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若闻夕》新雪

3、李闻西

　　林夕将棒棒糖紧紧地捏在手中。此刻的她坐姿无比端正，脊背笔直地挺着，就像一只好奇而又胆小的猫儿一般，一面无畏地向前伸着爪子，一面又畏缩地时刻准备逃跑着。
　　瞧着她这个模样，李闻西忍不住抿唇，轻笑起来。而后低头将手中的棒棒糖拆开，放入口中。
　　“真甜。”他刻意做出十分满足的样子赞叹道。

　　林夕悄悄观察着手里的棒棒糖，发觉包装袋外表是没有问题的。而包装袋内鼓鼓的，捏了捏，里面的填充气体也没有要漏出来的迹象，想来也不可能用针往里面注射过什么毒药。因而出于对疑似“超能力同伙”的人的示好，以及自己内心生出的一丢丢的馋意，她英勇而友好地将棒棒糖放进了嘴里。
　　嗯，果然很甜呐。

　　“你是什么人？”林夕好奇地问。
　　对面正装而坐的男人将嘴里的棒棒糖拿到手中，而后眉心微动，抬眼笑道：“我叫李闻西。”
　　“你会算命？”
　　“会一点。”
　　“真的吗？你都会算什么？”林夕有些亢奋地将头往前伸了伸。
　　看她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李闻西却并不即刻满足她的期待，反而慢条斯理地咬碎了棒棒糖，将剩下的小棍儿放进包装袋中。

　　“可以帮我扔一下垃圾吗？”李闻西用十分绅士的神态诚恳地问道。
　　林夕微微愣了一下，而后起身接过他手中的小包装袋，走了两步扔进了凉亭边的垃圾桶中。那时候，他提出不合理要求时的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令她无比震撼且佩服——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厚脸皮，却让人不觉得他厚脸皮！

　　“我会算天气和姻缘，你想知道哪个？”
　　“天气我也会算，今天到后天都是晴天……”林夕觉得他在跟自己开一个很冷的玩笑，在央视一套每晚新闻联播后都会播出天气预报的年代，这项技能真的毫无新意。

　　“对天气没兴趣，对姻缘有兴趣吗？”李闻西笑问道。
　　林夕翘起二郎腿，一本正经地道：“陈洪明同志说过，我等青少年的主要任务是学习，要摈弃一切关于早恋的念头。”
　　李闻西挑眉，“什么同志？”
　　“第二初中的校长，陈洪明同志。”
　　李闻西嘴角抽搐：“你可真是个好学生……”

　　林夕瞄了他一眼，而后一改正经之态，向着他凑近一些嘿嘿笑道：“不过你还是可以给我算一下的。”
　　李闻西轻轻摇了摇头，嘴角笑意渐浓，他就知道这丫头什么都能变，唯独好奇心是本性，变不了。

　　“相逢即是缘，那我就给你算算吧。事先说明，天机不可泄露，所以我只能给你一个大概的方向，其余的要你自己领会。”
　　“我懂，你快给我算算吧。”虽然她现在真的对姻缘这事情不感兴趣，但关于未来的任何事都总是令人十分期待的，因而林夕用无比热切的目光望着李闻西，心里隐隐感觉认识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然这种期盼在李闻西将所谓的“天机”泄露给她之后，就幻灭了。

　　“你的有缘人是个外表冷淡自信，实际孤单别扭的人。他不太会说话，经常给人自以为是的感觉，不懂得表达自己，总是口是心非，让人觉得不好相处。当你遇到他的时候，他也许对你不够热情，但你要相信，他是希望你能靠近一些的。”

　　“……你一定算错了，我不可能喜欢这种男生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林夕失落地叹了口气，接着说：“我觉得我未来要在一起的男生，应该是个温暖的男孩子，如果真的按你说的，我以后的婚姻生活应该很累。”
　　“……”面前这女孩的“深思远虑”竟令李闻西无言以对，他只是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提示，竟令她想到了未来的婚姻生活……

　　“他只是现在是这样子，他以后一定会为你而改变，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李闻西解释道。
　　“哦。那估计要等很久，我是不是要光棍几十年才能等到有缘人？”
　　“……”李闻西再次无言以对。

　　看他没有回答，林夕也不再有兴趣继续问下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便站起身来，心想：今天的遭遇真是十分奇妙呢。
　　谁能想到她竟跟一个陌生人聊了这么久？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竟以为这陌生人可以知晓未来。

　　“我该回家了，再见。”林夕对着李闻西打了个招呼，正要走，却望见亭外小雨淅淅沥沥地坠落下来，且在她刚刚下定决心冒雨冲回家时，转换成了倾盆大雨。
　　她有些苦闷地站在亭边，想到雨水打在身上湿冷的感觉便有些胆怯，不敢前进一步。

