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吧少女》春山寂

1、高中。

　　那一年的夏天，格外的酷热。

　　苏染穿着布料僵硬的迷彩服，背挺的笔直，迷彩帽子下面，厚厚的刘海已经被汗湿的一缕一缕，豆大的汗珠从发际淌下来，慢慢流进脖子里，耳边是教官有些严厉的训诫声，她的精神有些恍惚，炎炎烈日照的人晕晕乎乎，她的眼睛凝望着教学楼旁边的一株槐树，那里有细细的蝉鸣传过来，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

　　“怎么站的！没个正形！”

　　隔壁班的教官声音蓦地高昂的响起，苏染没动，然而眼神却下意识的朝那边瞥了过去。

　　一排排的军绿色，像是一棵棵幼嫩还没有长大的青草，熬过烈日炎炎的军训后，便是关于学业的地狱一般的三年打压。

　　苏染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偷偷的朝隔壁班看了一眼。

　　那个男生……很白啊。

　　苏染站在队伍的最右边，而那个白白的男生站在他队伍的最左边。他的腰也挺得笔直，身材有些细瘦，个子高高的，迷彩帽下面的皮肤白的有些发亮，有汗慢慢的淌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他侧脸朝她看了一眼。

　　苏染立即收回了目光，直直的看着前面女生的后脑勺。心里却微微有些懊恼一般的紧张——他看见我了……

　　后来，她从自己班女生聊天的时候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叫程安。

　　=-=

　　短暂的军训过去了，而那个高高瘦瘦白白的男孩子，也成了苏染转瞬即忘的一个片段。对于军训，她记得更多的，是教官严肃而黑瘦的脸，夜色下高昂的拉歌声，还有在教学楼边，长势茂盛的那株槐树，以及耳边经久不息的蝉鸣。

　　“小染，我觉得……那个男生好像一直在看你。”

　　苏染和语文科代表抱着作业朝三楼的办公室走过去的时候，科代表的声音有些低低的，带着一点神秘和兴奋，她用手肘抵了抵苏染的胳膊，“你朝那边看看啊。”

　　苏染就朝那边看。

　　那个男生倚在走廊护栏上，穿着轻便的浅蓝色休闲衫，细碎的头发，微微有些亮的浅褐色眼睛，她一转头，便对上了他的眸子。

　　苏染一愣。

　　是……程安。

　　他的皮肤没有她第一眼看的时候那么白了，稍微有一点麦色，细碎的头发下，那双眼睛却是奕奕有神，即使是突兀的对上了苏染的眼睛，他也没有任何这个年纪面对女孩子的不安，只是大大方方的朝她笑了笑，然后用口型对她说——

　　“小姐，你走路，外八。”

　　*

　　苏染决定讨厌那个不知道对女孩子尊重的男生。

　　苏染的教室在二楼，程安的教室在三楼，而老师的办公室，在三楼的最边上。苏染想要学好数学，开学初就自告奋勇做了数学科代表，于是难免每次送作业都会路过程安的班级。

　　抱着厚厚的作业本，苏染再次路过了程安的教室。

　　她眼角余光扫到了程安。

　　程安的座位是靠窗，最后排，他好像是在睡觉，懒懒的趴在桌子上，校服随意的披在身上，有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细碎的刘海下，那双有着亮亮光芒的眼睛懒洋洋的闭着。

　　上课睡觉，肯定晚上熬夜玩游戏了。

　　苏染有些不屑的想，随后抱着作业去了办公室。

　　——她最讨厌有人说她走路外八了！

　　*

　　也许是每次送作业都会路过程安的教室吧。

　　即使苏染对程安表现的都是不怎么好的态度，但是程安永远是笑嘻嘻的样子，细碎的黑发，浅褐色的眼眸，穿着干干净净的运动服，偶尔披着校服，倚在走廊的护栏上。

　　“为什么下课，你不是睡觉就是出来？”

　　也许是他的笑容太有亲和力，渐渐的，苏染也淡化了对他的恶感，虽然也没什么好言好语，但也终归是可以交流了。

　　“里面太闷。”他笑着看她，“又去送作业？”
　　“嗯。”

