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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客人走了,步伐沉重,似是要去做什么极重要的事,他的衣角尚沾着未干的晨露,雾气还未散去,飘飘荡荡如同可怖的野兽,大嘴一张就将那青布短打的男人吃了进去。

      温酒的炉火灭了,漆黑的炭块静静躺在炉里,粗陶的酒壶蹲在炉上,仍存着三分未散的余温。

      桌上放着酒钱,三枚圆形方孔钱排在桌上,每一枚都在初晨的阳光下闪出耀人的光亮,每一枚,都是赤金打造。

      三钱热酒,每一钱都要纯金来买。

      苏幕遮慢慢把钱拢在手中,手收紧握拳,又张开,掌间哪里还有钱币踪影,只有一个圆滚滚的小球,金灿灿惹人喜爱。

      太阳渐渐在屋脊檐角的缝隙里透出光来,大雨带来的些许凉爽同草尖上的露水一道,转瞬就消融在空气中。

      才入夏不久,天气就热成这样,苏幕遮轻叹:“只盼着大沙漠的日头莫要这般毒辣才好。”

      大沙漠的日头最是毒辣,太阳炙烤着黄沙,滚烫的沙子放个鸡蛋进去都能烫熟。空气是干的,每一丝水分都被太阳的热度吞噬,放眼望去万物都透着扭曲的光晕。

      没有风,没有声音,踩进这块死寂之地,你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走进了一段静止的时间。

      几个身影在黄沙中蹒跚前行,他们的身形都很高大,挺拔稳健,在这接天黄沙中却显得如此渺小。热度逼出了他们身上仅有的水,让他们干渴得像是风干的腊肉,但是每个人的眼神都很亮。

      太阳晒得人头晕目眩,水源缺乏使得他们手脚乏力,骑着的骆驼也是步伐疲软,在黄沙上踩出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谁他奶奶的能给我点水,我都能磕头管他喊爷爷。”趴伏在骆驼上的男人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的说道。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在竭力保存他们那点可怜的体力,不浪费唾液在无谓的交谈上。

      那个男人也并没有指望得到回应,他已经连着三日只靠吮吸湿沙中的水分过活,手脚酸软得抬都抬不起来,衣服里沾着的尽是盐粒——他身上汗水蒸发留下的盐粒。

      他抬眼,只看得见滚滚黄沙无边无际,一成不变的景色让他怀疑自己在原地踏步,刺目的光亮点燃了这块大地,所有的一切全部是朦胧的,歪扭的,隔了一层轻纱看不真切的。

      忽地,一抹光亮划过他的视线,他用力眨眨眼,嗓音发颤,“老臭虫,姬冰雁,你们快看前头,我可是发了疯不成?”

      一样伏在骆驼上的俊朗男子直起身向前看去,苦笑道,“看来我也发了疯。”

      最前面的男人不动声色,淡淡道:“说不得是我们一起发了疯。”

      沙漠中什么样的人都有,极端的气候和干旱造就了无数疯狂与不可思议,进入沙漠前他们就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是眼前之景却仍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骇人。

      远远看着人正向着他们过来,那人高挑修长,步伐轻盈,酷热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最可怕的是,他身上搭着大大的羊皮水袋,不是一个,不是两个,而是一个一个摞在一起十几个鼓鼓的大水袋,那些水袋被串在一起,有的挂在腰间,有的扛在背上,这人的上半身全部被水袋围满,像是棵长满了水袋的歪脖子树。

      在沙漠的旅人眼里,这无疑是最可亲可爱的树,但也无疑是最可怖可惧的树。

      骆驼上的几人粗粗估算了一下那些水袋的分量,忍不住咂舌,这些水袋加在一起要有上百斤的分量,即便是他们想要扛着这水袋步伐如常也是难事,更不要提在这黄沙地狱里走得如同那人一样轻松。

      心下有了估量,他们便一个个肃容蓄力,多了些防备。

      不知来者是何底细,他们已在沙盗手里吃了一次大亏,自然要学着聪明一些。

      两路人马方向相对,他们看得见来者,来者也看得着他们。

      事实上,苏幕遮老早就看见了那一溜骆驼队,高大健硕的骆驼让他颇为眼红。

      三钱金子恰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让他凑够了钱租到地方酿造新酒,只是租完了地方他也就没钱去租大漠里的骆驼,只得靠着两条腿千里跋涉。

      这荒无人烟的破地方,他跑了快两天都没遇见个会说话的。

      他的速度快,身上几百斤的重量对他而言轻若无物,脚尖在沙地上一点就窜出十几丈,不一会就和驼队面对面碰上。

      既是撞上了也不能当没看见,驼队里那俊朗男子抱拳道:“在下楚留香,幸会。”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所以他没有问来人的身份,也没有问他的名讳,更不提来意去向,哪怕他现在已经快要渴死了,也半个字不提那人身上的水。

      苏幕遮用非常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身下的骆驼,愈发感觉身上的水袋让人不适,虽然一点也不沉,但是别人都是用骆驼扛,他却得自己背,这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与此同时,楚留香三人也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盯着苏幕遮身上的水袋,那鼓鼓囊囊的羊皮水袋,里面必定装满了清澈可口的水,不想还好,一想就更觉得喉咙干涩发疼。

      互相对视半响后,姬冰雁一咬牙,开口问道:“敢问阁下的水可否卖给我们一些?”

