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花如锦》祁薄言

53、第五十三章 阴谋

　　来到丹晨殿，大公主正倚在贵妃榻上，神色不似以往，颇有些意兴阑珊。见她们来了，也并未起身，只是招了招手，命宫女端上些茶果点心。

　　时锦浓眼睛一亮，跟在宫女姐姐后头，眼睛亮晶晶的。黄澄澄的栗子糕，晶莹剔透的菊花蜜冻，雪白的茯苓糕，红红的山楂糕……这个太酸了，时锦浓自动忽略，伸着小手去抓热腾腾的，白胖胖的蟹肉包儿。

　　不过，时锦容更快地抓住她的手，眯着眼摇了摇头。时锦浓顿时委顿下来，可怜巴巴垂头丧气地坐在小杌子上，正对着大公主和时锦云，两手托腮，泫然欲泣。

　　大公主撇过头，问时锦云：“如果她非要吃，你们也可以装作没看见对吧？”

　　时锦云默默去看时锦容，时锦容铁面无私，一副坚定不屈的模样。

　　大公主对时锦浓耸耸肩膀，作无奈状。

　　时锦浓一招鲜吃遍天，此刻黔驴技穷，撅嘴恶狠狠地瞪了这三个坏蛋一眼，小眼神幽怨：“你坏~”

　　这时，却听见一声猫叫，宫女微笑着站在一边，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萌萌地歪头看人，然后轻巧一跳，跑出殿外。

　　“喵~~”时锦浓大喜，转眼便去追猫。

　　时锦云看得直摇头，道：“就知道逗我家浓浓，非得拿这些来招她！”她拈了块豌豆黄放进嘴里，道：“我娘啊是怕了六公主了，进了宫连口水都不让浓浓喝……”

　　大公主透过窗看着时锦浓逗猫摘花，不由得叹了口气，转头对时锦云说道：“我母后为我定了泰国公的二公子。”

　　时锦云一怔。

　　“我见过……挺不错的。”大公主突然笑了笑，眼底皆是落寞。

　　“我也听大哥说过，听说是个端方纯良的君子。”时锦云说道，拧了拧帕子，良久，才小声道：“是不是大舅舅……”

　　大公主脸色僵了僵，开口道：“母后答应我会派人去寻。”

　　时锦云握住她的手，慢慢的，眼中渗出泪来，半晌才低头哽咽道：“谢谢……”

　　大公主仰起脸，眼眶有些红，半晌才低头拭去她脸上的泪，笑道：“傻丫头，谢我什么？该恭喜我才是！以后我就有了公主府了，到时候浓浓想吃什么都可以了！”

　　时锦云破涕而笑，“可别，到时候惯坏了她！”

　　两人都笑了笑，平复了心情。有些事多提无用，情谊谨记于心即可。

　　“昨日父皇在凤栖宫发了好大的火。”大公主道。

　　“出什么事了？皇后娘娘如何？”

　　大公主扶了扶发髻，不甚在意道：“母后倒没什么，是明墨惹得父皇生气。你也知道，今日的宫宴实际上就是相看人家，母后趁此机会要为我们定亲。昨日母后问明墨的意思，你猜她中意谁？”

　　她卖了个关子，看着时锦云，时锦云渐渐蹙起眉来：“……难道是我大哥？！”

　　大公主笑道：“是你小舅舅——谢拂尧！”

　　“哈？”时锦云一脸疑惑纠结，眉眼皱成一团：“小舅舅？二公主想嫁给小舅舅？！”

　　大公主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懒懒地将她脸颊一缕发丝捋道耳后，道：“你那小舅舅天人之姿，才华横溢，又经常进宫，明墨会喜欢也不奇怪啊！”

　　时锦云还处在懵然之中，突然道出一句：“可是，小舅舅喜欢浓浓啊！”

　　话一出口，两人才觉出不对来。恰好时锦浓抓住了猫儿，抱起来对她们喊道：“姐姐我抓到猫猫了！喵……”龇起牙来露出牙窟窿来，笑得蠢蠢的。

　　大公主挥去脑海中高坐云端高冷如神祇的谢拂尧，木木地看着时锦云。

　　时锦云也甩了甩头，问道：“陛下没同意？”

　　“说来我也觉得奇怪，”大公主靠在窗前，“谢拂尧人品才貌皆是上佳，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虽腿脚不便却也与常人无异了。父皇明明最欣赏他，却为何生这么大的气呢？谢拂尧配明墨也绰绰有余了……”

　　时锦云闷闷道：“我才不要二公主做舅母……”

　　“我倒是想和你差辈儿来着！”大公主沉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

　　时锦云也道：“不知道二公主怎么想的……”虽然小舅舅确实很吸引人吧，但是二公主野心不小，一向青睐权贵之家，谢家只是清流，在京城众多勋爵高门中算不得什么，二公主怎么会选了谢家？

