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我翅膀都掉了》两壶

12、我这拿鸡毛掸子的手也握过长|枪的

　　罗杰冲上来一把拉起魏钧的手就唱：“你过得好吗？你过得好吗？你受伤了吗？如果你幸福，请对我微笑……”他夸张地颤抖着手碰了碰魏钧鼻下，确认他还在呼吸，长出一口大气。魏钧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挺好笑的，呵，呵。
　　魏钧这回被绑架惊动的人员不少，军方人员一溜小跑进进出出。魏教授被随队过来的医生拉去做身体检查，罗杰陪着他一起上医务车。他们经过客厅的时候，看起来像指挥官的男子正坐在沙发上翻看下属上交的资料。
　　魏教授瞥了那指挥官一眼，肩章一星一杠，少将军衔，他怔了怔。

　　让魏钧发愣的原因还得从七十年前说起。当年人类世界的规则与自然世界一起翻新，夏州上层自此流传起“魏文林武”的潜规则。从第一任夏州政府开始，魏、林两姓平步青云，姓魏的总在政坛保有一席之地，姓林的把持军务。双方这些年来合作无间颇有默契，绝不会将手伸过界。
　　拒绝从政的魏钧在魏家是个异类，但他自幼耳濡目染，绝非对魏家现状一无所知——
　　凭魏这个字在军方的影响力，是无法请动一个少将在接到消息的当下丢开手头事务前往一线的。

　　上层世界人类平均寿命接近150岁，表现出衰老特征的时间也延后不少，因此仅仅从外表上很难判断出一个人的年龄。不过光看这位少将端坐时周身散发的气势，便可知晓他正值壮年。
　　精神焕发的少将笑眯眯地对魏钧点了点头，又问罗杰：“小子，你师父呢？”
　　罗杰扭头一瞧，身后没人，赶紧又绕回厨房——风女艾莫抱着魏钧没来得及吃的香辣牛肉面，蹲在厨房小角落里，低着头嘶溜嘶溜地大口吃面，偶尔还仰起头一吸鼻涕，满足地喟叹一声。
　　“师！父！林将军找你呢。”罗杰用狰狞的表情来对这种躲清静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
　　风女艾莫看了看罗杰，不情不愿地放下香辣牛肉面，一擦辣肿了的嘴走出去。

　　林少将坐着的沙发四周已被清理得空无一物，自然也是一尘不染。艾莫大摇大摆地走过，地上留下两串泥脚印，她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来：“林将好久不见，这回麻烦你了。”
　　罗杰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林酱……听起来真可爱，和本人完全不一致呢。罗杰始终觉得自家师父与各位上层贵族的关系是个谜团，虽说艾莫始终坚持他们只是雇主与业务员的关系，但罗杰用鼻孔看都能看出并不是这样。
　　“哪里哪里，我们才是添麻烦了。”林少将连连摆手，有些局促。几十年前他能抱着这位的腿喊大姐姐，几十年后的现在，她管他喊大伯(bai)他都不嫌喊老了。

　　那头艾莫和林少将嘀嘀咕咕，罗杰伸长了耳朵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又等了一个多小时，魏钧做完了身体检查，手掌烧伤，轻微脑震荡，没什么大碍。
　　林少将走向魏钧：“魏先生，请允许我们送您返回上层。”
　　罗杰照旧跟着魏钧回大学院，风女只送他们到特殊通道入口处。她打着哈欠对魏钧挥手，挤出来的两滴眼泪被顺手用于煽情。

　　早在艾莫联络军方的时候，夏州军方已顺便通知了魏家。现在上层世界的特殊通道口热闹非凡，魏家的人沿着通道排成长长的两个“一”字。
　　罗杰大呼小叫：“哇——老板！老板你面子好大！教科书上的人活了啊！活的呢！”刚才他是无意间瞥到等着魏钧的那队人马，顿时眼睛都发直了。
　　魏钧看了一眼罗杰，罗同学立刻闭嘴。呜，教授嫌弃他吵。

　　不远处站着新世界的夏州第一任总理，那位白发老爷爷的照片印遍了所有的教科书，学渣如罗杰都不得不对他印象深刻。
　　魏钧走到老爷爷面前，喊了一声“爷爷”。
　　罗同学在这一声亲切呼唤中化作一尊雕像，许久之后，他僵硬地仰起头望着天空，一脸深沉。今天的上层世界依然天朗气清，风儿有点喧嚣，喧嚣到他完全听不见身边军方人员的窃窃笑声。
　　嗯，一点儿也听不见哦。

　　因为魏教授在大学院附近的住所被恐|怖|分|子炸了个尸骨无存，所以今天只能回本家住着。
　　全自动化的奢侈轿车行驶在上层世界完美却空旷的道路上，以200公里以上的时速合法飞驰。上层所有车辆都是无人驾驶车，乘客语音报出目的地后，名为“人工脑”的智能中枢会通过网络进行集中调度，自动调整车速、方向和路线。不得不承认，至少在驾驶车辆上，机械控制比人工操作的事故率低得多。