      他们连着好些天只靠湿沙支撑,眼下已是山穷水尽,楚留香没来过沙漠不曾察觉,他却已感受到沙中的水分日益减少,只怕他们正朝着绿洲的反方向走,再没有足够的水源供给,他们都得葬身在这。

      说是这么说,他心里也没抱多大希望,沙漠中水比黄金还贵,谁会把能救命的水匀给素不相识的旅人呢?

      苏幕遮听了他的话,沉吟片刻,说道“我要你们一头骆驼。”

      一头骆驼价位虽高,在沙漠里却是绝对比不上水的,更何况他们的驼队中还有好几头没人骑的骆驼。

      姬冰雁回头,和楚留香对视一眼,道:“一头骆驼,三袋水。”

      苏幕遮随便挑了头骆驼,解下三个水袋丢给楚留香,“成交。”

      羊皮水袋非常沉重,一晃就能听见清水流淌的声音,在楚留香三人耳中,世间怕是再也没有什么声音更加美妙动听,曳人心弦了。

      楚留香拿出一个水袋递给姬冰雁,姬冰雁打开塞子闻闻,又把水袋还给楚留香:“你先。”,楚留香也不推辞,抱着水袋浅浅抿了一口,水不过将将湿了唇,他就把水袋传给了胡铁花,“我就知道你受不住,俭省着喝。”,胡铁花想也不想抱着水袋灌了一口,没注意到楚留香对着姬冰雁点了点头。

      三人中姬冰雁鼻子最好,楚留香舌头最灵,他们俩都没检查出水里有问题,想来水应当是没问题的。

      不怪他们防心太重,沙漠中危机四伏,他们的敌人又太过阴狠狡诈,不多留几分心眼就只有死路一条。

      看着胡铁花全不在意的喝水,楚留香又感慨起来,如果这世间人人都像胡铁花这么心思纯善,那么也就不会有如此多的丑陋阴谋了。

      将苏幕遮挑中的骆驼身上的行李取下,骆驼呜呜哀鸣着,驼队里的骆驼也呜呜哀鸣着,一直跟在驼队身边走着的大汉拍拍它,似是做最后的告别。

      姬冰雁对苏幕遮说道:“阁下离开大漠时,要是它还活着,可将其卖到承运马行。”

      苏幕遮点头,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一行人离去,把身上的水囊挂在骆驼身上,留下最大的一个打开,把里面的水喂给骆驼。

      骆驼温顺地舔着水喝,水润的大眼睛流露出善意的光,苏幕遮小心地摸摸它的毛发,低声道:“我会好好对你的。”

      骆驼蹭蹭他,站直身子叫了一声。

      “喝完了?”苏幕遮颠颠手里还剩了一半的水袋,脚尖一点跳上骆驼,“路程不远,我们跑得快些可好?”

      骆驼抖抖耳朵,迈开蹄子飞奔起来。

      苏幕遮伏低身子,拉低头上的兜帽,他从未骑过骆驼,可是一碰到它就跟碰到了多年老友一般,看着它就知道它的秉性,知道如何驾驭它。

      可能他以前,时常和骆驼打交道吧。

      ……

      百花楼里,花满楼转动着手中小小的酒壶,依旧是粗陶所制,依旧是一个小小的苏字,依旧是那般霸道醇美的香气。

      “阁下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他把酒倒进杯子里,推给不请自来的客人,语气温和倒像是招待旧友。

      来人低笑,“不过是为了看看,是何等人物,能让我的左护法逾期未归。”

      “左护法?”花满楼问道,“可是楼下的苏先生?”

      “苏先生么……”来人晃悠着杯子里的酒,懒洋洋地哼笑,“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摆弄你们中原的玩意。”

      言语间已是承认了苏幕遮的身份。

      花满楼便道:“苏先生是失了记忆才会停留于此,和我并没有什么瓜葛。”

      来人大笑,“那家伙是狮子,要是没有值得狩猎的美味,他是不会停留的。”相交多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苏幕遮的本性,那种几乎完全由着性子做事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甚的权宜之计,会留下来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这里有他心仪的猎物。

      花满楼笑道:“阁下前来,应当不只是为了看我一眼吧。”

      “真是聪明。”来人说道,“现在我也有点喜欢你了。”

      “承蒙夸奖。”花满楼优雅颔首,接着道,“那阁下是何来意?”

      那人撑着脑袋,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油布盖好的小酒摊,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把他在你这放一阵子,左右他留在我这也没用了。”把人收在麾下这么多年,相互折腾了不下千遍,谁也没驯服谁,反倒是把西域诸国折腾得人仰马翻。现在正好找个人接手,顺便中原一块的势力也找到人管了。

      花满楼道:“苏先生并不乐意接受别人的照顾。”

      “他会乐意的。”来人丢给他一块牌子,“给他看这个,就说是我的意思。”那家伙打赌输掉要答应他的一件事好几年也没用上,正好趁机处理掉。

      “但是苏先生什么都不记得,又怎么会……”

      花满楼尚未说完,就被来人打断:“他会想起来的。”停了一下,他接道:“他的身上烙着大沙漠的印记,滚滚黄沙从不会让它的子女忘却它。”

      来人没再给花满楼说话的机会,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那是条好用的狗,别浪费了。”哦,当然前提是你能驯服他。

      “但是……”花满楼张嘴,却发现来人已飘然离去。

      桌上一块玉牌躺着,九天玄女的面貌栩栩如生。

      西方魔教,罗刹牌。

      花满楼苦笑,轻叹一声收好那块烫手的牌子。

      陆小凤这麻烦找上门的毛病原来也是会传染的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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