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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受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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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和梅长苏到达演武场时,飞流已轻松斗败几员将士与戚猛较量。
戚猛远不是飞流的对手,只是飞流好奇他手中的大刀,便不伤他,只近身兴致勃勃地研究着那把造型奇特的刀。
戚猛扣动刀上的机关,一把锋利的匕首飞出。不料飞流毫不躲闪,随手便接住飞刀,还一脸欣喜地把玩起来。
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此不放在眼里地耍弄,戚猛心中愤懑难当。他瞥见靖王和梅长苏并立场外,脑子一热,竟再次扣动机关,将另一把匕首直直朝梅长苏射去。
飞流大惊。
梅长苏自然是他最大的弱点。他万没想到这个与自己比试的大汉竟会伤害苏哥哥。
飞流飞身直追却也已来不及。
梅长苏瞳孔收缩,身子却纹丝没动。避不过的刀,又何必躲闪。
刀风掠过。总算没有伤到梅长苏。
飞流的心放下来。下一秒却已转身凶狠地瞪着戚猛。
他要杀了戚猛。
“飞流。”
梅长苏喊住他。
飞流身将跃出。听到呼唤,他硬生生刹住向前的趋势,冒火的眼神灼向还在一边打哈哈的戚猛,满心不平地站回梅长苏的身边。
靖王和梅长苏接下去的话飞流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懊悔自己的失职险些让苏哥哥受到伤害。
梅长苏一脸冰霜,率先离开演武场。
在察觉到小护卫的懊丧之情后,冰霜在瞬间散去。梅长苏温言劝慰道:“苏哥哥没事。飞流做得很好了。”
飞流还是闷闷不乐。
到传膳时间,靖王因为演武场的尴尬事件,踌躇着是否还要留梅长苏在府用膳。
梅长苏却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笑眯眯地对着飞流说:“飞流,我们今天就在靖王殿下府上吃饭好不好?”
飞流仍是气鼓鼓的:“不好。”
梅长苏笑了笑:“吉婶今天没做我们几人的饭,如果我们现在回去,什么都没得吃,要饿到晚上。”
饿到晚上?这可是一件大事。
飞流犹豫了。他不再说不好,只是哼了一声表达自己对靖王府的不满。
梅长苏看看靖王:“靖王殿下。”
靖王却还是一脸“叫本王何事”的懵懂脸。
列战英轻声道:“殿下,该传膳了。”
靖王一脸恍然:“哦时辰也差不多了,苏先生饿了吗?”
梅长苏只是无言地望着靖王。
列战英继续轻声道:“苏先生已经暗示殿下很久了……”
于是传膳入座。
靖王自然坐首席。梅长苏招手示意飞流坐他身旁。
梅长苏的筷子就没有停过。他自己的食量甚小,只是忙着给飞流夹菜。
飞流对谁有怨恨都不会对好吃的有怨恨。他摆出一副要把靖王府吃穷的架势,风卷残云。
梅长苏宠溺地说:“慢些吃慢些吃。看来靖王殿下府上的将士是机智勇猛,厨子的手艺也很不错。看我们飞流吃得多开心。”
靖王知道梅长苏仍在针刺戚猛犯上之事,一时无言相对,只得端起酒杯:“合先生胃口就好。本王府上无甚佳肴,都是些寻常饭菜。”
梅长苏突然问:“掌厨是何位名家?”