　　苏染点点头，然后便不再说话，抱着作业去了办公室。

　　程安望着女孩的背影，歪了歪头，随后又笑了。

　　是个走路有点外八，又有点好看的可爱女孩子呢。

　　*
　　“啊……终于放学了。”

　　星光闪烁，语文课代表秋秋背着书包，扯着苏染的手把她往教室外面拉，“走啦走啦，我请你去吃玉米肠！”

　　苏染把书包匆忙的理好，跟着秋秋走出了教室，然而一抬眼，就看见了程安，他和他的几个兄弟们在一起，在楼梯口呆着，不知道在等什么，只是看见苏染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微微笑了。

　　“哟，放学了。”

　　他说。

　　“……嗯。”

　　苏染有些不自在的点点头，下意识的牵紧了秋秋的手，“秋秋，我们去吃玉米肠。”

　　程安侧身，给两个小女孩让路，苏染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心不自然的跳了一下。

　　楼梯下了几阶，苏染没忍住，像是无意间问起来一样，“你在这里不走，留下来干什么啊。”

　　程安漫不经心的笑笑，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等人。”

　　“哦……”

　　“走啦走啦，问人家干嘛啦，我们快去吃东西，饿死宝宝了。”秋秋急不可耐的扯了一下苏染，“再不走玉米肠可就飞了！”

　　苏染被秋秋拉走了。

　　走出教学楼，路过那株槐树的时候，她听见后面又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像是……程安的脚步。

　　他们下来了吗，不是在……等人吗？

　　他在等谁呢。

　　-=-=

　　那天，苏染和秋秋还是没吃到玉米肠。

　　原因是她们去的太晚，队伍排的太长，等排到估计得九点半了，为了一个玉米肠这显然是不值得的。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翌日。

　　苏染换上了长袖，带了一件校服，冒着凌晨五六点的寒风来上课。

　　她家离学校还是很近的，所以就走着来学校，就当是锻炼了，学校门口有卖小吃的，她一般会买点吃的偷偷躲过门卫的盘点，在教室里享受她的早饭。

　　今天那个卖烤玉米肠的店家倒是门可罗雀，苏染想着馋嘴的秋秋，反正还算早，给她带一根好了。

　　只是排在玉米肠小摊前面的那个人有一点点的眼熟啊。

　　“好了。这是零钱。”

　　硬币碰撞的清脆声响穿过清晨的冷风，排在前面的高个子男生回过头来，苏染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程安。

　　程安看见她，倒不是很意外，只是把手里的玉米肠递给她，然后又给她在书包里塞了一个肉夹馍，嘴角牵起一抹浅笑，那双浅褐色的眸子瞅着她，“上次带饭进去被门卫大叔发现了，我现在可是重点观察对象，你帮我带进去吧。”

　　“……”

　　苏染还没来的及说话，就被程安牵起了手腕，他很有礼貌的没有碰她的手，只是抓着她宽松校服的袖口，用高高的身体挡着她手里的玉米肠，躲过门卫大叔犀利的目光，进了学校。

　　“等……等等！”

　　苏染被这样的变故惊呆了，等进了学校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我，我还没买早饭！”
　　程安眯起眼睛浅笑，他摸了摸苏染的脑袋，“哦？这样啊，那肉夹馍和玉米肠就送你吃了，记得明天给我带早饭还给我。”

　　“哦，不要担心我，我在家吃过了。”

　　“……”

　　苏染愣愣的带着玉米肠还有肉夹馍，和程安一起走进了教学楼。

　　为什么……她总觉得，程安是……早有预谋？
　　在家吃过了还买什么玉米肠肉夹馍？！

　　知道她在排队等玉米肠还故意把她拉进学校？

　　还要她明天买饭带给他？

　　What？
　　她抬头看程安，却只看见程安眯着眼睛的笑，晨曦的光洒下来，却带着莫名让人心安的暖意。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那股怨气，在看到他那盈满着温暖笑意的浅褐色眸子后，莫名的消散了。

