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花如锦》祁薄言

130、第一百三十章 生辰

　　时锦浓正好是八月十五的生辰，这天她收到了京城来的贺礼，甚至连小鱼儿也写了一句贺寿的词送过来了。时锦浓看着十分感动，对小青说道：“我头一次见到有人写字比我难看的。”

　　小青无奈道：“小公子今年才多大，拿笔且拿不稳呢，您怎么好跟他比？”

　　时锦浓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高耸的发髻，道：“这样打扮会不会太隆重了？”

　　“今天可是您第一次露脸，西北有头有脸的大族都来给您贺寿，你不得好好打扮，艳压群芳么？”

　　“艳压群芳倒是没有吧？我只觉得脖子被压得有点疼……”

　　“您且忍一忍吧，输人不输阵！”

　　“瞎说什么！”柳黛瞥了她一眼，把一只水晶步摇插在时锦浓发间，道：“世子妃您一会儿少说话，只露着笑脸就行。”

　　时锦浓摆摆手：“这我还是会的！”

　　凉王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时锦浓穿着繁复的衣裳，端着僵硬又不失端庄，虚伪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见了众位夫人小姐。见到老点的就站起来迎一迎道一声：“您老真有福气！”见着谢氏那般年纪的便直起身道一句：“夫人安好！”见着年轻未出阁的便坐在原位：“这姑娘长得真水灵！”前两句话时锦浓都说得平板无波，后一句有时是真心赞叹，有时是敷衍了事，有时是诧异惊讶，情绪起伏十分明显，这些人陆陆续续地来了，时锦浓见一个便颔首微笑，差点没把脖子给折了……没想到她才刚嫁人就要做她娘平时要做的事了，唉，真累。

　　众人都听说了凉王世子是如何宠爱这位新婚妻子，此刻见着时锦浓长相清丽，气质娇憨，一双眼睛还透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便都了然地笑了。男人呐都一样，凉王世子这般本身相貌已经举世难寻的人也免不了爱美色，何况世子妃家世又显赫……时锦浓要是知道她们心中所想一定十分高兴，终于有人正面赞扬她的美貌了，这可是她唯一的优点啊！时锦浓坐在上首听女客们说话，思绪却越飘越远。

　　这时，一为夫人带着一个妙龄女子前来问安。时锦浓打起精神来，回道：“夫人安好，这位姑娘可真水灵！”

　　离得近的夫人们都笑了，从进门开始就没听得这位世子妃说过其他话，要不是见她身体微微动着仿佛不耐坐，还以为她是给在座的一个下马威呢！

　　那姑娘似乎有点尴尬，时锦浓见她仿佛比自己还要大，自己这么说倒有些奇怪，但是她年纪小身份高也没办法。

　　“这是我小女儿，名唤岫儿。”那妇人笑眯眯地说道。

　　柳黛在时锦浓耳边说道：“这是殿下母族云家的夫人，她算是殿下的舅母，这云岫儿是殿下的表妹。”她刻意咬重了“表妹”两个字。

　　时锦浓领会了她的意思，扬起笑脸，亲热道：“原来是表妹啊！舅母快坐！表妹长得真水灵！”

　　柳黛柳燕齐齐扶额，小青低声道：“姐姐这么说世子妃怎么可能听懂？”

　　时锦浓确实没懂，还以为这舅母表妹是比较亲近的亲戚，要好好招待。

　　云岫儿听她这么一说，脸更红了，云夫人拍拍她的手，对时锦浓笑道：“却不是表妹，岫儿比世子妃大呢。”

　　时锦浓道：“舅母是殿下的舅母，自是我的舅母，岫儿表妹是殿下的表妹，可是要叫我表嫂的，怎么就不是表妹了？”

　　云夫人道：“世子妃说不错，倒是我想差了。世子妃年纪小，我便光想着论年纪了。”

　　时锦浓道：“我也不小了，今年可不是十六了么。对了，岫儿表妹多大了？可许人家了么？”

　　云夫人笑道：“还没呢？”她拍了拍女儿的手，满目慈爱：“岫儿乖巧，我和她父亲舍不得她，想多留两年呢。”

　　“舅母可真是慈母心肠，我母亲也疼我。”时锦浓又道：“舅母有没有相看人家啊，我倒知道几个，跟岫儿表妹很合适呢！”

　　云岫儿脸都白了，紧张地拉了拉母亲的手，云夫人说了句：“劳世子妃费心了。”便岔开话头。

　　时锦浓好奇地盯着云岫儿看，她是个皮肤白皙看着很文静的姑娘，笑起来温婉如水，大多说时候都是静静地听别人说话。

　　这时候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云氏走了进来。她一进来，许多夫人都围了上去，云氏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花厅里的气氛瞬间热闹了起来。

　　小青低声道：“这算怎么回事，她们瞧着世子妃年纪小好欺负不是？为什么叫她来迎客？”

　　柳黛道：“这倒不是，咱们初来乍到的到底不如云氏熟悉。她管了多少年的家了，迎客这等事最适合她来做，再说了，阖府就世子妃一个正经主子，不叫她迎客，还能叫世子妃迎客吗？”

　　小青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道：“这倒是，不过看她左右逢源的，倒显得咱们主子弱气了！”