靖王道:“哪是什么名家,不过一对寻常的老夫妇罢了。当年我……我因缘际会下收留的。来府上十多年了,一直勤恳本分。这么长时间下来,我也吃惯了。不怕先生笑话,本王总觉得他们做的虽是寻常饭菜,却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靖王眉目稍动,仿佛想起什么往事,又饮了一杯酒。
梅长苏停住筷子。他本就知道靖王府的这对老厨。
靖王十七岁开府,那时候,他还是林殊。这对夫妇家遭大火,白发丧子。两位热血铁胆的少年将军见此人间惨剧,也不免心生悲戚。于是靖王和林殊一商议,便将这对无家可归的老夫妇收入靖王府后厨。林殊总爱和靖王在一块习武玩闹,也无数次在靖王府蹭住蹭饭,对这两位老夫妇的厨艺自然也是熟悉的很。
“寻常人家温馨的滋味。”
梅长苏突然说。
靖王一愣。
他念及故人,感怀时下,情不自禁说出了心中所想。只是话刚出口便觉不合时宜,对方不过是自己的谋士,如何能与他说这些。
他料不到梅长苏会如此接下自己的话。
靖王自嘲般笑了笑,再饮了一杯酒,脸上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感伤。
“是啊。温馨。寻常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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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千橙已经在云妃柳氏的院子里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少女浑身湿透,两侧的鬓发贴在额头,衣衫皱巴巴地粘着前胸背脊,倒勾勒出少女稚嫩玲珑的曲线。恰是冬至前后,白天的气温也低得冻人,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头顶,却丧失了传递温暖的职能,仿佛只是为了圆圆地挂着好看似的。
少女的脸色苍白中隐隐透着黑气,单薄的嘴唇紫得发黑。被泼了几次水,头发上竟已起了一层薄薄的冰。吃了巴掌的脸在这低温下倒也不知道疼了,身子早已冻得麻木,只是本能的颤抖越来越难以遏制。
如若是跪在青石板上还好受些,只是这云妃偏坏心地命她跪在特地铺洒的小石砾上。她的膝盖早就出了血,坚硬的髌骨和石子相抗摩擦,疼痛锥心。
她估算着嵌入肉里的石子的大小,内心给自己打气:不能吭声,不能吭声,不能吭声。
少女咬咬牙吸口气,又尽力挺直了脊背。
她在坚守自己最后一丝的尊严。仿佛只要自己不喊疼,不让腰背垮下去,意志就不会垮,自己受的凌辱,就没有那么难以承受。
云妃起身走向千橙。她换了一袭剪裁妥帖的藕色罗裙,因着内心未消的怒气,走起路来反倒比平常更多了几分刻意的婀娜。彼时因惊慌凌乱的发丝已被梳理好,只是脸上不知为何蒙了一条月白丝巾,只露出一双寒意闪闪的美目。
一双流苏绣鞋停在少女身前半丈开外。云妃亭亭傲立,看着低头跪着的少女。
她柳飘云最讨厌这种有几分姿色,身份低贱还可笑自矜的人。
明明是下等的贱民,还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你们也配?
可笑。
就像那个装腔作势的楼氏。
原本,今日应是小姑娘难得空闲的好日子。
杨柳心妓馆的朱妈妈一直把路千影和路千橙看作未来几年的潜力摇钱树。心柳心杨出道多年,年纪一日大似一日,看她们俩笼络贵人公子的那阵势,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官宦子弟或者阔老爷想赎为姬妾。若光是有钱,朱妈妈不肯放手也没什么,还可就势抬抬心柳心杨的身价。只是这金陵城里的公子哥,谁还没点权势。要真有人动了将姐妹花收为己有的心思,她杨柳心妓馆哪里敢说声不?否则到时候馆保不住自不必说,只怕这人也要遭罪。
而路千影不同,她永远,都不会造成这样的麻烦。