　　……也挺好的，至少省了排队的时间不是么。

　　大不了明天再给他带一份好了。

　　还有……他，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

　　= =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程安喜欢上了给她带早饭。

　　自从那天苏染给他带了一份早饭后，程安便用礼尚往来的借口，天天给苏染带早饭。

　　“……你别给我带早饭了。”

　　苏染有些受不住班里人有些暧昧的目光，某次送完作业，她瞅着倚着走廊栏杆的程安，忍不住的开口了，“我可以自己买的。”

　　九点的太阳散发的阳光让人觉得浑身都懒洋洋的，程安抬眼看她，似笑非笑，“好啊。”

　　苏染点点头，“那就好。”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冷不丁的，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手腕处滚烫的温度让苏染心里一跳，那人也似乎察觉了什么一样，还没等苏染甩开，便触电一般的松开了，苏染一回头，却见程安微微红了脸，别开了头。

　　刚才那个似笑非笑，懒洋洋的欠揍的模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苏染看见程安微微挺直的背，像是抓了不小心碰到女孩子被当场抓包的不安的样子。

　　但就是这样，她还是听见他说，“不送早饭可以……那，晚上和我一起走吧。”

　　苏染微微一怔。

　　她看见皮肤有些麦色的男生微红的脸。

　　苏染没有同意，也没有答应，转身走了。

　　程安望着女孩有些秀丽的背影，默然。

　　夜色微深。

　　晚自修还有五分钟结束。

　　苏染坐在有些靠窗的位置，她放下手中写着数学公式的中性笔，有些失神的望着窗户外面。透着一些墨蓝色的夜空中，几颗模糊的星星闪动着微光，像是她那颗模糊而琢磨不定的心。

　　可以避开的……她在二楼，他在三楼，如果不想一起走，完全可以现在开始收拾，一下课就走，然后……最糟糕的大不了还是他送早饭来。

　　反正班里的形形色色的暧昧眼神也习惯了，毕竟大家都没有恶意。

　　然而，苏染没有动。

　　直到指针走到最后两分钟前，她突然听见同桌秋秋细细的声音，带着一点兴奋和暧昧，“窗户外面……是程安吗？”

　　“啪”

　　中性笔滑落到了纸上，苏染一扭头，就看到靠着走廊的窗户外面，那个熟悉的高高瘦瘦的身影，穿着随性的运动装，肩上是他的蓝色单肩包和校服。

　　“铃铃铃——”

　　下课铃声响了。

　　“哈哈，我先走啦，你们好好玩哦。”

　　秋秋火速收拾好东西撤退，留着苏染愣愣的望着书上的中性笔发呆。

　　……他来了，提前来了，他……早退了。

　　——是怕她提前收拾东西走吗？

　　教室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他倚在门边，瞅她，声音懒懒的，“你还不收拾吗？”

　　苏染默默的收拾好书包，关上教室灯和门，声音轻轻的，“走吧。”

　　=-=

　　她答应了晚上和他一起走。

　　就像水到渠成那样自然，两个月后，他向她表白，在教学楼的那棵槐树下。

　　“我喜欢你，阿染。”

　　他望着她的眼神就像今夜的风一样温暖醉人，“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苏染抬头看他，睫毛微微抖动，半晌，才轻轻的点头。

　　……也许，其实自己早就答应了吧。

　　程安是一个很能让人觉得温暖而快乐的男生。

　　他会在她感到冷的时候给她披上他干净的校服，说话有时候会开玩笑，但从来不会越过一个度，从来都不会让人感觉到被冒犯，他不会牵她的手，想让她跟着他走的时候，最多会扯着她宽大校服的袖口。