　　大公主听出了她话中之意，抿唇笑了笑，眸子里一片冷然。时锦云不知道，她还不明白吗？这个妹妹，只不过想跟她争上一争罢了。当初在江南，她每次去时家，明墨必要跟在身边；回京之后，也时不时传信与谢拂身，只不过谢拂身不予理会罢了。后来她与谢拂身缘分已尽，谢拂身又生死不知，明墨便看上了谢拂尧。说起来，谢拂尧比谢拂身更为出色，况且，嫁与谢家人也是她求而不得的，明墨若是做到，便压了她一头。

　　大公主哂笑，这宫中，就是嫡亲的姐妹也没有全心以待的。她是嫡长公主，自小颇受父皇母后宠爱，明墨却多被忽视，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也无可厚非，只是，若手段太过，心性有缺，堕了公主名声，却不是什么好事了。

　　这样想着，殿外宫女来请，宫宴开始了。

　　时锦云特意观察了一番，皇帝皇后面色如常，二公主并不如何高兴，全程表情未变，惹得众夫人心里都有些犯嘀咕。宫宴最后，皇后谈起公主们的婚事，皇帝才笑着为两个女儿指了婚，至此尘埃落定。二公主定了晋宁候世子，也是高门望族，只是比起泰国公府还是差了点。

　　两位公主受着众人的赞词贺语，一个仪态大方，一个笑容僵硬，高下立见。时锦云远远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殿，连笑容也无懈可击的贵妇人，不知怎么心情低落下来。

　　正低头沉吟，却见桌子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动，时锦云有了不好的预感，四下望了望，谢氏正在纪兰那座，时锦容和赵缨安静安静地吃点心，接触到她的视线，时锦容立刻向后看，果然时锦浓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姐姐！”果然，时锦浓从织锦的桌布下露出一个头来，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时锦云一惊，小声问道：“浓浓，你在干什么？！”

　　“捉猫猫~”时锦浓粗声粗气道，哼哧哼哧地去抓端坐桌脚的白猫。

　　那白猫“喵~”地一声，步伐轻巧地钻出来，跑到殿上，冲着皇帝皇后跑去！

　　时锦云心跳如鼓，眼睁睁看着那白猫向殷美人飞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却手脚利落地把时锦浓拎出来整理好放在身边。回过神来时，只听地一声惨叫，大殿顿时乱作一团。

　　时锦云看着还没搞清状况的时锦浓，松了口气，又与时锦容遥遥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凝重。

　　殷美人被白猫袭击，身下血流不止，很快众人都散了。

　　回府的路上，时锦云还心有余悸，她抖着嗓子对谢氏说了，指尖有些发冷。谢氏倒还镇定，握着女儿的手，问道：“当时还有谁看见了？”

　　时锦容肯定道：“没有，只有我们俩。”

　　“那就好，那就好。”谢氏紧了紧时锦浓身上裹的毯子，仔细沉吟。时锦浓玩了一天早就累了，一上马车就呼噜呼噜睡着了。

　　“今天这事，是针对皇后娘娘的。”谢氏摸摸女儿的小脑袋，“这猫是大公主养的，殷美人又是皇后娘娘一派。殷美人若是落了胎，皇后娘娘怎么也是个照顾不周的过错。这一来，皇后娘娘，殷美人，大公主，都要失了陛下的心了！”

　　时锦云默默低头。谢氏安慰道：“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人针对皇后娘娘，大公主顶多禁足罢了，不会有事的。”

　　谢氏心中不无忧虑，如今后宫已然风云涌起，只怕日后纷争不断，难以安宁。“我只怕，我们会受牵连……”

　　“娘是说，那猫？”时锦容问道。

　　谢氏点点头，“我们时家与大公主相交甚好，此前你们还曾到丹晨殿去，宫女们都见着浓浓逗猫玩儿，若是有人有心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恐怕即使脱了干系也惹得一身腥。”

　　“是杜贵妃？”时锦容问道。

　　“若一般看来，确是杜贵妃无疑。可是，盯着皇后娘娘的不止她一人，这桩案子……恐怕是查不清了。”

　　谢氏想得不错，当晚殷美人小产，落下六个月大的男胎。皇帝震怒，养猫的宫女受到惊吓，当场旧疾发作，什么都没说就咽了气。御医查过，那猫没有异常，当场也没有任何引起猫发狂的东西，仿佛一切只是巧合。皇帝气急败坏地等了半天，却等到这样的结果，顿时把与之相关的人全部抓起来审讯。

　　宫里本来还要召时家姐妹前去讯问，谢拂尧得到消息，连夜入宫，谢氏等了一夜才等到好消息，终于松了口气。

　　几天之后，案子还是没有进展，似乎就是一场意外而已。皇后被罚俸三月，大公主禁足三月。殷美人被封为妃，恩宠不断，可惜伤了身子，再也无法怀孕了。幕后黑手虽然没有找到，皇帝的疑心却不小，本来因皇后倒霉而沾沾自喜的杜贵妃也遭到训斥，皇帝当着大臣的面揪出了大皇子好几个错处，颜面尽失。

　　经此一事，后宫一片平静，一直到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才算有了点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