

      我俩也是心知肚明,这样的对白已经进行了无数多次,可它们仍在重复着。据说他也很无奈,因为上面还有更大的领导压着他。我想,这些更大的领导也是脱离尘世太久,总觉得那还是能够封锁消息的上世纪。不过他们确实在线下做到了:他们撤下了他的所有作品,抹去了他在这个校园的种种印记。

      也许只要挨过他的父母来闹的那几天,这事儿就了了。甚至他的父母未必会来闹,他们线下的公关能力,我可是从来不敢小瞧了的。

      莫要指望我们这帮同学好友会为死者说多几句什么,我就这样默默地坐在席上,看着一出出大戏上演,看着一个个演员上台下台。累了,打个盹,继续刷手机。

      我不喜欢跑到台上去,上去了,便要下来,兴许还会磕着碰着,哪里比得观众舒服?

      罪恶的恶心感只是闪过几秒,便又消失不见了。直到我写着这些文字的时候,它们才又悄悄地出来捏捏我的心。

      我没必要过多忏悔,还是继续听辩论吧。

      陈旧的主题每年都差不太多,今年不知谁想出来的,叫做这个名字:

      新闻报道,应该更重还原事实,还是应该更重社会效果?

      又长又臭,且没有争辩的必要。路人皆知,当然应当更重后者。

      当然,不排除某些带着理想情怀的中二青年。

      这帮青年多集中在新闻学院,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幸的是,他们拈着了反方,得拼死拼活地强调更重社会效果多些。

      他们准备得充足,说起话来振振有词,倒把对面法学院那批驳得连连败退。

      不过说来,他们这些观点和论据,倒却是从法学院的鼻祖们那边流传过来的。也不知这最后赢的究竟是谁?

      然而为了赢得这么一场小小的辩论,便将自甘你们的理想驳斥得体无完肤,这便是重真实了呢?

      我微笑着,要在评审表上写下结果:新闻学院胜。

      胜利,总是属于言不由衷的人。

      我习惯从后面一个字开始写起,可方落笔一个“胜”字,新闻院的人便要自己找死了。

      “如果不是为着学校的声誉,为何要严令大家不能转发浩南同学遇难的消息?为何要逼迫大家删帖?为何要重重言论把控?这一切,不恰恰证明我们更重社会效果吗?”

      我倚上椅背,将笔往桌上一丢,淡定地看着那个声嘶力竭的女孩。黑框镜,马尾辫,令人想起那些什么上个世纪跑上街头呼吁的女大学生。

      小姑娘要被请去喝茶了吧?

      全场鸦雀无声,连同她的对手们一起。

      她瘦瘦的肩膀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叫得太激动了,还是害怕彼时的孤立无援。

      终于她对面有位男生站起来:“你说得对,我们的确应该更重社会效果。大局为重,不是吗?”

      与其说是反问,不若说是讽刺更多些。

      我不需要记下他们的名字,因为自有人去记。我想今后他们的麻烦事多了。

      不找他们的麻烦,学校的麻烦便大了。一个愤世嫉俗的法学生,一个力求真实的新闻人,必定要将这校园搅得鸡犬不宁。

      于是在那些远离尘世的老人家认为,学校如此,不过正当防卫。不请你喝茶,你便要打烂我的茶壶。

      我都理解呀,我理解你们,我也理解他们。

      我只不理解我自己。为何我明明什么都理解,我还是止不住地恶心作呕,几乎要将胃里的污秽,尽数吐到眼前的这张胜负表上?

      台下陆陆续续有人欢呼,乃至最终掌声如雷,似乎在催我快点吐出来一样。

      我却舒坦了许多。

      “时间到!自由辩论环节结束。下面请双方结辩陈词。”

      主持的那孩子估计是大一新生,脸上还带着些懵懂与羞涩,他这个年纪,兴许还不懂得大人们在做些什么。

      正方四辩正是刚才站起来的那位男生,高挑的身材,右手插在裤袋里,与对手们相视一眼,点点头站起身道:“我们认输。”

      见得场内不安分,又补充道:“旁的论据我们都不认的,只认他们最后说的那个。”

      观众席又沉默了。我知道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因为接下来必定是掌声雷鸣。我所料不错。

      新闻院的那几个女孩子都哭了,不知是为着她们遇难同学的不幸,还是为着对方辩友的仗义。

      仍旧是马尾辫那个颤颤悠悠地站起,待得暴雨休止,方对准话筒:“输的是我们这边。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站错了位置!”

      不消说,平息下去的暴雨再度咆哮而来,只震荡得整座大楼摇摇欲坠。

      我很清楚,他们震不倒这座楼,更遑论整座学校。

      只消他们走出这会场,还是该干嘛干嘛,这事也就忘了。与其说他们真的为着那去了的同学着想,不若是只是发泄一时的不快——被压抑得太久的,不痛快。

      我望向那台上那个眼角还挂着泪痕的女孩,如果我是她,兴许我就会掏出手机,呼吁大家一起转发。狠狠地给那些窥屏者删帖者压迫者一记响亮而清脆的耳光!

      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我不相信,她学了这么多年新闻,竟不懂得这小小的技巧?

      善良些想,她是感动地忘了。恶毒些想,她是刻意忘了。若真的这般做了,可就不是喝茶那么简单的事了。

      果然还是有所保留啊!

      既然有所保留,想必也算计好了需要喝多少茶。既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又何必再替你们担忧些什么?想喝茶,那就去吧。

      我又开始作呕了,这次是真的呕了。慌忙扯过隔壁桌上盛草莓的塑料袋,往里吐去。浊慌的污物倾倒在殷红的草莓上,而我竟然不合时宜地考虑着是否等等把它们再洗干净,等等还给旁边那位。

      真是荒谬!

      也多亏这场呕吐,连我在内一共救下了四位评委,要为这场比赛判个输赢,还真不如吐到喉咙发痛。我不知剩下那位是个什么心态,竟然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只知我该倒下了,我不倒下,这么多人陪着我走,也太假了吧?

      (摘自齐睿的私密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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