　　让人感到温暖的尊重和温柔。

　　也许，她应该试着和他在一起。

　　= -=

　　高二。

　　空荡而宽阔的教室，空无一人。

　　压抑高中遇到的难得体育课，没有人愿意呆在教室里面对枯燥的试卷和写满了数学公式的黑板。

　　苏染在楼下的洗手间洗了把脸，一出门却看见了程安。

　　湿漉漉的刘海尴尬的贴在额头，没擦干净的水珠慢慢淌进了脖颈，苏染一时间竟有一点窘迫，她用宽大的校服袖子擦了擦脸，“……你不是有语文课吗？”

　　程安穿着简单的休闲装，军训时候晒成的麦色皮肤又在教室里捂成了白色，干净清爽的碎发，一双浅褐色的眼睛亮亮的，他提了提手里的两杯奶茶，脸上露出了一个浅笑，“听说你有体育课，我就逃课了。”

　　“……”苏染忍了忍，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愉悦和快乐，她嘴角勾起了一个笑，“那逃课的小混蛋，就跟我去教室来上课吧。”

　　“哦？阿染是老师吗？”程安一脸认真的问，浅褐色的眸子里却掩不住笑意，“那，苏老师能教我什么呢？”
　　“到时候你就懂了，逃课的坏小孩。”

　　苏染拉着他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教室。

　　因为体育课的原因，兴奋的同学们一股脑冲进了操场，没有人来擦黑板，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占据着黑板的每一寸净土，程安把温热的奶茶递给苏染，“贿赂给老师的。”

　　苏染一本正经的接过来，“嗯，这份心意我收下了，现在，把黑板擦了吧。”

　　程安乖乖的擦了黑板，苏染左手拿着奶茶，右手拿起粉笔，“好了，下面语文老师要来授课了……嗯，来，看这几个字是这样写的。”

　　“你要跟着念哦。”

　　程安看着苏染厚颜无耻的在黑板上写，“阿染，我喜欢你。”

　　程安歪着头，“那两个字我不认识诶？”

　　苏染立即啪啪啪的敲黑板，眉毛倒竖，“哪个不认识，你说？”
　　程安忍住笑意，他凑过来，高大的身影一下子盖住了她的身体，他修长的手拿着粉笔，轻轻的擦掉她背后“喜欢”两个字，然后一笔一划的重新写上了一个字。

　　他的脑袋凑近了她的耳际，气息干净而温暖，“我只认识这个字，它读作喜欢，念□□。”

　　“阿染，我爱你。”

　　苏染心一慌，差点连手里的奶茶都没拿稳。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慌乱，一张脸憋得通红，“……是，是嘛，那真的是……太好了。”

　　那时，秋日的阳光暖暖的洒进来，干净高大的少年，轻轻吻了少女的额头，带着缠绵缱绻的暖意和温柔。

　　从不逃课的苏染，就这样，喜欢上了一个只会为她逃课的坏小孩。

　　= = =

　　高三了。

　　苏染的成绩并不怎么稳定。

　　忽上忽下的，没有什么定性。

　　而程安的发挥却十分稳定，一直都在重本以内。

　　苏染有些慌了。

　　她一点都不想和她的坏小孩分开。

　　还是那棵槐树，还是熟悉的秋蝉轻鸣，隐约有细细簌簌树叶抖动的声音，程安拉着女孩的手，“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

　　苏染扯了扯自己的校服，他拉着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浅褐色的眼睛看着她，像是有星星一般，明亮而耀眼。

　　“……程安。”苏染抬头看他，“我……”

　　——我喜欢你。

　　——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阿染，想在你程安的未来里，有一席之地。

　　但望着他的眼睛，苏染却失去了勇气。

　　半晌，她轻声说，“快模拟考了，我有点……紧张。”

　　……她不能让她的没用，影响到程安啊。

　　“没关系的。”她的坏小孩眼眸弯弯，“我的阿染，是最棒的。”

　　*

　　“听说了吗，隔壁班的程安要去X京了……据说是提前录取……”

　　“真的好羡慕呢……”

　　“……”

　　苏染低着头，不言不语。

　　她盯着数学题，觉得好像可以看懂，又好像不能看懂。

　　就像那个笑的有些温柔的，有着浅褐色眸子的少年一样。

　　=-=

　　“……你要去X京了？”
　　苏染听到自己轻轻的问。

　　“嗯，明天的机票。”程安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容依然温柔，“怎么，舍不得我？”