　　相比起罗同学溢于言表的兴奋，魏钧冷静得近乎冷漠。他们的车驶上一座凌空的桥梁，桥下刻意清空了原有的中层世界人造物，最底层的世界在此暴露无遗，成为一道供人观赏的风景。魏钧俯视着数小时前自己待过的地方，那些灰暗的街道和灰暗的人都渺小如蝼蚁。他抬起头，看向那位睿智的白发老人，张了张嘴。
　　对面坐着的老人轻拍孙子的手背止住未出口的话语，魏钧于是垂下了眼帘。

　　很久之前，有个还不算特别特别老的老人告诉小男孩，人曾经可以在天上飞的。那时候世界多么大，星星离人多么近，人们都很幸福，而所有的不幸是从七十年前的禁空开始的。
　　“那么得到天空，大家就又会幸福了吗？”当年还没有变得寡言的小男孩这样问。
　　他的爷爷笑着摸了摸自家孙子的小脑袋：“嗯，会幸福的。”
　　得到天空大家就真的会幸福了？长大了的小男孩有着满腹的疑问，却被爷爷堵了回去。

　　车停在了魏氏本家的大门口，这片占地堪称广袤的建筑群被设计成了最传统的夏族样式。
　　魏钧刚才憋住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变成了另一句：“这个世界是灰色的吗？”
　　老人家无奈地笑了笑，似乎比刚才更苍老了一点：“是的，大人的世界是灰色的。”
　　罗杰疑惑地看看上层世界专有的蓝色天空，差点大骂出声——有钱人就是矫情，这里明明是天堂！是彩色的光明万丈的天堂好吗！

　　在魏教授和罗同学的数百米之下，有人正哀怨地嚎着极为相似的话语：“这个世界他妈的全是灰吗！咳咳咳……”火之游民阿雾腰系围裙，头戴浴帽，手中所持并非威风凛凛的长|枪，而是一只，鸡毛掸子。

　　所谓狡兔三窟方可高枕无忧，从事高危行业的阿雾自然不止一个住所。只是他万万想不到，不过一个月没来这里，家具平面上居然能积起厚达数毫米的灰尘。阿雾被大扫除折腾得焦头烂额，甚至都失去了吐槽门窗封闭性能和底层恶劣空气的心情。小雨被阿雾随手放在窗台上，忐忑难安：“雾哥，我可以帮忙的！”
　　“不用！你坐着就好，坐着就好。”阿雾说着就独自转战房间内部去了，怎么能奴役小朋友。
　　可是很呛呀！小雨转过头面朝窗外，顿悟了雾哥为啥把她放在窗台上。

　　下一秒，她的脸几乎贴上另一张凭空冒出来的脸。小雨吓了一大跳，差点掉下去。
　　窗外那张脸的主人闪电般出手扶住小雨的肩头，将人按回窗台坐稳。那人的胳膊伸进来扒住窗，足尖点着两厘米不到的外窗沿，看上去惊险万分。她黑色的头发很长很长，编成了一条麻花辫，此刻正悬空着摇来晃去。
　　惊魂未定的小姑娘瞪大了眼：“你……”
　　少女也因为忽然出现在面前的脸而僵硬了两秒，那之后才喃喃自语：“卧槽，吓死本宝宝了！”幸好她的条件反射比脑袋快，不然这孩子摔疼了就是她的锅。

　　阿雾刚好提着水桶跑出来，一眼就被窗边的情形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要不是无辜的小雨还坐在窗边，他大概会将一整桶污水全泼过去，就当为民除害。
　　阿雾放下水桶，再抱走小雨，然后两手各抓一边，一把扶住吊在窗口的艾莫两侧肩膀——
　　用！力！推！
　　小雨在身后惊呼出声，阿雾毫无停顿，丝毫不留情面地把风女剥离窗户。艾莫当然没有那么好对付，十指扣住窗框一个借力空翻，双脚最先冲进窗内，阿雾不得不后仰避让。

　　一铲子滑进室内的风女去势不止，最后那走空的一脚好巧不巧地踢翻了阿雾随手搁下的水桶，客厅之中顿时污水横流如热带雨林。阿雾闭了闭眼，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艾莫从地上爬起来，拍掉尚未渗入衣料的水珠子：“当着未成年人的面进行十|八|禁暴力活动，差评。”一扭头对上小姑娘清澈的双眼，艾莫露出一个十分完美的亲和笑容：“嘿，你好！”小雨讷讷地点了点头。

　　阿雾没好气地转身进房间，拿背对着风女：“你来干嘛？”
　　艾莫跟着阿雾：“有事问你，很重要，我可严肃了。”
　　“为什么是我？”阿雾一脸警惕。他从房间里拎出刚才用的拖把，一路拖回客厅。
　　长辫子的不速之客本能地一脚踩住了那根拖把：“我只记得你一个游民了。”她低着头，长长的辫子垂在身前，孤孤单单的。

　　……这个理由满分。火之游民将拖把倚在墙上，向着艾莫努了努嘴，进房间说。
　　虽说不久之前他们互相使了不少绊子，不过艾莫也是为人干活，各凭本事谁也怨不得谁。风女与他私下里不存在原则上不可调和的矛盾，严格而言，他还欠着风女很多巨大的人情。

　　得到天空大家就真的会幸福了？
——得到了天空姓魏的还是姓魏，不会姓福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