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歌》舒小二

24、归航途中

　　璃姬紧紧地拽着披风，瞅准机会迅速跑入上层船舱中，其他人认出她披着主子的披风，倒也没敢拦着她。

　　回到舱内，璃姬立即找了身衣裳换上。只是，劫后余生，她倒是长了个心眼，并没有将脸上的污迹、血迹擦去，反而是依旧顶着一张脏兮兮地小脸,在船舱里踌躇着……

　　在璃姬人生当中最黑暗的时刻，救了她又免去她在众人前难堪的披风，被她折叠的整整齐齐后，牢牢地抱在怀中。

　　虽然当时在旮旯狭窄的隔层中，她并没有看清砸墙救人的男子究竟长得是何模样。但是这些从战船登上贺文川商船的男子，个个都穿着普通的粗衣布服，打扮单一，而她手上这件披风的样式简单，里里外外也无任何花纹，着实很好认出这样的披风应是谁的所有物。

　　璃姬在折叠这件披之风时，发觉触摸的手感并非是寻常的布料。而是连布理纹路都看不出来的上乘好布。不仅如此，她在披风的系带内侧还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用金色丝线绣的“旈”字!

　　璃姬望着这个“旈”字之时，大吃一惊！当今世上，敢用“旈”这个字做标记的，只得皇族的那几位而已！

　　璃姬不由得想起在璃府的这几个月里，璃泽、璃涵两位哥哥怕她读学苦着了，曾经在她闲暇时给她讲了当今世上的传奇人物来解解闷。

　　说到当今的传奇人物，不免要提起镜北“鬼王”的事迹，而二哥哥璃涵更像是对这个“鬼王”有意见一般，将此人形容成了一个……一个古怪之人。

　　璃姬尤记得二哥哥对镜北王的形容：

　　“说到二皇子当今的镜北王！虽然性情古怪、寡言少语，但是杀起白刹军来，那可真是当得起凶恶残暴、杀人无数之恶名了！其他嘛……就未可知了，但就你二哥哥所知，镜北王年幼时，常年躲在不为人知之地，一年多以前返朝之后，成日戴着玄铁面具，要我说，他必然是个面相丑陋之人，所以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唉……我小妹妹配他真是太……”

　　“二弟！祸从口出！谨言慎行！”璃泽及时止住了璃涵接下来要说的话，旈臣与璃姬虽是御赐之婚配，但在璃府却是个不能提及的禁忌，尤其是在毫不知情的璃姬面前。

　　璃涵听到了大哥的呵斥，讪讪地闭了嘴。
　　回想起来，璃姬却对哥哥们的神情记忆深刻，那是既担心又惧怕的神色。

　　虽然璃姬对这个镜北“鬼王”的事情知之甚少，可细细想来，这位在镜北海域出没的面覆玄铁的“渔夫”首领，应该就是在隔层打碎墙壁救下她的男子了，男子抛给她的披风系带上，还绣有小小的“旈”字。

　　种种线索联系起来……如今在船头上见着的那位，只怕就是传说中行事诡异，甚少出现在人前，掌握重兵，镇守在镜朝北门户的镜北王旈臣了。

　　璃姬转念又想，这片海域是镜北海，若是这艘船回的是北日光城，她便可以去找司镜北大都督一职的舅舅阮如虹……
　　也许，也许……她归家有望了！

　　璃姬这般想着，心中冒出了希望的火花，几经坎坷，这漫长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而站在船头沉思的旈臣，也在回忆先前所发生之事。

　　他以为她只是个卑微孱弱的小丫头罢了。倘若不是这小丫头抓住残破不堪的衣裙那怜弱的样子，脏兮兮的小脸上那明亮的眼神，颇有几分坚韧与不甘……他大概也不会留下她。
　　然而……

　　旈臣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头一遭见到如此漂亮的小人儿。这小丫头生得一副百般难描的花容月貌，若是好好儿养着，将来必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这一年多来，旈臣也在海上劫掠过好些船只了，只是他搜刮的基本都是货真价实的货船。像这样打着商船的幌子，实际为买卖人口的船只，他也是头回遇见。

　　不！是第二回了，十几年前的自己，不也是碰上这样一艘船吗……

　　旈臣挥了挥手，招来了一名部下，吩咐了两句后，便不再言语。而收到命令的部下马上向璃姬所在的船舱走去。

　　璃姬出了船舱，见一名渔夫打扮的士卒守在门口，她赶忙将手中的黑色披风递上前，并道：

　　“这是你们主子的披风，劳烦大哥替我通报一声，小女子有事求见……”

　　士卒拿过披风，二话不说地捆住了璃姬的双手，并将她拖到了被拐的二十几名女子中，中气十足道：

　　“我们并不是什么普通的海贼，而是隶属镜北海上军的将士！王爷有令，你们这些女子的身份不明，船靠岸后待查明了各位的身份，自当放了你们。”
　　“如今两岸战事吃紧，我们不得不防范于未然！倘若你们有任何异心，我们主子的手段你们也是看到了的，海里的尸体就是图谋不轨的下场！”