　　这场意外的大雨使天气预报在林夕心中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地位有些动摇，她决定以后再也不守在电视前看这无聊的节目了。

　　就在林夕好不容易积攒了足够的勇气，决定同一只高傲的海燕一般在风雨中昂首前进之时，一把黑色的雨伞罩在了她的头顶。
　　她顺着雨伞侧头望去，李闻西也正低头微笑着望着她。
　　“恰好带了把伞。”他淡淡地说。

　　林夕木然地眨了下眼睛，十分确信这次李闻西说了假话，而他先前所说的，可能都是真话。
　　她面色木然，却心潮澎湃地想着：这个人，比天气预报还要厉害！

　　“你家在哪里？”李闻西问。
　　“你算一下。”
　　“……”
　　“嘿嘿，从后门出去四号楼。”
　　“走吧。”

　　李闻西将林夕送到楼下时，林夕发现他的左肩湿了一大块，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她觉得为表歉意，她应当请李闻西上去坐坐，可又想到家中亲戚都在，自己领着个陌生男人回家不大好，便就犹豫了。

　　正纠结着，却见李闻西冲她微微一笑，转身走入雨中。黑伞下的身影挺拔而落寞，她的心中不知被什么触动到了，鬼使神差般地冲着那背影喊道：“李叔叔！”
　　虽然他看起来是哥哥辈的年龄，但林夕觉得这样气质成熟的男人肯定是叔叔辈的。

　　而这三个字，也着实令李闻西心头一震。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林夕，林夕冲他呲牙一笑，道：“我也会特异功能。”

　　李闻西听后愣了一秒，而后眉心微动，嘴角轻轻勾起，泛起暖暖的笑意。

　　林夕回家后李闻西又独自回了凉亭。
　　他给言非凡打了个电话。
　　“我见过林夕了。”
　　“……”
　　“她想象力一直很丰富，应该是信任我的。”
　　“……”
　　“嗯，那我明天去看看他。要见他了……心里还有点儿紧张。”

　　挂掉电话后，他望着面前雨幕，低声念道：“李朝……”

　　而此刻，李朝的心情也如他一样沉重。

　　“你答应过不会让我看到那个男人。”他的语气中有隐忍的愤怒。
　　儿子的态度让陈小青心里一沉，她急忙赔笑解释道：“小朝……我本不想他来的，我们吃完饭突然下雨了，怕我淋雨，他就送我回来……毕竟是朋友，我总不能不让他上来坐坐吧……”

　　本背对着陈小青的李朝突然转过身，盛满怒意的眼睛在转身间努力收敛锋芒，转而变成了一脸的冷漠。

　　“你跟我爸离婚时可不是这样说的。明天起让那个人搬过来吧，我走。”他说着便打开衣柜，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陈小青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急忙上前拉住李朝的胳膊，无奈地带着哭腔恳求道：“小朝你要妈妈怎么样才好……咱们母子在一起过得不是挺好的吗？是妈妈错了……我再也不会让他来家里了，再也不会让你看到他了……”

　　李朝却不领情，只是冷冷地看着陈小青的眼睛，沉声道：“放手。”

　　她从没这样怕过一个人。他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可他不哭不闹，不论不发生什么都永远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可这风平浪静，比波涛汹涌还要令她无措。
　　她知道怎样哄孩子，却不知道怎样哄他。这些年来她一直隐忍，努力维持着母子关系，令他在她面前始终像个小孩子一般。渐渐地，她竟真的只是把他当成了小孩子，安逸侥幸地陷入甜蜜中，竟忘记了上次点燃引线时那一场山崩地裂的爆发。

　　坐在客厅里的男人双手紧紧捏住茶杯，时刻注意着左侧卧室中的动静。
　　两年前那孩子拿着刀朝他冲过来时的模样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那时候他是真的感觉到了害怕。

　　不过……这一次那房间里安静了不少，两年了，那孩子的愤怒和恨意应该都被时间冲淡了吧？也许这一次，陈小青可以说服她的儿子，让他接受自己……

　　他正这样祈祷着，却忽而听见从那房间中传出的愤怒的吼声：“滚！”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而后怒从中来，他站起身就要冲向那房间去。
　　只是在他刚走到门口时，陈小青便从房间里出来了。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陈小青忽而蹲下身来，将头埋在膝盖间。

　　看她无声地抽泣着，他的心里说不出的心疼，他蹲下身将她搂在怀中，柔声劝慰道：“要不放手吧……我们结婚，还能再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