至于路千橙,这小姑娘半个身子早已进了杨柳心。这几年费心费力地教她跳舞,悉心施肥浇水多年,她朱妈妈可不会让这这棵摇钱树轻易跑出自己的院子。
与一同练舞的那些小姑娘不同,千橙算是半个自由身。因此朱妈妈对她的管束相对不那么严苛,她只需每日练足三个时辰,夜间也不留宿在妓馆,每半个月自己还可选一天休假。
今日正是路千橙休息的日子。
千橙觉得自己出门忘了看黄历。黄历上大概会写,大凶,不宜出门,出门膝盖易跪。
与很多豪门府邸不同,靖王府上许多吃穿用度都刻意避开大贾向百姓散户采购。有窃窃之声议论靖王如此算计连这样的小钱都要打算节省。靖王听见也不在意,只叮嘱府人须以高于市价的价格采购。过程是琐碎了些,但确实帮衬了不少乡亲父老。
路家世代养花。到路千橙一代,家逢灾祸,人丁尽散,几代的花田也被收没。白发苍苍的路老太太无力再植花,但常常囤些时令鲜花制成香囊或干花。路千橙得空的时候就会外出采撷,或是帮忙售卖香囊。
路千橙不是第一次进靖王府了。
进王爷府总要讲究些。路千橙今日没穿她的行走江湖专用破烂男装。她着一身半旧的水绿衣衫,布料算不得上等,但干净妥帖的素净反倒更衬出少女的灵动生气。花藤编的小篮子里整齐地码着香囊,香气滢滢,步履盈盈。
千橙略略颔首,跟在管事的丫鬟身后。
小松鼠三石受不住一篮子香囊的冲击,只好放弃了千橙这处温柔乡,一蹦一跳地跟着。如此还是禁不住打喷嚏。“啊”的时候小家伙露出白白的大门牙,“欠”的时候整个尾巴笔直竖起,两个腮帮子也仿佛灵活地抖了抖。打完喷嚏的三石露出满足的表情,但还没安逸一会,小家伙的鼻子又开始抽抽。
千橙瞥到三石的窘样,禁不住暗笑。
三石敏感地察觉到了千橙的嘲笑。它的腮帮子动了动,晃晃大尾巴,干脆蹿上了房梁屋顶,居高临下地和小主人保持距离。
所以当别苑传来云妃惊恐的“啊啊啊啊蜜蜂蜜蜂”的尖叫,侍婢们追着大叫“娘娘!娘娘!”的时候,三石正蹲在屋顶,口塞怀抱着一堆刚从厨房偷来的花生米。
作为一只见过世面的松鼠,三石并没有被吵闹声惊吓。它漫不经心地侧头看了看,然后口中的花生米就吧嗒吧嗒一颗一颗滚了出来。
院子里的惊叫声停止的时候,三石也恢复了镇定。它抱着花生米,盯着院子里木偶戏般的动静,嘎嘣嘎嘣有节奏地嚼着花生。
半晌过后,云妃便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她脸上蜜蜂留下的几个小点迅速红肿,初现可怖的颜色。原本仙气飘飘的雪白裙衫凌乱拖地,看着倒有三分像鬼。
几个侍婢也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哭喊着:“娘娘,娘娘……你没事吧?”
千橙同样惊魂未定。
此次的香囊并无古怪。问题出在云妃今日所施脂粉中的浓郁的唤蝶香。
唤蝶香出自金陵一位知名的调香师之手,近年在贵妇圈颇为流行。香本身是极好的,只是有一刁钻之处。此香若与水仙的香气相混合,便会对蜂虫形成强烈刺激,届时能否唤蝶未可知,招蜂的可能就很大了。
千橙一见云妃便辨出她身上的唤蝶香,于是特意避开水仙,挑了茶花香囊与她。不料云妃冷哼一声:“你一个穷丫头,懂什么熏香典雅。”愣是留下水仙花香囊。
千橙怕出事,一直苦言相劝。惹得云妃便要发怒。
千橙见对方不识好心还出言讥讽,堵气便想走。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片嗡嗡之声由远及近而来……
不到一刻钟,那片嗡嗡之声又飘然远去了……
这一切,真的不怪千橙呀……
不过说什么都晚了。
……
“现在还敢瞪我!我打死你!你个死丫头是何居心!你想害死我吗!哎哟,哎哟疼死了……”
北风忽起,院中的梅花轻曳着飘下几流花瓣。
少女水绿轻衫的背影,似一朵孱弱的浮萍。
院外的蓝衫少年被一个男孩拉着匆匆离去。
少年一瞥,只觉那朵浮萍似坠入自己的心湖。
仍是朦胧懵懂。
但心里的东西,飘进去了,就是飘进去了。
写得不太顺。哭。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受罚