　　苏染抓紧了他的手，低下头，“嗯，舍不得。”

　　程安的眸光软下来，他摸摸她的眼睛，那里湿湿的。

　　他的女孩，因为他的选择，在哭。

　　程安把她抱在怀里，“……阿染，给我时间，好吗？”
　　给他时间，让他从一无所有的人，变成可以给她美好生活的，真正可以让她倚靠的人。

　　……一个，不会让她哭的人。

　　“……”

　　苏染在他怀里，把眼泪都抹在他的校服上，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和你分开。”

　　“嗯，我也是。”

　　那夜，清风疏朗，夜色温柔，隐有离殇。

　　= = = =

　　他被X京最好的大学提前录取了。

　　似乎没有什么好质疑的，毕竟，她的坏小孩那么优秀。

　　但是……还是会伤心的啊。

　　苏染看着桌子上铺的试卷，模模糊糊的一片苍白。

　　她会考到X京去吗？

　　手里的中性笔在纸上划过细细的墨痕，下课铃声响了，她有些怔然的交了试卷。

　　= = = =

　　“苏染。”

　　她的班主任把她的试卷放在桌子上，鲜红的叉叉和分数，尤其刺眼。

　　“你最近的状态很差……调整一下吧，毕竟高考夜没几天了……你要是一直都是这个状态的话……”

　　班主任欲言又止。

　　但是她背后的意思，苏染十分清楚。

　　“我知道的，老师。”她听见自己说，“……我想请一周的假，在家里好好做题，调整状态……可以吗？”

　　班主任没有答应。

　　意料之中。

　　“我觉得……我的状态真的很糟糕。”苏染动之以情，“有的时候……头会很痛，如果老师嫌一周太长，三天也是可以的。”

　　看见小姑娘愁眉苦脸的样子，班主任最后还是松了口，“好吧，但是在家里也不可以放松功课。”

　　“放心吧老师。”

　　= = =

　　苏染拿到假条的时候，就买了机票。

　　飞往X京的机票。

　　她有手机，在得知程安要走之后，她就买了手机。

　　只是，却一直没有勇气去要程安的手机号。

　　她不知道，她和他的坏小孩，还有没有未来。

　　她最后的勇气，都赌在了这张机票上。

　　程安……我去找你。

　　我去看看你未来要生活的地方，走你将来要走的路，要去尝尝将来你可能会吃的校园小吃，我要顺着你未来要走的轨迹，完成我即将失去的，有你的记忆。

　　不管我们有没有未来，走完这一遭，我会假装，我的未来里，一直有你在。

　　只恨三天太短。

　　X京那么大，那么远。

　　程安，我一个人，会害怕。

　　== =

　　X京很大。

　　只是，在踏到X京土地的一瞬间，她所有的勇气都好像已经丢失了。

　　能让她任性的人，能给她任性勇气的人，只有程安。

　　可是现在，她的程安，在哪儿呢。

　　入目的，只有陌生的高楼大厦，和步履匆匆的陌生人。偶尔有目光看过来，有的也是仿佛看北漂之人的怜悯与轻蔑。

　　她像一个误入禁地的异类，接受着人们肆无忌惮的审视。

　　——她的程安，在哪儿呢。

　　- - -

　　三天后，她坐上了回去的飞机。

　　她去了他的大学，认真看了那里每一处漂亮的风景，还在那里的食堂买了饭，味道不错，他将来可能会很喜欢。

　　她走过那个将来他生活的城市，即使没有遇到他，她也了无遗憾。

　　毕竟，她的程安那么优秀，那么让人欢喜。

　　= =

　　高考后。

　　同学聚会，程安回来了。

　　熙攘的KTV，苏染拉着他的手，凑近他，“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程安。

　　程安摸摸她的头，那双亮亮的眼睛看着她，专注而温柔，“嗯，我也是。”

