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总是想篡位》莳芜

28、宴请

　　武力这东西，不能解决世间所有事，但能解决大部分难题。
　　这一点，白萦有着深刻的体验。
　　别看上辈子，卫廉名声差成那样，倘若那天，他成功将小皇帝赶下宝座，就是另一番情形了。
　　大约是白萦说得太有道理了，白士寻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被女儿劝服了。
　　田夫人细细思索了一会儿，道：“你们政务上的事，我不懂。但要把他们杀服，并不难。”
　　白士寻看着自己的夫人：“……”
　　“咱们自家的卫队，加上卫所的老兵，能抽出一百人。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经历过苦战的。郎君再去请求凤翎军那位养伤的队正出面，这就成了一半。至于那一千新兵，经过个把月苦训，摆个样子不成问题。本地大户，加起来也不会两三百的家兵，他们敢动手？”
　　本朝开国禁过私兵，而此各家并不敢多置。大多以家丁的名义，养着看家护院。
　　白士寻千里迢迢，远来赴任，也不过带了三十家兵。长岭本地的大户，跟白家这样的大族不能比，单单一家，私兵数量不过百。
　　田夫人估算的这个数目，是很可信的。
　　白萦赞同：“阿娘说的是。阿爹，你便是劝服章家二郎，那又如何呢？章家并非他一人做主，何况还有别家。齐州大乱就在眼前，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面。”
　　妻女连番劝说，白士寻动摇了。他思忖片刻，道：“还是不急动手，若是能劝服章家二郎，省得伤了和气。”
　　白萦点头：“能不动干戈，自然是好。阿爹且放心，我们两头都准备，定然不会落空。”

　　章氏老夫人寿辰这天，因战乱而萧条了几个月的长岭县城热闹起来。
　　章氏宅院外，张灯结彩，车水马龙。
　　各家郎君、娘子，光鲜亮丽，笑容满面。
　　马车内，田夫人帮白萦把散落下来的发丝抹上去，满意地看着女儿的模样：“六娘像爹，长得好。再过两年，不知有多少郎君来求。”
　　白萦嗔道：“阿娘！”这是当娘的说的话吗？
　　田夫人笑起来：“你也会不好意思？”
　　说白萦像爹，比较委婉，其实她长得像阿爹的生母乐姨娘。
　　乐姨娘是白家老夫人的陪嫁，生得极美。白家诸多姬妾，乐姨娘首屈一指，哪怕上了岁数，仍是美人一个。
　　前世，白萦逃回京城，病中一直是乐姨娘照顾的。大约是丧子之痛太深刻，没两年，乐姨娘也去了。
　　白萦想起乐姨娘，心酸难言。只盼这一世，乐姨娘能长命百岁。待阿爹有了事业，求一求阿婆，将她接出来赡养。
　　说话间，马车到了章氏宅院。
　　来迎她们的，是章氏当家娘子洪氏和弟媳孙氏。
　　她们便是章家大郎和二郎的妻室。
　　洪氏年近四十，生了一张圆盘脸，很有福相。孙氏略小些，眉目细长，气质娴静。
　　两人带着儿媳、女儿，候在一旁。
　　看到田夫人带着女儿下来，洪氏笑面迎人，亲热不已：“小小寿宴，夫人亲自前来，当真蓬荜生辉。”
　　田夫人含笑：“贵府郎君人品出众，老夫人教育有功，这原是应当的。”又唤来女儿。
　　白萦低身见礼，仪态无可挑剔。
　　洪夫人连称不敢，也唤来章家的小娘子，命她们招待白萦。

　　章家与白萦年龄相当的，有两位小娘子。一位是洪氏的幼女，一位是孙氏的次女。
　　两人一个十三，一个十二，分别排行四和五。
　　章四娘和洪氏长得像，大约家中宠着，性子活泼，一见白萦就上来拉着她的手，笑道：“往常只听说，明府君家中有位小娘子，却未曾见。现下终于得见，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又问白萦，来了长岭可还习惯，风气是否和京城不同。
　　白萦慢声答了，也问她们一些风俗之类的问题。

　　章氏老夫人可不敢真坐着让田夫人拜见。
　　两个儿媳引着田夫人过来，她已领着女眷候在院门口，双方又是一番拜见。
　　白萦仔细看了两眼，发现这位老夫人精神矍铄，说话清爽，心中微微一提。
　　观其母，知其子，章氏的两位郎君，看来不容易打发。
　　见完礼，一行人入内。
　　另有长岭其他大户的女眷，一并来拜见。
　　白萦看她们不少人目光闪烁，心中冷笑。
　　果然宴无好宴！