　　柳黛摇摇头，淡淡一笑：“你看围着她的都是什么人，稍微自持身份的都不会与她攀交情。”

　　小青打眼一看，果然那些身份高贵家族势大的都端端正正坐着，对时锦浓颇为亲热。

　　时锦浓有点累了，偏生一个鬓角花白，面相慈和的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不放，笑眯眯地说她长得好有福气。

　　时锦浓觉得她有点像祖母，顿时有些怯了，又被这么一夸红着脸蛮不好意思的。

　　老夫人见状笑得更深了：“这孩子实在，讨人喜欢！”

　　周围的人都凑趣地附和，笑得花枝乱颤，时锦浓也就“呵呵呵”地跟着笑，心里也在呵呵。

　　云氏走过来跟众人招呼，拉着云岫儿的手道：“岫儿越长越水灵了！”

　　云岫儿脸颊绯红，长长的睫毛似垂非垂，颇为动人。云夫人嗔道：“快别夸她了，她人小不经夸！”

　　云氏打趣儿道：“有什么经不经的，岫儿这番模样怎么夸都不为过。”众人都笑了，纷纷夸起云岫儿来。

　　要时锦浓看呢，云岫儿确实是难得的美貌，但是好看的人她见多了，倒也没在意。

　　云夫人看了时锦浓一眼，又道：“我看岫儿不过是比旁人略周正些，世子妃才是国色天香呢！”

　　是的，我是，时锦浓心里默默回答，面上只是笑。

　　云氏眼波一转，走到时锦浓身边：“世子妃这模样，怕是京城都难得一寻，何况咱们西北……”

　　她说话的时候本来是想握时锦浓的手，时锦浓站累了动了动脚一个没站稳往后趔趄了一下，顿时一屁股坐了回去，云氏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时锦浓心里懵了一下，看到大厅里整个静了下来，尴尬得头皮都发麻了。

　　众人以为是时锦浓故意给云氏没脸，心里都计较起来，有忖度时锦浓的，也有看云氏笑话的。云氏跟了凉王这么多年，心里素质很高，脸上笑容不变，把这句话说完了：“……还是咱们殿下有福气！”

　　接下来众人都说起了凉王世子多么多么英勇，凉王多么多么威武，话题从女儿身上移到男人身上，从后宅移到朝堂，天南海北聊了起来。

　　时锦浓松了口气，接过小青端过来的果子露喝了起来，看着宾客笑语晏晏，颇有些主人家的感慨。

　　好容易等客散了，时锦浓好好地睡了一觉，直睡到下午才懒懒散散地抻胳膊抻腿，小青打了水给她擦脸，道：“您这一觉睡得可正沉，世子过来看了两次都没见您醒的！”

　　时锦浓娇娇柔柔道：“我起得早嘛……”又问：“小舅舅来干啥了？”

　　柳黛把一张单子递过来，道：“这些都是各府的人送的贺礼，世子殿下说教您自个儿收着就是，不放在公府里了。”

　　时锦浓看着那张长长的单子，心花怒放：“小舅舅待我不薄！不枉我千里迢迢嫁过来！”

　　柳黛扶额，怎么听怎么别扭。

　　时锦浓招呼小青：“先把稀奇的、我没见过的、好看的簪子什么的挑一些过来我看看！”

　　时锦浓守财奴似的抱着她的宝贝，然后又是一番装扮跟着舒以诀一起去花园里赏月。

　　凉王早早地到了，他负手而立，举头望月，身后是一棵梧桐树。

　　“来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仿佛身后长着眼睛似的，把时锦浓吓了一跳。

　　“坐吧。”

　　桌子上摆着各色的月饼，肥美的螃蟹，碧绿的葡萄和清亮的美酒，放在时锦浓面前的是甜滋滋的菊花蜜，这是舒以诀特意交代的。

　　凉王取了一块月饼，分成三份，三人分食之后才开始各吃各的。凉王基本没动筷子，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舒以诀淡淡地说道：“父王，少喝点吧。”

　　凉王看了眼低着头乖乖巧巧的时锦浓，放下了酒杯。

　　舒以诀低头给时锦浓剥蟹，时锦浓舔舔嘴唇，摘了个葡萄解馋。舒以诀道：“这蟹性寒，一会儿少吃点，省得又闹肚子。”

　　时锦浓胡乱地点点头，闹肚子什么的等吃了再说吧。

　　凉王看着这一幕，眼神有些复杂，他低头，似乎叹了一口气，又开始喝酒。

　　时锦浓见他很快喝完了两壶，拉了拉舒以诀的袖子，舒以诀对她摇摇头。

　　凉王虽然已经年逾四十，但是看着一点都不老，反而因为长年身居高位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他久经沙场，身上有一种戾气，寻常人都不敢仔细看他，尤其是时锦浓这样的怂人。

　　不过中秋佳节，一家团聚之际，时锦浓看着月下显得尤为孤独的凉王，心中有种淡淡的心酸，虽然没有听过云王妃的故事，但是她想凉王一定很爱云王妃，就像舒以诀对她那样……

　　时锦浓张嘴就着舒以诀的手吃掉一块蟹肉，冲他笑了一下，舒以诀擦了擦她的嘴角，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