　　他们交换了手机号，苏染笑弯了眼睛——她的程安，一定不知道，她曾经去任性的找过他，却只找到了他未来生活的背景，却没有找到他。

　　只是，真的已经，了无遗憾了。

　　= -=

　　苏染躺在床上，她和他聊了整整两个小时的电话，他说他在X京遇到的人和事，走过的路，看到的风景，以及，对她的想念。

　　大多是他在说，她在听。

　　“在学校里玩的时候，看见一个姑娘的背影，和你很像。”

　　灯早就关了，只有温柔的月光从窗户照进她的小房间，漂亮的月华衬着男生柔和清澈的声音，“有点小八字步的女生，穿着跟你很像的衣服，走在校园里……我差点以为那就是你了。”

　　“可是……你才不会来找我呢，毕竟阿染，你那么乖。”

　　毕竟阿染，你那么乖。

　　苏染在床上笑，只是笑着笑着，笑出了泪水。

　　对啊，阿染那么乖。

　　但乖乖的阿染，却喜欢着程安。

　　——读作喜欢，念□□的那种，喜欢。

　　所以，才有了任性的勇气啊。

　　“晚安，程安。”

　　“晚安，阿染。”

　　他那边没有挂断，显然是在等她挂。

　　然而，不知为什么，她也没有挂。

　　电话中传来的，是对方清浅的呼吸声。

　　“……”苏染沉默，却紧张的捏住了手机。

　　“别挂了。”他清澈温柔的声音传过来，像是今夜清浅的风，“我想听着你睡。”

　　——我想听你睡。

　　苏染潸然泪下。

　　只觉得自己所有的任性，如果是为了这个人，那终究是，值得的。

　　只因为，是这个人。

　　这个被她放在心上的人。

　　= = =

　　成绩出来了。

　　她的成绩，报不了X京的学校。

　　而X京周边的学校，高不成，低不就。

　　不如……

　　苏染垂下眼帘，她瞒着程安，报了一个南方的学校。

　　那是她的成绩所能报的最好的一个学校。

　　——对不起，程安。

　　我想尽我最大的努力，变成可以配得上你的人。

　　哪怕，山高水远，天各一方。

　　=-=

　　九月，已经有了初秋的凉意。

　　程安的上学时间，比苏染要早几天。

　　属于夏季的雷阵雨变成了过去时，有的，只是秋雨的缠绵和纤细。

　　“你好像又长高了。”

　　苏染仰头看他，看他的五官和眉眼，看他的微亮的眸子和被雨水扫的湿漉漉的头发。

　　“嗯，对。”

　　程安低着头看她，眼中淡淡的。

　　苏染低头，默默的抱住了他。

　　——他的体温那样暖。

　　“别生气了，好吗。”苏染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不是故意要离你那么远的。”

　　程安默然。

　　“我只是，想变得更好一点……”

　　程安感觉到了衣服的濡湿，和少女微微的哭意，“我，我一点也不想配不上你……”

　　心中微微一抽。

　　他的阿染，在为他哭。

　　……不是这样的。

　　最终，程安微微叹了口气。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傻瓜。”

　　她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早早起来，撑着伞来车站送他，所以，晨雨湿了她的发，眼泪湿了他的心。

　　程安把他的姑娘拥在怀里。

　　“等着我。”

　　千言万语，也不够这三个字的分量。

　　苏染挣开他的怀抱，踮脚吻住他，然后抱着他的脖子，声音纤细如蚊蝇，“……你，你不许喜欢上其他人……”

　　“我等你。”

　　= =

　　“我们终究会在一起。”

　　那个女孩看着手中的红线，听着江南的细细雨声，轻轻的对我说。

　　“我等着他，他也等着我。”

　　她手中的线轻轻的打成一个相思结，递给我，声音婉转而轻柔，“我们都会变成更好的人。”
　　我看着手里打的精致而温柔的相思结，好像看到了这个女孩子，对远在X京的那个人的重重相思。

　　“嗯，你会的。”我听见我的声音，“我也相信，你们会在一起。”

　　然后成为彼此那个，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