　　众名女子闻言，皆噤声不语。璃姬心中也是一颤，细细想来，她刚刚的行为真是太莽撞了！对于身份高贵的王爷而言，她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可疑之人，加上这镜北可是常年处在战火交锋的地方，堂堂镜北王又如何能轻易相信她？

　　璃姬重生到这个世界数月，也曾耳闻这个镜北王十分的血腥残暴。璃姬思来想去，还是暂时不要暴露身份，毕竟璃氏也是名门世族，这样偏远的边境如何会出现一个世族千金呢？实在太叫人怀疑了。
　　再者，在古代社会，女性一直被看成男性的附属品，地位极其低下，连丈夫死后改嫁的女子都会受到社会的歧视和迫害。而像她这般沦落到这种贩卖女子的船上，还被镜北王亲眼目睹她差点儿失身，若是传出去，怕也只能去庵里当姑子了……

　　思及此，璃姬便低头不语了，这时喜儿靠了过来，挨在璃姬的身旁坐下来，道：“唐儿，你被贺爷拖出去……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璃姬闻言着实惊讶了一番，自打从她来了这艘船上，欣、欢、喜三姐妹可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她们虽然没有像楚涟那般排挤、欺凌她，倒也从来都是冷眼相对。

　　“其实我……”

　　喜儿未等璃姬说完，又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开口道：

　　“这么长时间没见着贺爷，只怕凶多吉少了，你……你别怕！我只是过来确认一下，贺爷，我是说贺文川，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璃姬如今只要听到“贺”这个字眼，心中依旧是既怒且怕的。虽然她现在看上去好似没事的人儿一般，但是她的内心里，对于贺文川这三个字是恨之入骨的。

　　之前在隔层发生的种种，在璃姬的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虽然贺文川对她□□未遂，但这种伤害，不单只是身体上的，更严重地是心理上的伤害。她如今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暗示强迫自己，去忘记那可怖的隔层……

　　璃姬极力地掩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回答道：

　　“……我并没有看清楚，当时周围一片昏黑，我只知道外面来了个人将他，将贺文川打倒在地。他倒下去了之后我便出来了，之后也没再看到过他……”

　　喜儿闻言，却是表情急变，她抓着璃姬的衣袖，既急又怒的大力摇晃着，她不甘心地大叫起来：

　　“你怎地如此大意？不确认他死了你便自己出来了？”

　　璃姬见喜儿如此激愤，却是一惊。她一直以为这三姐妹都是贺文川的人，贺文川若是倒了，姐妹三人失势，处境只会更艰难，哪知喜儿的态度竟像是更希望他死掉一般？

　　喜儿这般大声嚷嚷，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听到贺文川的不测，众女子的神色不一，有喜极而泣的，有拍手称快的，还有不少人口中喃喃道：“菩萨保佑”“恶有恶报”之类的话。

　　当然，也有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的，比如那四个粗使嬷嬷和楚涟、欢儿、欣儿等人。其实璃姬甫一坐下来之时，就感受到了来自楚涟、欣儿等几人的怨毒目光，只是经历了那般事情，她心中惶恐不安，根本无暇顾及这几个爱使小手段、小伎俩的小心眼姑娘。

　　而另一边，看守少女的几个乔装士卒，见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却显得相当局促。
　　他们面色微红，竟像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般。别看这些将士们久经沙场，杀人如麻，这样多年轻貌美的女子，聚在一起、吵吵嚷嚷、乱作一团的场面，他们也是头一遭遇到。

　　这些青年男子常年驻守在天气、环境恶劣的镜北之地，连个母的动物都难以见到一面！哪里会应付女人呢？
　　因此，他们只是目光呆滞地面面相觑，对于这样的场面毫无办法。

　　片刻之后，旈臣身旁的副手走了过来，用手上的长矛使劲儿地敲了敲地板，才让这些妙龄少女们止住了声音。副手满面通红地对姑娘们道：

　　“我们主子不喜喧闹，劳烦众位安静些！马上就要靠岸了，少不得还请姑娘们一一交代，究竟来自何处。”说罢，副手状似步履沉稳地走了开去。

　　不远处，旈臣双手背负在后眺望远方，方才的吵嚷喧闹，自是一字不漏地进了他的耳朵。从处理掉的拐子和这些少女的窃窃私语中，他读出了不少的信息，大致也掌握了这艘船是从哪里来，又要去往哪里。

　　这些少女大都是被拐骗至此的，也有一些家境贫寒被父母卖给拐子的女子。单单只有那个年纪最小，相貌非凡的丫头，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她自己也不主动与人交谈

　　旈臣偏头望了望这个小丫头，不知为何，从这弱小的身影上他竟想起了自己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