　　另一边，白士寻被迎进章家，各家郎君如众星拱月，围着他说话。
　　先从围城说起，感叹了一番局势，又骂成王几句，最后夸奖起白士寻。说什么，此番长岭得以解围，多亏了明府君之类。
　　白士寻面上堆笑，心里暗骂。
　　这会儿他们知道说了，当初是怎么做的？各家如果肯将家兵派出来，何至于只有一百多军士守城？
　　想当初，他苦苦劝说，一个个装聋作哑，生怕自己损了家兵，早早带人跑了。
　　这也就罢了，守土护民，本是他的职责。然而现在长岭大难未过，他们一个个家有存粮，竟也不肯支援一二，甚至还想从官府手中抠粮，何其无耻！

　　待酒过三巡，正题终于来了。
　　章氏大郎向白士寻诉苦：“成王那贼子，真是害人不浅。前几年，我们田地所出，大半都被他征了去。好不容易松快两年，乱兵又来了。明公，我们这日子难过啊！今年要再没收成，家中一百多口，就活不下去了！”
　　马上就有人道：“大郎，你家不是有田地吗？马上就要收粮了，愁什么？”
　　白士寻微微笑，却不言语。
　　章大郎察言观色，接道：“前阵子太乱，我们并未着人看管，明府君好意，叫人护了起来。明府君，您看这差不多是时候收粮了，是不是放我们过几天好日子？”
　　数双眼睛，看了过来。
　　白士寻再想装聋作哑，已是不能。
　　他搁了筷，正色道：“诸君之难，某心中有数。然则，长岭之难，诸君亦应有数。田不是不可以给你们，只是，齐州即将大乱，为护长岭，诸位是不是也当出一份力？”
　　众人面有异色。
　　没想到这位明府君这么直接，把话放在台面上说了。
　　这句的意思就是：东西给你，你拿什么来赎？
　　赎什么赎！他们有田契！
　　章大郎面有不快，说道：“明府君，我等纳税交粮，并不短缺……”
　　白士寻截断他的话：“今时非同往日，尔等身为乡贤，当为家乡出力。齐州如今是什么情形，诸君难道不知？长岭安，诸君亦安，长岭乱，诸君或可逃命，家眷又当如何？若是诸君不愿，那也无妨，现在赶去卫府，还来得及。”
　　这简直就是威胁！
　　意思是，交出田，保你们平安。不交，那就滚蛋！
　　哈，这位白明府，是不是忘了当初上门求兵的低声下气？
　　章大郎不免生怒，再看白士寻，他面带微笑，温言软语，然而眼神凌厉，显然已下定决心。
　　他正待说话，一旁的章二郎挡了下，给了个眼色：“大兄，有话慢慢说。”
　　今时确实不同往日。当日，县尉、县丞与他们这些长岭大户结成一个团体，是白士寻求他们。现下，县尉殉职，凤翎军突然出现，再加上他们发现北边更乱，长岭反而相对安稳，双方处境已经颠倒。
　　章大郎被提醒，压了压情绪。
　　然而，他姿态依然摆得很高。白士寻出身高不假，但在长岭无根无基，他想政令通行，就得章家答应！
　　“明府君，您这么说，未免不近人情……”

　　后院却是另一番情形。
　　章氏老夫人一直温言细语，与田夫人聊着京城的人和事。
　　白萦则与一干小娘子，一处玩乐，偶尔看一眼带来的侍婢。
　　今日跟她来的，不是小圆也不是小如，而是田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姚娘。
　　这姚娘别的都寻常，只一样好处：武艺高强。
　　田夫人自己就是个高手，自是不惧，故而将姚娘派来跟着白萦，若是出事，就叫姚娘夺了人闯出去。
　　白萦觉得母亲想得有点多。
　　章家要有这个胆子，怎么可能一直守在长岭？此处虽然肥沃，可往后边去，就是高山密林，只能算是偏远之地。
　　人啊，在小地方久了，往往胆子就小了。章家难说服，但只要阿爹拿出气势，不愁压不住他们。
　　“……六娘？”
　　白萦回神，发现章四娘在叫她。她倒是自来熟，亲亲热热说了几句，问了排行，就以六娘唤她。
　　章四娘笑道：“六娘来自京城，又是高门淑女，定然见闻广博。我们就请六娘来评判，谁的字画好。”
　　原来她们正在写书作画。
　　白萦收敛心神，一一看去，状似惊讶：“这是你们写的？”
　　几位小娘子一时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不敢接腔。
　　白萦赞道：“我初来长岭，还以为偏远之地，疏于教化。没想到，几位小娘子个个才华过人。这字写得真好，风骨嶙峋，真不像女子所书……”
　　小娘子们且惊且喜。
　　她们面对白萦，多少有点忐忑。这位是京城来的世家女郎，白氏对她们而言可是高门，看她衣饰举止，处处与自家不同，难免自卑。这会儿被白萦一赞，不免高兴起来。
　　白萦的夸赞，可不是泛泛而谈，她总能点评到小娘子们最得意之处，这说明她确实看懂了。
　　见她们人人欢喜，白萦露出微笑，随意问起她们近日的经历。

---

作者有话要说：　　混乱的更新时间，应该还会持续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